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及至此,简川不再多说,更不会给任何人反驳自己的机会,故而转头就走,且自起步始,一首慷慨激昂的大作横空出世。

    曰: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而至末尾,简川人已走远,然那两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却在场中久久回响,刺进了每个人的心窝。

    “简兄,等我,邱某随你同去。”

    “还有我,葛某愿随简兄同往。”

    “我也去,等等我。”

    ……

    苏轼长啸起身,曰:“痴活五十载,却不想活丢了胆气,诸位,苏某同去也。”

    曹道姑亦起身:“贫道亦是愤满怀,不去不足以平胸臆。”

    “两位且慢,随老夫一起进宫面圣吧。”却是程颐开口了,而是在邀诸位同僚:“诸位,可愿随老夫一起入宫面圣,讨一讨这天理。”

    “固所愿也。”

    ……

    这一日是六月二十,一个足以被写入史册的日子。

    这一日,汴京城街头喋血,这一日,承天门前万众汹涌。

    简川踢袍跪于承天门前,呼道:“监生简川,叩请圣恩,斩杀梁乙航,平民意,慰天灵。”

    所谓图穷匕见一针见血,不外如是,如今案子还没审呢,简川便已先发制人,意思是,你们不是一直拖着不愿意审吗,那就别审了,直接杀掉。

    身后,邱兰息和葛春竹两人并肩同跪,亦高呼:“监生邱兰息,葛春竹,叩请圣恩,斩杀梁乙航,平民意,慰天灵。”

    在之后,一个又一个监生随之跪下,齐声呼喊:“叩请圣恩,斩杀梁乙航,平民意,慰天灵。”

    跟来的监生们,足有千余人,而在他们之后,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汇聚,大多都是来京参加今岁秋闱的,于是,他们自发的加入了请愿的行列,一个时辰后,承天门前已经汇聚了三千余众,而这还算完,还有百姓呢,他们自发的涌来,随着书生的声音一起喊着:“叩请圣恩,斩杀梁乙航,平民意,慰天灵。”

    “叩请圣恩,斩杀梁乙航,平民意,慰天灵。”

    万众汹涌,渐成音浪,更似惊涛,将承天门冲击的摇摇欲坠,更是让朝中百官面色煞白,浑身忍不住的哆嗦,王安石三老相互看了一眼,暗中点头会意,推测这事情很可能是简川引发的,却无奈,事已至此,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看接下来的朝局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结局几乎已经注定。

    今日是大朝会,文武百官具在,少年天子高高在上,神情似有亢奋,帷幔后的当朝实权者却看不清面容,不知在做何想。

    良久,威严的声音从帷幔后传下:“都说说吧。”

    群臣却是哑然,这局势实在变化的太快,早些时候才出了宗泽当街杀人那么档子事情,大家伙还在商量怎么妥善解决将影响降到最低呢,可这还没商量出个结果,皇城外就有人请愿斩杀梁乙航了,且短短两个时辰,得报称皇城外已经汇集了上万请愿者。

    所谓民意难违,但,这朝上诸公却也有难处,不是不愿意杀,着实不敢杀,因为大家都清楚,眼下的朝廷根本就支撑不起一场大战,若是真的开战并且打输了,这责任谁来担,暗道让皇城外的那些书生担责任吗,笑话。

    还是有人胆子大的,只不过这胆子却用错了地方,便见一个四品官出列奏曰:“竖子无知狂妄,百姓不知国事,臣以为,当发兵镇压。”

    闻言,朝臣竟惊,具皆投来诧然的目光,暗道这厮是不是傻掉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傻蛋,是怎么当上四品官的。可想虽这么想,却无人反驳他,全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这时节,却听报说国子监祭酒携国子监众博士求见,获批后一群人进来,先行参拜之礼,而后目光便齐刷刷的落到了那四品官身上。

    程颐质问:“本官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你在建议官家出兵镇压?”

