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亲自上书圣上求娶沈清浔的消息突地不胫而走,大家议论纷纷之余更是惊讶,圣上竟然同意了,并下旨命二人于月底速速成婚。

    甄艾艾忿恨地捏紧帕子,不明白堂堂一个亲王,为何会看中一个和离之妇?虽说本朝也有再嫁的先例,但大多都是低配,哪有像沈清浔这般,二嫁竟然好于一嫁的?

    顾容时虽是不得圣宠的王爷,可那也是皇室宗亲啊!

    她愤愤不平地冲到沈怡宁的院子里,看着还在悉心打扮,似乎对外间事一无所知的女儿,不由急火攻心。

    “你怎地还如此闲情逸致?如今咱们母女两可算是被他们欺负透了!”甄艾艾不由分说将沈怡宁手上的胭脂抢过掷到地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怡宁这段日子深居简出,整日里躲在房内,连甄氏也没见过她几面。

    此时她只冷冷瞧着甄氏的失态,直到甄姨娘面上挂不住,怒道:“怎地,我是你娘,身为你的母亲,还说你不得?”

    沈怡宁这才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却是疏离又生冷:“姨娘莫要口不择言,如今这府里,能自居母亲二字的乃是清风堂里的那一位。”

    清风堂是陈婉君的住所,甄氏一愣,面色突地由红转白,想也不想就甩了一个巴掌出去。

    这一掌当然没有落到沈怡宁的脸上。

    甄艾艾这才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竟然与自己生了嫌隙:“你,你竟然敢?我是你的亲娘!”

    沈怡宁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甩开,眼中恼怒之色更甚:“若你不是我亲娘,你当我还会好好在这听你唠叨?”

    甄氏一愣,如今她的宠爱不如之前,继室进门已断了她扶正的路,幼女又被夺,唯一自豪的就是这个悉心培养的女儿。

    可是眼前这位自打攀上太子后便自视甚高,不如之前与自己亲近,她不懂自己殚心竭力这么些年,为什么临到女儿上位,自己反而里外不是人了?

    甄艾艾努力克制住情绪,软了声音红着眼睛道:“宁儿,你真是要伤透为娘的心吗?你忘了娘亲这些年是如何待你的?沈清浔居心不良,这个时候,咱们更应该母女一心呀。”

    沈怡宁这才冷哼一声款款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姨娘不用着急,那顾容时虽说是王爷,但却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当她得了一个王妃的名头就能怎地了?怕是荣光只是一刻,难捱才是真的。”

    “真的?”甄艾艾眼睛一亮,也不在意方才女儿对自己不一样的态度,反而长舒一口气,欣喜的坐下,抚掌道,“是为娘一时糊涂了。睿王再好,哪比得上太子殿下?宁儿,你与太子殿下如今如何了?”

    提及太子殿下,沈怡宁的脸色更冷了,但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贵女模样。

    “太子殿下已经允我侧妃之位,只是现在时候不好,还不是我进东宫的时候……”都怪那沈清浔捅出的篓子,现在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尚书府。

    若是太子殿下此时纳了自己,恐又生蜚语,平白影像了殿下的名声。

    “太子侧妃?”甄氏却是满脸喜色,“那不比那睿王妃尊贵、荣光多了!”

    “呵!”沈怡宁轻嗤一声,看着甄艾艾喜不自禁的模样,却没有说话。

    区区一个太子侧妃,那不就是侧室,甄氏是什么脑子,竟然觉得比王府正妃荣光?

    沈怡宁略带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暗暗恼恨,为何自己是甄艾艾的女儿?甄氏是小门小户出身,又被沈正呵护许久,眼皮子向来浅,遇事一惊一乍,自己以前怎么一直觉得自己娘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呢?

    不过沈清浔也无需得意,太子侧妃日后至少也是妃位,且赐婚的圣旨一日未下,太子妃的宝座最后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而她沈清浔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王妃,与顾容时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有没有命活得长久还是个问题。

    沈怡宁心里计较着,脸色却依旧没有好转。

    都是甄艾艾的女儿,小妹竟然被陈婉君记到了自己名下,来日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而自己却是庶女的身份。

    太子殿下恩宠不假,但也曾无意叹息过,若是自己是尚书嫡女,又何必屈居于侧妃之位?

