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而冰冷的牢狱,腥臭混杂着霉味,溢在鼻端,挥之不去。

    裴昭虽过了辟谷,但毕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遭不住这样的苦,没过几日便意识昏沉,时常昏睡,再醒来时也是浑浑噩噩,分不清时辰。

    这里位于天狱最深处,光线黯淡,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恶徒,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宗门里为防止恶徒逃逸,是以,此处的牢房都是经过特殊打造的。

    玄铁制成的牢门上缭绕着蚀骨的灵气,压制着囚者的修为灵力,三面环着岩壁,既不透风也不透气,能瞧见的只有前面一张木桌上,摆着的灯烛。

    摇曳的火光,照不清这狱里的一隅,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只是盯着,便叫人觉得快要被黑暗吞噬了,压抑焦躁。

    裴昭翻了个身,面朝着墙,不愿再看那叫人压抑的火光。

    先前被关进来的时候,因为碍着墨辞先的面子,所以看守的弟子对他也算是好生伺候着的,虽是弊衣疏食,但时常还是会给他送些果子,也能聊以充饥了。

    而现在,他身边看守的弟子全被撤了,晏顷迟知道他过了辟谷,不叫人来送饭菜,也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扇牢门,想要进来,还必须得有他的令牌。

    这狗杂碎,等出去了再要他好看。裴昭闭着眼,觉得嘴里发苦,他这段时日连水都没进过,唇上皴裂,难受得紧。

    他听着微弱的水珠滴落声,舔了舔唇,不多时,外面有门被推开的声音,桌上灯烛本就快烧尽了,经外面风一吹,竟是直接灭了。

    牢里霎时间陷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寒夜岑寂,周遭能听见的只剩下了水滴落的声音。

    裴昭倏然坐起来,警惕的朝后靠了靠:“……谁?”

    没人回应,他费力的睁着眼,试图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嘶哑厉声的喊道:“谁?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脚步声贴近,来的人一言未发,只是把一个盘子从牢门下面投食的窄门里递过去。

    香气霎时间弥漫开,汤味醇香,裴昭皱起鼻子嗅了嗅,这味道他不陌生,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菜。

    以晏顷迟的秉性而言,既不会突然派人来给他送这些饭菜,也不会这么准确的知道他的喜好。

    来者既然有晏顷迟的令牌,那地位一定不会低,这宗门里,能这么惦念自己安危的,除了墨辞先还能有谁?

    裴昭心里登时激荡出涟漪,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朝前爬了几步,在止不住的颤栗里哭道:“先生?先生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先生,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您就再救我这一回!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没多会儿,外面的烛灯又被人重新点燃了。

    静坐于灯影里的人并不是墨辞先,而是萧衍,他一只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背撑着脸,像是在一场无趣的观戏,百般聊赖的望着裴昭。

    “哦,是你啊,京墨阁新上任的阁主萧翊。”裴昭眼里尽是红血丝,他狼狈不堪的跪在那,在见到来者的时候,抹了把泪,又一屁股坐回去了。

    萧衍笑意温柔的望着他,说道:“是我啊。”

    “你来做什么?”裴昭讥诮道,“怎么,你也要跟晏顷迟搞在一起,当他的狗吗?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冲你这姿色,事后他薄情负你也怨不得人。”

    “那怎么会呢?”萧衍眼中笑意不散,他借光,瞧着蓬头垢面的裴昭,怜爱的说道,“我与裴公子可是一见如故,裴公子又于我恩情未泯,我是来救你的啊。”

    “恩情?”裴昭冷笑一声,躺回去,屁股朝着他,“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恩情?一起骂晏顷迟的恩情吗?”

    “有的,怎么没有呢?”萧衍笑着看他,诚恳的说道,“我非常感激裴公子的不杀之恩。”

    他似是在指裴昭让巫蛊蛇咬他的那回,话里话外又不像那么回事。

    “呵,不杀之恩。”裴昭闻言,转过身,同萧衍对视,眼中讥诮不散,“不是不杀,是你命大而已,人都要讲究个自知之明,你被咬了,要怪也只能怪你技不如人,功法薄弱,这怎么能怪我陷害呢?是不是啊萧阁主?”