    其人尚不自知,竟还说:“自然,天家威严,焉能容小民放肆。”

    得,这厮的官是做到头了,这几乎是所有人的想法,果然,其人马上遭到了来自国子监众同僚的轮番火力压制,骂的他哑口无言,额上青筋都差点爆了。

    苏轼说话更是绝:“此等无君无父之人,吾等羞于为伍,请官家将他叉出去。”

    “对,朕瞧他也颇不顺眼,来人,叉出去。”却是小皇帝怒声曰,而帷幔后的太后却没有发话,显然是默认了。

    其人兀自不服,尚还喊着:“臣没有错,圣上,臣没有错啊,臣冤枉啊……”

    当然,这改变不了他的结局,这的官绝对是当到头了。

    略过这个小插曲,程颐率先奏请曰:“梁乙航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慰英灵,不杀不足以焊国威,请圣上杀之。”

    “请圣上杀之。”

    国子监众官跪倒一片,继而,百官们毫不含糊,齐刷刷的跪下了,异口同声的奏请:“请圣上杀之。”

    瞧,这帮老狐狸,见有人当出头鸟了,立刻争先恐后,生怕自己落下一步担上个枉顾民意的恶名。

    于是乎,大的方略定下了,梁乙航必死无疑,但,怎么杀,何时杀,还得商量商量,归根结底商量的是,这仗该怎么打。

    好在是大成共识了,既然这仗肯定要打,那便不如己方先动手先把主动权把握住,在这个基本方略下,大家伙进行了一场简括卓绝的头脑风暴,总的来说,意见是中肯的,也是多面性的。

    又一个时辰后,讨论渐渐停歇,等司马光做了总结发言,帷幔后平静威严的声音响起了。

    “传旨,八百里加急传命平西将军种古,自接旨即刻起,发动对西夏全线战争,务求必胜,打掉西夏的狼子野心。”

    “诺。”

    “传旨,自此刻起,皇城封禁,只进不出,直到针对西夏的战争打响为止,便委屈诸位在各自班房委屈两日了。”

    “诺。”

    “皇城使司赵凯何在?”

    “臣在。”

    “命你司即刻监视梁乙航,若有异动,即刻羁押。”

    “诺。”

    “诸位臣工,既是要做戏,便要做足,朝廷的态度此时自是不可让外界知晓,然放任士子百姓们皇城逼宫却也容易惹人怀疑,所以,哪位成功愿意请缨出去周旋一二。”

    “臣以为,士子百姓们的抗议恰巧能迷惑西夏的试听,使其琢磨不透我朝的态度。”

    “捉摸不透可不行,哀家要的是西夏确信我朝不会对梁乙航动手。”

    如是,满朝臣工们又沉默了,这个出去的人,明显是炮灰嘛,到时候真话不能说,还得威逼利诱,那些士子百姓们岂能愿意,还不拿唾沫星子把人淹死。

    于是,大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赶紧收回目光,心虚的将头颅深深埋下,深怕别人看到自己,却不料,太后点名了:“吕爱卿,辛苦你了。”

    闻言,吕大防顿时苦了老脸,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奈何身为开封府尹,这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兼且在处理邹氏灭门惨案的过程中,拜手下一帮蠢材所赐存在诸多不当之初,朝廷要问责,肯定得落在他的头上,而太后此时让他出去,无疑也是宣泄着不满,所以,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不去,只能生受。

    却听人言:“可若是久劝不退,又该如何?为求真实,真的出兵镇压吗?”

    闻言,吕大防顿时黑了脸,暗骂你是嫌老夫死的不够惨啊,还出兵镇压,若是真出兵了,老夫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还得连累吕家一门抬不起头。

    但此人的话却又不可不考虑,当然也不难办,找到发起者,说明事情,让其带头退去就好,可这样一来,又有些虎头蛇尾的感觉,算是个破绽。

    不料太后竟笑道:“放心,吕爱卿尽管去便是了,承天门外有个极聪明的小子,他会配合你的。”

    此时,朝堂上早就知道了是简川带头闹事的,吕大防经太后这么一提醒,顿时想到了简川的聪慧,想来略微提点其便可了然朝廷谋划,于是乎心头略微定了定,领命退出奉天殿。

    只是吕大防却未想到,也没心情去想,太后为什么会知晓简川乃极为聪慧之人呢?简川又没进过宫,难道只是听说?只是听说就能如此确信?

    这些,吕大防没工夫想,可王安石司马光范纯仁却有的是工夫,于是乎六目一凝,身体似乎僵了僵,只是却少有人看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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