当晚,一回到临水阁,流萤火速把赵琰的信找出来,交给晏云棠,又做好了挨骂受罚的准备,小心翼翼,满脸愧疚地道了好几个歉。晏云棠虽没有责骂,但她看着是真的有几分生气了,不管流萤说什么,她全程都不予理会。
晏云棠自顾自地拆了信封,逐字看过之后,又将信笺塞回信封里,然后找出装有那支翡翠灯饰的匣子,默默把信收进去,一并存好。
去唐母跟前露了脸请了安之后,她心里有疑问,期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得若无其事地又折回临水阁,开始准备材料,继续给唐母煲药膳汤。这一次,她换了一只更大的砂罐,又把药材和食材也多放了一倍,满满的熬煮了一大罐,将火候调好后,才去洗漱睡下。
第二日一早,晏云棠来到厨房,舀了一盅汤,盖好,然后让钟妈妈送到唐母院子里。又舀了一盅,放进食盒里,叫来流萤。流萤老老实实地站着,听候吩咐,半晌,却没听到任何交代。因为晏云棠想了想,又把汤盅从食盒里端出来,“咕嘟咕嘟”,自己一口气喝完了。
流萤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云里雾里。晏云棠喝完,拿帕子擦擦嘴,这才吩咐道:“你去告诉鹄儿,让他明日晌午来我这,我给他煲汤喝。还有,让他去请王爷一同来。”
流萤答应着去了。大概到了午间,晏鹄带着小乙来到临水阁,见晏云棠正准备去唐母院里吃饭,连忙叫道:“姐姐,今日祖母那边请饭,母亲和二姐姐都过去了。走,母亲让我来叫你一块儿去。”
依旧是不等晏云棠反应,晏鹄勾起她的肩,就往荣寿堂走去。
晏云棠边走边问:“我让流萤带的话,你都知道了吗?”
晏鹄笑道:“知道了,流萤刚走,我就让小乙去王府请王爷了。但是长海出来回话,说是明日李贤妃娘娘找王爷有要事,不得空,改日再过来。”
晏云棠“哦”了一声,便不再提这件事。
到了荣寿堂,洪秋的两个女使,琉璃和珊瑚竟等在院子门口,破天荒十分殷勤地引着姐弟俩前往偏厅。众人都已经在饭桌前坐着说话了,晏云棠和晏鹄请过安之后,挨着唐宜各自坐下。
因为姐弟俩的到来而暂时中止的话题,又被拾起。只见洪秋一改往日在唐宜面前的傲慢和目中无人,竟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奴颜婢膝地恳求道:“嫂嫂,鹏儿还小,不懂事。可茉儿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还请嫂嫂通融通融,将茉儿一起带上吧。”
唐宜神气活现,一口回绝:“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广义侯那是何等的高门,何等的大户?我还做得了主不成?!”
她早就猜到洪秋今日借晏母之名,请她们来吃饭是何用意了,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祟。几个回合下来,听洪秋话里话外的意思,更加让唐宜明确了,洪秋就是要作妖。
回绝后,觉得不过瘾,唐宜又作出一副狐疑的样子,说:“哎?弟妹这是。。?大家虽未明说,但是心里都知道,此番侯爷夫人卢大娘子,是为了她那嫡次子的婚事,才特地举办了这场马球会。哦,我知道了!我就说嘛,我们几时吃过这边的饭了。弟妹这么心急火燎地把我请过来,原来。。竟是想攀侯府这门高枝儿啊!”
洪秋有所求,自然不会为了图个嘴上快活,就去同唐宜计较。她舔着脸笑道:“怎么会,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攀侯府?我官人不过是个六品小官,我们哪里敢有这样的妄想!只不过,明日马球会上定是众贤云集,我听说勤宣公,安信侯,还有东虞侯家的公子们,都要去!又有那些伯爵子爵,就连枢密使和彭计相几个宰执的公子姑娘们,也都要去!”
洪秋忘乎所以,越说越激动,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难看。她按捺住激动,笑嘻嘻地又把话头一转,假惺惺地说道:“这些世家大族们,我们自然是高攀不上了。但是。。也得借此机会,好歹让茉儿在那些跟我们差不多的官门子弟面前露露脸啊。茉儿是您的亲侄女儿,嫂嫂心里肯定也是想着茉儿好的,对吧?”
唐宜见惯了洪秋的颐指气使,也见惯了洪秋的奉迎讨好,可洪秋对着她奉迎讨好,在她的记忆中,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唐宜虽十分不适应,但也有几分受用。对于洪秋的心思,她十分明白,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怡然自得地回道:“弟妹为了儿女尽心尽力,我也是做母亲的,这份心,怎会不理解?只是,我也不过有幸与卢大娘子见过那么一面,承蒙看得起,才多说了两句话。人家听说官人还有三个儿女尚未婚配,卡着人数,就只送了三张邀帖。你看,我也没法,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帖子给云茉啊。”
洪秋面露难色,但却贼心不死。她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又好像得了什么主意,试探着问道:“我看,云棠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如。。这一回,就让给我们茉儿吧?”
