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憋了几日,外间的消息俱是星儿传回来。沈清浔到底还是觉得无聊,眼看外面的风声渐渐转向,大多叱责沈府、贬低袁氏,连带着怜惜她,沈清浔便寻了机会,带上了面纱出门亲自看看情况,顺便透透气。
她百无聊赖地逛了一圈,果真在书肆里见了正卖的热火朝天的一堆话本,以沈清浔写的故事为蓝本,书肆竟然趁势还推出了《高门大院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惊,凶手是那个豪门婆婆》……本本狗血震惊。
沈清浔随意翻了几本,不由拍手称快,也不知这幕后的作者是谁,写的都是世家背后的阴私肮杂事。偏偏文笔生动,活灵活现,讲述的故事也是满足了窥伺欲,这般杜撰,倒也成了时下最流行的,据店家说销量极高。
沈清浔放下话本,便准备前往临香阁再探听看看。不想才走了没多远,她的手臂却突然被人大力抓住。
“娇娇!”熟悉的声音传来,沈清浔却觉得全身恶寒,方才被话本子逗弄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她倏地转身,死命挣开萧筠的手,这才冷声道:“侯爷请慎言慎行,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您有何贵干?”
萧筠面露痛苦,手指轻颤,终究还是收回了手:“你,你又何必如此呢?”
终究三年夫妻一场,娇娇,你又何必如此防备,如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沈清浔似乎丝毫没见到他的痛楚,反而蹙了蹙眉,又后退了两步:“在下有要事在身,侯爷若是无事,恕在下无礼,要先行一步了。”
“不,不,有事,娇娇,不,清浔,我真的有要事相商。”萧筠慌忙拦住,顾容时正在想方设法的哄骗沈清浔,若是他再置之不理,清浔肯定要受其蒙蔽,后面还不知道要如何痛苦难堪。
萧筠指了指路边的茶馆:“清浔,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可否?”
“不好。”沈清浔根本不想与他扯上联系。别的不谈,眼前这位的亲娘前几天还在存心设计自己。就算萧筠完全不知情,今日这一见面谈话,被有心人传出去,还不知会惹多少祸事。
还有安晴雪,那个女人也是心机百出,对萧筠看得又紧,似乎是死死叼在嘴里的肉,生怕别人也贪他一般。
沈清浔心下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若真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还有,亲疏有别,请侯爷唤我一声沈小姐。”
萧筠只道对方因和离一事,再也不愿原谅自己,心下又是一酸,时运所逼,难道是自己所愿意的吗?
如今二人虽天各一方,他不也见不得沈清浔受苦,主动来劝诫提点她了吗?
萧筠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沈小姐,萧某也无意打扰你的生活。只是见你身边奸佞横行,心有不忍,这才特意提醒一二……”
“奸佞?”沈清浔扬起嘴角,红颜舒展,笑容明艳,直叫萧筠一瞬间晃花了眼。
他听见沈清浔的声音清亮无比:“不知侯爷您说的奸佞是谁呢?”
“自然是……”萧筠几欲脱口而出,却又及时住了口。
他虽不耻顾容时,但那个人毕竟有着王爷的头衔,况且圣上也未言明挑破关系,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又怎可轻易给睿亲王冠上“奸佞”的名头,若是被言官知道了,刚刚用尽心思的平息恐又要生变故。
沈清浔却却静静瞧着他,只轻轻挑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萧筠其人,一向如此,表面上打着各种为你好的名号,实际却将自己的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
就如目前,他似乎猜到了一点什么,临到头了却又丝毫不露。
沈清浔摆摆手,嘴角依旧带着笑意,眼睛里却是冷嘲一片:“侯爷虽不肯明说,但终究是好心一片,在此先谢过侯爷了。若无它事……”
“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走?”萧筠眉头紧皱,难得显出脆弱的模样。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是救自己于水火的英雄,是自己仰慕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如今,沈清浔却觉得他的缠绵、他的欲语还休,都是可笑的算计。
他做出如斯模样,不过是在赌,赌自己会不会不忍,会不会心软——毕竟,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如此不堪过。
呵呵,萧筠,你凭什么,又怎么配?
沈清浔张了张嘴,正欲嘲讽两句,一声清晰的嗤笑打断了她。
萧筠眼中厉色一闪,面上却是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只向来人行了个礼:“睿亲王,今日倒是难得,一时竟遇见了两位故人。”
来人正是顾容时。
这幅变脸甚快的模样也真是叫沈清浔佩服不已。她默不作声地又退后两步,让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
一时间,空气中似乎流动着莫名的紧张感。
不过只是片刻后,顾容时已抿起嘴角,轻笑一声,点头道:“果真是难得。”
说罢,他再也不看萧筠,只转身看向沈清浔,轻声道:“怎么这番顽皮,不是说好了临香阁一聚?本王左等右等不来,却在这里耽误行程,你说你,该不该罚?”
