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许多药材,白安医馆的人不再担心因药材不够生抢夺之事,引火烧身。

    昨日晚晚不顾刘子清闹事,执意散药,给伤患们吃了定心丸,不再眼巴巴地盯着药材,实心实意地对晚晚道谢。

    天水带了五个人守在暗处,将白安医馆的情况实时传回宣平侯府。

    翟行梭的声音从内室传出,“开始吧。”

    “是。”

    天水领命退下,翟行梭从屏风后走出来,着云肩通袖织金蟒袍,暗红色衣身,通袖底部以平金平银绣海水江崖和日出纹样。

    过肩立卧三江水蟒纹雄劲有力,似奔腾于山河云雾之中,黑色暗纹以铜钱和蝙蝠组成,气势逼人,不敢直视。

    不出多时,顺天府门外便便跪了成片的伤患,领头之人将登闻鼓敲得震天响。顺天府伊连滚带爬进金銮殿,将断云楼补偿金被克扣一案上报天听。

    宫中太监来传旨时翟行梭正在太师椅上阖眼休息,起身上轿时,双肩盘踞的水蟒也跟着一抖,仿佛要冲天而起。

    圣上的贴身太监来福在宫中也算是有资历的人物,见了翟行梭却恭恭敬敬,笑意连连,“不知是谁集结了东都城中伤患闹事,各位大人因为这事儿吵了一个早朝,陛下头疼不已,就等着北檀君商量呢。”

    “能为陛下分忧,是为人臣的福分。”

    来福躬着身子送翟行梭上轿,再没说话。

    福宁殿内,圣上赵毅正躺在软塌上,由小太监伺候着吃药,听说翟行梭来了,挥手让人都出去,让来福赐座。

    翟行梭假装无事,依旧站着,赵毅露出会心的笑,带了几分亲切,“坐便是,跟朕客气什么。”

    翟行梭谢恩落座,赵毅继续道:“呼风唤雨的北檀君,在朕面前倒是装的规矩。”

    “在外亦是仰仗陛下威仪。”

    赵毅呵呵笑起来,头疼似乎也好很多,这便是他选翟行梭做刀的原因——只听命于他,令行禁止,不管礼法情礼。

    “顺天府尹递上来的状词你可看了断云楼倒塌一案,补偿金被克扣,三司计相之子借机敛财,强抢民女,这些你怎么看?”

    “臣没什么看法,只是这状词看来,有人借着朝堂的威严欺压百姓,寻自己利益,损陛下的威仪,确实该死。”翟行梭说的慢,却踩中了赵毅最痛的地方。

    作为帝王,他可以坐高位,荒淫无道,独断专权,但是决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欺压百姓。

    这是掌权者独有的权利,不允许任何人分一杯羹。

    圣上本来懒得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翟行梭这么一说他忽然严肃起来,“断云楼倒塌之后,受伤百姓为何无人管理?

    “此事,或于万庑真人卦象有关。”

    断云楼坍塌后十日,圣上几乎是住在清元观之中,祈求万庑真人通晓天意,为何降下此劫难,阻他求道之路。

    然万庑真人闭关十日,也只得出帝星不稳,呈对抗之势。

    这似乎什么都没说,又处处引入联想。最先想到的,便是皇位不稳,明里暗里有人与之为敌。

    “行梭,皇城外是否真是难民如云?”赵毅皱起眉头问翟行梭,语气真诚。

    “此事臣尚不清楚,监察不力,请陛下责罚。”翟行梭从椅子上站起来给赵毅行礼。

    赵毅拍了拍他的手,真正放松下来,肩膀微塌,靠在软塌上笑。

    翟行梭是什么人,草菅人命的北檀君,他若知道百姓疾苦,才是问题。

    “这点小事不用劳烦你,此事背后之人,才是你该管的。”

    翟行梭抬头,赵毅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一只箭镞朝自己射来,一眨眼又不见了,那双眼中依旧充满了冷漠,野心和欲望。

    “断云楼由三司计相主理修建。”

    赵毅沉默一会,淡然出声:“查吧,将来接替皇位的是承宣,不是丽妃母族。”

    说到赵承宣,赵毅又头疼起来,他是真心疼爱这个二儿子,替他扶持母家,培植党羽。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子越发不好,丽妃母族崛起,赵承宣却始终无法和太子抗衡。

    三司计相是丽妃的舅舅,若他真不懂事,把手伸得太长,他也不介意重新培养一批人,他的日子还长着。

    “行梭,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承宣他担不起江山,可太子”赵毅想到赵承业当年跪在雪中,以死为简家鸣冤,“太子与朕已经离心,承宣日后不是还有你吗。”

    “陛下言重了,民心所向就是帝星所在,陛下是真龙天子,尽得民心,没有太子也会有他人替陛下造势祈福。”

    “你是说?”