    庶女,到底身份上差了一点。

    她被那声无意的叹息臊得面红耳赤,甚至偷偷去陈婉君那借着看望妹妹的名头探过口风。

    可是陈婉君只是讥诮地冷眼旁观,将她的自尊再次狠狠踩在脚底。

    沈怡宁眼中忿恨,只得将手中把玩许久的冷茶一饮而尽,又恨恨看了甄氏一眼。

    都是眼前这个女人无用!

    若是她好好的收拢住父亲的心,早日扶了正,自己也就是嫡女了。

    但此时陈婉君已经进门,一切都迟了。

    这段时间,坊间永宁侯府和尚书府的流言不断,最后甚至传出沈清浔的母亲是祖母亲手毒害的事,更是让人回忆起当年甄艾艾以外室之身横插沈府的事,如今外面的目光虽并未聚焦这事,但到底牵连着自己也备受嘲笑。

    还好安晴雪给她支了招——闭门不出,大事不问小事不管,静待风声过去便可。

    她虽是沈府的姑小姐,却终归是要嫁人的,当年无论发生何事,罪不在她,也牵连不到她,只要只要牢牢把住太子这个大腿,她又何惧其他?

    所以,她这才连着亲娘也不理睬,只安心与太子通着书信,时不时哀婉自怜一下。

    另外,安晴雪还悄悄向她透露了安国公和永宁侯萧筠誓死效忠太子殿下的事,她也装作不经意的透露给太子,果真殿下十分高兴,回信时特地给她送了一支纯金步摇。

    沈怡宁抿了抿嘴,想必只要此番关于沈府的流言熄灭后,太子殿下也会及时求娶自己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沈清浔被顾容时求娶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非但未能转移流言,反而将流言又推向了巅峰。

    那厢顾容时的聘礼刚刚送到沈府,沈清浔后脚就寻上了京兆尹,言明出嫁之前要彻查当年事情真相,为母亲正名。

    正名?白茵有何可正名的?恶妇就是恶妇,永远的恶妇!

    沈怡宁面色狰狞,摔碎了一套上好的定窑茶具,又迫不及待地写信给顾临安,只盼他为自己出头。毕竟白茵若是被正了名,当年一口咬死她恶毒的甄艾艾不就是存心构陷?

    不过对比起老夫人陈氏那边的鸡飞狗跳,她这的动静到底还是小的。

    陈氏自收到消息,沈清浔竟然再次去了京兆尹要求彻查白茵之死,她本冷笑一声,不予理会。

    当年也是京兆尹验尸,查明是白茵服毒自杀,时隔多年,对一个已定性的案件复查又能查出什么名堂?

    只是有下人来报,说沈清浔竟然寻到了奶娘,正派人前去接回上京,陈氏就坐不住了。

    那个奶娘曾是白茵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陈氏曾多次收买却未成功,后来只能拿捏了那人滥赌的儿子,将人支出了府去,她才得以用毒成功。

    白茵的死虽不是自己亲自动手,却也的确是她授意所为。

    那个奶娘也是个聪明的,得知了白茵的死,知道事情不妙,跟着管家匆匆请辞,陈氏后来也想找到人,暗中派人去了她的家乡几次,却丝毫没有音信。

    想到那奶娘是个柔弱胆小的,怕是根本没敢回乡,抑或早已不知死在什么地方,陈氏也就放下心来。

    她自认把控周全,当年大概有可能知悉事情的都斩草除根或是恐吓收买,哪里能料到沈清浔还记得那个奶娘?还将人找到了!

    一时间陈氏面色灰白,只觉胸闷气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去,赶紧把夫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王嬷嬷看着老夫人的脸色,只觉后背岑岑,瞬间濡湿了一大片。她不敢细想陈氏在害怕什么,只赶紧去寻了陈婉君。

    陈氏认为陈婉君是自己的亲侄女,如今又是自己的儿媳,自当荣辱与共,二人一心。

    见了人来,立马呵退下人,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与自家侄女交了个底。

    只是她也聪明,连连叹气道:“当年我本是想吓唬一下白茵,想她松口同意甄氏进门便罢。哪里想我那个丫鬟会错了意,竟然撺掇着她服下了毒药,要了活生生一条人命,唉……”

    这便是陈氏思前想后想出来的说辞。

    毕竟那个丫鬟也早已暴毙了,就算京兆尹真的查出什么来,自己推到她身上岂不是干干净净?

    这话里掺着几分真又带了几分假,外人也难以分辨。

    陈婉君只是秀眉紧蹙,许久后才道:“姑母,你当真是糊涂呀。”

    陈氏哪里受得了小辈如此说自己,一时间面皮涨红,却依旧嘴硬道:“家宅不宁就是好事了吗?我,我这是为了沈府的名声。是那白茵不识好歹,不过一个外室,她也容不得。女子嫁人从夫,正儿喜欢甄氏,连孩子都有了,她又何必闹得那么难看?正儿可是她的夫君啊!”