他的面上带着薄薄的愠怒,看得沈清浔一愣,不过顾容时却立马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她立马领悟,连声道:“是清浔不是,叫您久等了,咱们这就走罢。”
二人言语中满是熟稔和亲昵。
萧筠心头一颤,却立刻又被怒火填斥。顾容时果真已经对沈清浔下手了,而且,清浔竟然吃他的那一套。
他嘴唇紧闭,眼看二人就要视若无人的同去,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且慢!”
沈清浔已不愿再理他,顾容时反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怎地,永宁侯有何指教?”
他的指腹漫不经心地搓捻着衣袖,眼神中却染上了意味深长的不满:“有话快说,本王可不如侯爷你这般闲情雅致。”
顾容时看了看沈清浔,语气已带上显而易见宠溺:“临香阁里进了一批新的香粉,与你气质甚配,待会一起去看看可好?”
萧筠本是努力压抑,此刻见状却再已压抑不住,竟然猛地上前,站在沈清浔身前:“王爷,你不能带她走。”
顾容时眉梢轻抬,随即变了脸色:“放肆,你算什么东西?本王的王妃本王不能带走,难道你能?”
“王,王妃?”萧筠大惊失色。
“不错,本王已经递了折子,求取沈家嫡女清浔为妻,不日圣旨也该到尚书府了。”顾容时抬眉,嘲讽道。
却见沈清浔已经施然而出,走到顾容时身侧,二人只是相视一笑。萧筠却觉刺眼无比,但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不论其他,此刻并立的二人其实很是相配。
萧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却绞痛的难以呼吸。明明,那个人从前身边站的是自己呀!
“清浔,是不是他逼迫于你?”他不甘心,犹抱希望的咬牙吐出一句。
沈清浔看着对方赤红的双眸,突然觉得他既可笑又可悲。
“萧侯爷。”她垂眸唤了一声,疏离又客气,“您未免太看轻了容时,看轻了我……也过于自视甚高了。”
这一句话直叫萧筠如锤重击。
他的面色惨白,却犹不明白:“不,清浔,你,你肯定是受了蒙蔽。”
顾容时却不再惯着他,抬脚对着他心口就是一脚:“萧筠,本王的王妃,岂是你能直呼名讳的?莫要以为你袭了爵就是新贵。一个靠女人上位的爵位,你当自己有多风光?”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跌落在地的萧筠浑身布满了阴郁之气,却只捂着胸口,阴狠地盯着顾容时。
“怎么?你不服气?难道本王说错了?”顾容时呵呵冷笑,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道:“借沈府嫡女运势不成,又攀附国公爱女。一朝得势就与发妻和离的人,难道不是你?”
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他在光天化日下撕开,萧筠愤怒之余只剩惊惶。他顾不上反驳顾容时,只慌乱地看向沈清浔:“不,不是他说的那样!”
却见那个多年来一直柔软温润的女子,眼睛里也浮上了浓浓的嘲色。
他听见她说道:“大相国寺的事究竟如何,是不是如王爷所说,侯爷心中自有计较。其实,早在和离之前,梦三生便已解了……”
梦三生,原来早已解了。大相国寺的卦她原来也早就知道了。
萧筠讷讷不作声,再回想沈清浔的决绝,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源头。
“我,我……”他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从何辩起,他想指责顾容时不端,可自己故意借运拖了沈清浔三年,顾容时却当众许了她王妃之位。两厢对比,自己又有何脸面指责别人?
“清,沈小姐,过往是我不对。”他默默爬起来,整个人消颓了下去,但依旧对着沈清浔轻声道,“我欠了你,若是往后,你有何困难,都可以来永宁候府找我。怕,随时都可以。”
“呵呵,萧侯爷自重,本王不会让王妃有这种时候!”顾容时冷眼瞥了他一眼,就侧身一让,对沈清浔道,“咱们走吧。”
沈清浔微笑颔首,二人对萧筠视若无睹,虽恪守礼法并未携手,却齐头并进,越行越远。
萧筠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永远失去沈清浔了。
她身侧的那个位置,曾经只属于自己,可他却为了前程,亲手将她送给了别人。
萧筠咀嚼着心口喷涌弥漫的酸涩,盯着顾容时的背影,眼中逐渐布满了阴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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