    他说罢,又咯咯笑起来,阴恻恻的说道:“萧翊你说,这件事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几十名子弟都命丧当场,槐安堂里活下来的也非死即残,可这毒怎么就没给你毒死呢,到底还是贱命易养啊。”

    “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阎王没长眼,不留我,”萧衍可惜的说道,“鬼门关走了几遭,到底是命不该绝。”

    裴昭嗤地一笑:“看来今天是找你老子寻仇来了。”

    “不对,”萧衍否定了他的话,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是个记恩的人,有恩报恩,所以我念着裴公子的好,报恩来了。”

    “哈,报恩?”裴昭赤红着眼底看他,冷笑道,“那你来杀了我,嗯?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晏顷迟手底下的一条狗,要说京墨阁……哈,京墨阁,京墨阁不过也只是个会趋炎附势的群蚁罢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配跟在我们后面吃点残羹冷炙过活,你怎么还当真了。”

    萧衍未接话,也是笑,他笑得甚至比裴昭还要愉悦,唇角抿出来的笑意,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木桌上的烛火在他脸边恍惚跳跃,将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浅光,掩住了那深不见底的晦暗。

    “你笑什么?你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吗?”裴昭冷下神色,漠然道,“晏顷迟杀了你舅舅,你却还要和他厮混在一起,看来他床上功夫了得,爽吧?嗯?难怪他要接手我这件事,看来是因为你除了墨辞先还能有谁?

    裴昭心里登时激荡出涟漪,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朝前爬了几步,在止不住的颤栗里哭道:“先生?先生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先生,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您就再救我这一回!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没多会儿,外面的烛灯又被人重新点燃了。

    静坐于灯影里的人并不是墨辞先,而是萧衍,他一只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背撑着脸,像是在一场无趣的观戏,百般聊赖的望着裴昭。

    “哦,是你啊,京墨阁新上任的阁主萧翊。”裴昭眼里尽是红血丝,他狼狈不堪的跪在那,在见到来者的时候,抹了把泪,又一屁股坐回去了。

    萧衍笑意温柔的望着他,说道:“是我啊。”

    “你来做什么?”裴昭讥番言辞。

    萧衍把筷子递给他,裴昭盯着那双伸进来的筷子,搁在了他的餐盘边,餐盘里盛着蹄髈排骨,黄焖鱼翅,两道皆是盛天居里最有名的菜肴。

    他打小就爱吃盛天居里的菜,这两道尤甚,他身旁的心腹手下,还有墨辞先都晓得,但晏顷迟绝对不会清楚这些,因为他鼎铛玉石惯了,旁人根本不会在意其中细节。

    萧翊难道真是……

    但他怎么能不记恨自己见死不救的那回?那蛊毒可是能要人命的。裴昭在思绪反转间,逐渐冷静下来。

    “裴公子入狱的这段时日,怕是和外面断了消息,不晓得我的命是墨阁老救回来的,”萧衍半蹲下身,隔着一扇牢门看他,“我既然是墨阁老派来的,那自然不会对裴公子恩将仇报。”

    裴昭静下来,须臾,说道:“空口无凭。”

    “裴公子,这些难道不是证明么?都是盛天居里的厨子按照你喜好烧的,”萧衍目光掠到餐盘里的菜,温声温语的说道,“若非墨阁老告知,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清楚这些?况且,就我这身份而言,晏顷迟会给我令,让我进来么?”

    裴昭微蹙眉,不大确信的看着盘子里的菜,又借着黯淡的烛火,仔细看了看萧衍两眼。

    萧衍在笑,笑得眉眼舒展,眼里也没有打趣的意图,措辞间都是真情实意。

    见裴昭不说话,他又道:“你不信?”

    “说了空口无凭,你听不懂吗?谁晓得这是不是送行饭。”裴昭不耐烦的说道。他心里面乱,揣测不出此言真假,怕是真的,又怕上当。

    萧衍笑而不语,只是伸手,从窄门里把筷子和菜盘抽回来,夹了一块排骨,浅尝了口,随后便把筷子搁到盘子上,言笑晏晏的看着裴昭。

    裴昭看着他的口在动,片刻后喉骨一滑,是咽下去了。

    “我没有与人共用一双筷子的习惯。”裴昭说道。

    “好说,我再去给你拿一双新的。”萧衍笑道。

    裴昭似是不大放心,他心里迅速掂量了下,继而说道:“不用,你就把这双擦干净了给我。”

    “好吧,裴公子还真是析微察异。”萧衍无奈轻叹,只得从袖袋里抽出帕子,给那双筷子擦了又擦。

    裴昭目光死死盯着萧衍的手,生怕他做了什么手脚,萧衍的手一直隐在宽大的袖袍下,只在擦筷子时才让得以让裴昭窥见一角。

    露出来的那截腕骨瘦削白皙,上面有细小的伤,周围落着浅浅的红痕。

    “我先生为什么要救你?”裴昭迟疑着问道。

    “你先生不是在救我,而是在救你啊,”萧衍把筷子重新递过去,说道,“晏顷迟关押你,是因为你让巫蛊蛇咬了我,这事儿没法对京墨阁交代,墨辞先只有解了我的毒,才能救你。”