    翟行梭平静道:“状词上写城西白安药铺施药安抚伤患。”

    “朕倒是忘了,此人倒是替朕做了件好事,让来福赏吧,断云楼一案给你的皇城司,务必给朕调查清楚。”

    翟行梭一如既往地平静应下,赵毅看着他出去,从翟行梭为他舍身当剑时他就知道翟行梭会是一把好刀。

    翟行梭的野心和欲望就他可以稳稳握住的刀柄。

    让这把刀的刀尖永远向外,那怕对方是统领三司的计相。

    “对了,”赵毅喊住走到门口的翟行梭,“今日又有御史台又那你的婚事弹劾你,朕给你物色了几家的姑娘,一会儿把画像送到你府上。”

    “是。”

    出了福宁殿,翟行梭用手帕擦了一遍被赵毅拍过的手,朔英看了一眼被丢在路边的手帕,心头遥想,主上去一趟福宁殿就要丢一张手帕,什么时候能来个当家主母把备手帕这活接过去。

    他每次去铺子里对着手帕挑三拣四都很尴尬的。

    回到侯府,太子赵承业已经在书房等着了,翟行梭现在一见他就烦,不客气道:“做什么。”

    “今日父皇召见你,就算我不来,你也得唤人请我,”赵承业说的沉重,“你安排带着伤患闹事的人,叫李同是吧,可还活着?”

    翟行梭冷冰冰来一句,“死了。”

    顺天府设立是为顺应天意,上达天听。

    告状之人须赤脚走过烧红的木炭,以证自己求告的决心,顺天府才会立案。

    赵承业痛心地看着翟行梭,“你过分了。”

    翟行梭只当没听见他的评价,“查办三司计相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这次至少可以送个户部尚书的位置给你。”

    “父皇他还是”赵毅对这个父亲始终抱着一丝期望,包括当初简家冤案,他都觉得是赵毅被小人蒙蔽。

    翟行梭不耐烦地背过身,“自欺欺人的把戏还没玩够?”

    赵承业收起受伤的表情,正色道:“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在各部蛰伏已经,等三司计相一系的官职空出来,再让御史台那边谏言,不经我之手,也不会有人怀疑,你这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快了。”翟行梭没明说,赵承业不满他手段过于狠辣,说了也是麻烦。

    他们对彼此的安排都不是完全清楚,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却靠着默契一路走到今天,没翻车。

    “对了,今日早朝,监察御史吴应又提你婚事,说你无视朝廷法度,乃不忠,二十有四,无妻无子,乃不孝,你要不就把婚事办了,御史台骂人太难听了些。”

    翟行梭放下呈状,“你身子好了,话更多了。”

    “那小大夫医术不错,”赵承业露出点点喜色,“下次你别绑人来,我自己去请。”

    翟行梭嗤笑一声,“你请不来。”

    赵承业不信,立即谴小厮去白安药铺,却被告知白大夫云游去了。

    翟行梭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赵承业看着愣了愣,他莫名觉得,翟行梭的笑,是含了两分喜悦在里头的。

    而应该云游晚晚正跪在暮宅祠堂中,月牙陪在她身边,已经开始打盹。

    上午暮凌志下朝回来就气急败坏地将她召来,一边说自己听着顺天府伊的奏报如何胆战心惊,一边骂她不知礼义廉耻,和下等刁民混在一起。

    骂完便让她跪在祠堂。

    月牙睡的发蒙,肚子咕噜叫,抬头嘟囔:“好饿啊,今天怎么还没过去。”

    她们跪祠堂已经跪成了家常便饭,晚晚一般不会让她两一起陪着,这次本来轮到蓝心陪她,但是蓝心需要应付药铺的事儿,所以换月牙来。

    今早伤患在她医馆前聚众闹事,而带头那人身上的伤明显是装的,当即吩咐蓝心闭门清人,自己先回家,有人来寻就说她出门远游。

    这次跪祠堂,她是真心诚意求祖宗保佑,这祸事千万别把她牵连进去。

    然而她的祈祷完全没奏效,父亲身边长随慌慌张张跑过来,进门时踢着门槛,摔了个狗吃屎。

    “大姑娘,老爷叫你,快去吧。”

    月牙的瞌睡都吓醒了,暮凌志罚他们往往是罚了就忘了,他们按家规跪个三天自己就回去了。

    “姑娘,是不是”

    “不是,”晚晚定了定心神,还没说是什么,总不能自己人先承认了。

    来到前堂,晚晚像暮凌志行礼,暮凌志脸上看不出怒气和责备,只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

    连苏氏也没对暮凌志眉目传情,曲意讨好,而是面色怪异地揪着手帕。

    难道是事情太严重,被吓傻了?

    “爹爹?”晚晚轻轻出声,怕吓着他。

    “啊,”暮凌志恍惚回应,“你在外头,真没说你是暮家女儿。”

    “从未透露半分!”

    “啊”

    晚晚似乎从叹息出听出几分遗憾,”女儿和爹爹承诺过,若是出事,爹爹只当暮家没我这个人”

    “姑娘,”蓝心拉了拉她的袖子,“宫里刚刚派人送来黄金十两,玉如意一对,说姑娘医者仁心,值得嘉奖。”

    “啊?”这次换晚晚开始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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