唐宜近来正因为上回家宴时,晏鹄说的一番关于她不够疼爱晏云棠的事,而感到愧疚自责,又挨了唐母的责备,所以日常对晏云棠更加上了几分心。此时听洪秋这么说,刹那间,火气就冒上了头,喝到:“弟妹想的可真美啊!我放着我的亲生女儿不管,要去管你的女儿?”
晏云棠从小跟着唐母长大,唐母又是个打马球的高手,虽被威逼利诱着学过几次打马球,可她消极怠工,始终没学会,几番尝试未果后,再一个撒娇,唐母便由着她了。眼下,晏云棠想着,自己就算去了也是干坐着,于是,也提不起兴趣。又见洪秋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她正欲开口把机会出让,却被晏鹄抢了先。
晏鹄安抚着唐宜,说:“母亲别生气,多大点事儿啊,您息怒,息怒。马球我是打惯了的,明日就把我的邀帖,送给三姐姐呗。”
洪秋遂了心,喜从中来,立马谄媚地附和道:“好,好,还是我们鹄哥儿宽宏大度!如此最好,那就晏家的三个姑娘,一同去!茉儿,还不快谢谢你弟弟。”说完,捅了捅身旁的晏云茉。
唐宜只恨自己生了个性子与她别无二致的儿子,甚至,有时看着比她的心更大。现在晏鹄话已出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见晏母面上嘴上都对这一安排很是满意,竟然时不时地给她夹菜,于是,也只能就此作罢。
隔天一早,梳洗过后,晏云棠思虑一番,觉得今日要见的人,都非比寻常,便让大大咧咧的流萤留在家,自己带了夏蝉来到唐宜院子里,等候出门。唐母和唐容已经用过早饭,听说了今日马球会的事,便相伴来到唐宜院子里说话。
晏云棠到时,晏云栀和晏云茉早就已经坐在屋里候着了。唐母见了她,笑着把她叫到跟前,嗔怪道:“这是终生大事,也就你这个毛丫头不知着急,你两个姐姐早早地就妆扮好,都在这等着你呢!”
唐容也笑话道:“就是,母亲您瞧,二姑娘和三姑娘都换了新衣裳,脂粉钗环样样精致。您再瞅瞅我们棠儿,还是这身打扮。这孩子啊,还是不懂事。”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晏云栀和晏云茉都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唐宜对着晏云棠上下打量了一回,然后发出命令,道:“棠儿,我前几日不是才让人给你新做了两身衣裳吗?一身绛紫,一身桃粉,都是上好的布料,时新的款式。今天这个场合,也别太随意了。你去换一身过来。”
晏云棠本来就不想去,听说要重新倒腾,满心不情愿,懒怠动弹。她笑呵呵地对着三位长辈好言相哄:“母亲,我现在这一身就很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也都是上好的料子。怎么到了外祖母和姨母的口中,那般嫌弃,听着我倒像个乞儿破落户了!”
众人被引得发笑,唐宜也不再坚持。唐母宠溺地拍拍晏云棠的手,在唐宜带着三位姑娘出门前,她又饱含深意地给晏云棠递去一个眼神。
广义侯府在永宁丁字街口,占地四十余亩,这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中,已属难得一见。广义侯夫人卢大娘子将马球场设在侯府的后院外围,提前半月就砌了围墙,隔出了一片大场地。场地四周搭建了一排棚子,虽说是棚子,但是整饰地有模有样,每根柱子都是雕梁画栋,棚与棚之间皆以烟罗帷幕隔开,内置矮几和蒲团,供众人观赏比赛。
场内居中设了一座讲武台,两端各分置着一丈多高的球门,球门两旁插着二十四面朱红色锦旗,作为进球得分的标识。球场入口处还摆了两面大鼓并四面小鼓,用来在比赛时击鼓助威。
比赛分为上下两场,上午是暖场,供众人活络疏通筋骨。晌午卢大娘子在侯府后院安排了数十桌席面,待众人酒足饭饱之后,再开始下午场的正式比赛。
唐宜带着晏家三位姑娘抵达马球场之后,与相识的贵眷们问候寒暄一番,晏云茉便唤着晏云栀换过衣衫,携手去了场上,跃跃欲试。唐宜则带着晏云棠来到卢大娘子的棚内,请安打过照面之后,也由侯府的女使引着到一处棚内坐下。
时值午时初刻,入口处的车马络绎不绝,棚内和场上都已遍布青年男女,男子个个意气风发,女子人人穿红着绿,处处涌动着人间春意。唐宜被相熟的一位官眷邀过去说话,晏云棠独自坐在棚内,只能时不时跟夏蝉聊上两句。
百无聊赖之际,左右临近的棚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叽叽喳喳的碎语声,阵阵传入晏云棠耳中。其中一个嗓门最大的,言辞凿凿,口齿清晰地说着:“来了来了!你们看!传闻果然是真的!我昨日就听母亲说,卢大娘子办这场马球会,名义上是为自己相看儿媳,实际上是受李贤妃娘娘所托,要制造一个机会,促成恒王和福昌郡主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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