    果然。他是记得自己见死不救这回事的。裴昭心下了然,若是如此,他应当真是被先生胁迫来的。

    “先生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他问。

    萧衍在做完一切后,手又缩回袖子里,说道:“他见不了你,他见了你,再把你救出去,这事儿要传到周青裴那里,你说墨辞先要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我不一样,你害了我,我来见你,是理所应当,周青裴不会起疑,晏顷迟也不会。”“你是来救我出去的?”裴昭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要点。

    “不然我是来看你落魄的么?”萧衍反问。

    “这菜……也是先生让人去盛天居给我做的?”裴昭犹豫不决。

    “那倒不是,”萧衍一本正经的答道,“是墨辞先让我吩咐我的手下去做的,他的人去了,不是很好让晏顷迟查到吗?他让我去准备这些菜,再送过来,说你见了这些菜,就会信我。谁晓得,你一见我,就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我冤得很呐。”

    裴昭在这“推心置腹”中总算是松懈了戒备,他模棱两可,收起了适才的嚣张跋扈,尽量把话说得漂亮些:“方才的话,就当是我失言,等我出去了,再补偿给你,你想要什么都好说,你且放心,只要我今日从这牢狱里出去了,往后有我裴昭一口吃的,就有你萧翊一口。”

    萧衍也是笑,舒了口气,道:“都是自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等出去了,你到墨辞先那多帮我说说好话便成。”

    裴昭见过他低声下气的模样,也并不难理解这些人想要什么,钱财玩够了,无非就是权势么,想跟墨辞先攀关系罢了。

    “这事不难。只要让我出去,话都好说。”裴昭笑道。

    “好,一言为定。”萧衍说道,“裴公子快吃吧,吃完我们就该上路了,夜深,宗玄剑派有宵禁,我的人还在这牢狱外面把风呢,拖不了太久,万一被夜巡的弟子看到这事儿就悬了。”

    “好。”裴昭握住筷子,他已经数日未进食了,狼吞虎咽的扒着盘子里的菜,也顾不上吃相,只想着快点吃完,一会儿离开,路上要出什么岔子了,也得有劲跑。

    萧衍目色阴冷的看着他,唇角却是温柔的笑意:“墨阁老给我计划好了下山的路,一会儿下山了有人来接应我们,在这案件没有处理完之前,裴公子怕是不能回宗玄剑派了。”

    裴昭心满意足的吃完最后一口菜,把筷子丢在了脚边,用袖子抹去嘴边的油水,说道:“随遇而安,我就是住在潋花坊也成,那有十三娘接应。”

    “可惜了,裴公子不能去潋花坊,阁老有给你安顿地方。”萧衍说道。

    “无所谓了,先出去才是要紧事。”裴昭说罢,站起身,打量着面前覆满灵气的牢门,“这要怎么解?你有法子?”

    “有。”萧衍说着,从储物囊里拿出晏顷迟给的令牌,令牌不大,里面却是另藏玄机,一分为二后,里面有枚小玉珠。

    萧衍把小玉珠放在了牢门旁边的凹糟里,紧接着,“咔哒”一声响,牢门上缭绕着的灵气悉数散去,玄铁门在寸寸朝上挪动,最后卡进了岩壁的槽里。

    离开了压制修为灵力的牢笼,裴昭喜形于色,忙不迭的要往外跑。

    “回来。”萧衍从后面拽住他衣裳的一角,说道,“你这样出去,不叫人起疑?”

    “那怎么办?”裴昭站住,“你带换的衣裳来了?”

    “没有。”萧衍说道,“但是我带了别的来。”言罢,从储物囊里拎出来一个黑色的麻袋。

    裴昭:“……”

    “用不用?”萧衍说道,“没别的了,我外头带了货物,你藏里面,就是被夜巡的弟子看见了,也不会叫人起疑。”

    “你半夜带货物?”裴昭不虞,有些质疑。

    “是了,”萧衍肯定道,“我是京墨阁的阁主,他们管不着我带什么。”

    裴昭被堵得哑口无言,但又觉得对方在自己出来以后,也没有做什么过格的事,便稍稍放心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听话,自己钻进麻袋里,他身量高大,进去后,身躯填压了所有的空余,他还得蜷缩起来,等人来给自己拖走。

    麻袋里黑黢黢的,不透气,裴昭只窝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不舒坦,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挤压了,呼吸艰难。

    他缩减身形,勉强想挪动一下身子,却觉得这个袋子好似在收紧,他的手脚在这无声收紧的间隙里,像是被巨石碾过,连带骨头都在嘎吱嘎吱的响。

    裴昭胸腔被挤压,愈发喘不过气,嗓子里也有浓郁的血腥气,人就像是被水流推挤进狭隘之中,强烈的窒息感涌来。

    外面,萧衍在乾坤袋上拍上最后的封印,温柔的笑了,随后他拖着乾坤袋,来到了天狱外,将人推上了早就在外等候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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