    陈婉君眸色一冷,当年太尉府也是用的“女子从夫”的话来逼迫她年轻守寡。若不是她家世强硬,自己又极有主见,恐怕一直要在太尉府老死。

    “姑母如今当如何?”

    陈氏本是想听听陈婉君的想法,但这个向来有手段的侄女却话音一转又将问题抛给了她。

    陈氏有些不快,但有求于人,此时她也管不了许多,只沉思一番就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查,怕也是查不出什么了……只是,沈清浔将先前她的奶娘找了回来。那个贱妇蠢钝如猪,却偏偏自诩聪明,我怕她故意栽赃于我。婉君,你向来聪慧,可要想办法帮帮姑母呀。”

    那沈清浔故意挑在这个时候给白茵正名,怕是之前那些流言也是她故意设局传出去的!她如今又是圣上亲封的王妃,不日要完婚,那京兆尹怕是也要给几分薄面,加上奶娘的证词,真正彻查起来,难保不会探出什么来。

    看着陈婉君依旧不说话。陈氏咬咬牙,又道:“婉君,你就帮帮姑母这一回。这次事情了了,姑母就将沈府全都交给你打理,你想做什么姑母都支持你。”

    “什么都支持我?”陈婉君扬了扬眼角。

    这是有戏,陈氏立马抓住她的手:“这是自然,你我是亲姑侄,如今又是婆媳,正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为了沈府,为了朝阳,你也要想办法维系住咱们沈府的声名啊。”

    陈婉君暗自轻嗤一声,如今这个时候,沈府还有什么声名?

    “罢了,姑母您先别急,我去探探清浔那丫头的口风,说不得奶娘一事还是她故意放出的风声,咱们可不能自乱了阵脚。”陈婉君起身,安慰道,“姑母,只要你未曾做过,又何必害怕旁人诬陷呢?您放心,若是有胡乱嚼舌根攀扯于你的,婉君第一个不容她!”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陈氏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好目送她走了出去,还不忘叮嘱她:“清浔那边什么风声,你探听好了可千万要告诉姑母一声呀。”

    “这是自然。”陈婉君郑重其事的答应着,又皱眉叹道,“说来说去都是那奶娘误事。这么多年不声不响没有动静,现在却突然冒了一个出来,也不知来人是真是假,说不得真是没了银钱,故意冒出来胡诌一些往事,故意勒索也不一定。”

    “不错,不错。”陈氏连连应和。

    见她心虚的模样,陈婉君心里已有了计较,也不多说,转身就走到沈清浔的院子,却将陈氏的话原原本本的透给了沈清浔,又道:“你娘的事情,看来还真的另有隐情呀。”

    沈清浔正翻看着账本,闻言也不抬头,只轻笑道:“夫人与我说这些意欲何为?总归京兆尹已收了状子重新彻查,您是来劝我息事宁人呢,还是不忍真相埋没,要大义灭亲?”

    她这声“夫人”甚是疏离,陈婉君却抿唇自顾自坐在她对面:“我既与你说了这些,便是要告诉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她虽是姑侄,却不能枉顾礼法,毕竟涉及人命,自然是要大义灭亲。”

    听到陈婉君肯定的答复,沈清浔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盯着她看了一眼,这才扬眉道:“说来你已有了朝阳,趁着这个事情,时机倒也把握得巧妙。”

    “所以,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陈婉君微微一笑,“我已暗示了老夫人前去收买,收买不成她肯定就要坐不住了,那后面的事可就看你的了。”

    陈婉君起身,语气异常温柔:“当初的约定依旧作数,我只要朝阳。”

    “五天。”沈清浔竖起五根手指,又埋下头去翻起账本。

    这是留给她准备的时间,陈婉君了然的点点头,嘴角轻扬转身离去。终于可以与沈府一刀两断了,她步履轻快,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女儿。

    看着她的背影,沈清浔眼眸一暗,不亏是姑侄俩,为了自己的目标,向来不惜一切。

    不过现在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有了陈婉君的反目和指正,想必陈氏更难翻身。届时陈婉君再离了沈府,凭着沈正和甄艾艾,这尚书府也必将倾覆。

    母亲,为你正名,替你报复的时候终于要到了,如此,也不枉穿越而来成为你的女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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