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出西关,朝阳刚刚缓缓升起到头顶上空,斜斜地照着众人的影子映照在沙地上。城门口的喧闹逐渐被甩在身后,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回头以后再也看不见那一道线的城墙。

    许是人烟稀少了的原因,沈妙骑着马都感觉到有些冷。她用手在头顶遮住刺眼的太阳,以求半寸的视线清晰。

    环视四周,在沈妙的视线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可以看到的建筑物,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漫天,还有或远或近的光秃秃的戈壁。

    她紧了紧衣服的领口,以求能遮挡一些迎面而来的猛烈寒风。虽然空中的太阳已经明亮到觉着刺眼的程度,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是留不住任何温度的。

    “冷了?”萧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策马贴近她的坐骑。“歇会儿吧。”

    沈妙刚想说不用,萧恪便不由分说地和众人下达到前方休息的讯号。

    前头是一堵沙暴自然风化形成的沙墙,若是就在这儿休息的话,正好可以在那底下暂时避避风沙,顺便喘口气喝些水。

    现在在西北最珍贵的便是水资源,别说在这大沙漠戈壁滩上,就算是整个西北疆界,除了凤鸣关挨着运粮河尽头要好些,剩下的任意一块地方,吃饭洗澡的用水可都不是随意安排的。

    大家聚在一起休息,贺兰雪自来熟的外向性格已经和侍卫里的其中几个人打成了一片,此刻正在兴高采烈地聊天。

    李龙龙到底是小孩子,骑这么久的马还不累,跑来跑去地踢沙子,蹲在地上垒沙堡。

    沈妙坐在沙墙的边角处,背对着他们,远离人群。

    雪笺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看得出自家小姐不开心,还想自己静一静,因此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爷,您还是……”她眼看着萧恪过来了,刚想上前阻拦,却被萧恪示意先噤声看他的,不用那么紧张。

    沈妙有些不知所谓的情绪低落,一些分不清明目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心房里乱撞,直到把心房的墙壁撞出个洞,结果就漏的五脏六腑到处都是悲伤。

    她不是个喜欢有事儿藏在心底什么都不说的人,可现在她是越绞尽脑汁地去想自己为什么情绪低落,越觉得整个人从心底往外的不高兴,身心俱疲。

    “喝点水。”萧恪从身后递给她个水囊,在沈妙抱住了自肩膀处滑进自己怀中的水囊后,又给她披了件棉衣。

    “不开心?”他没有去管沈妙是否同意,在做完这一切以后,就自顾自地在她身边坐下。

    “嗯,有点。”沈妙低头把棉衣领口在自己的脖颈前打了个结,这样无论她如何动作,披着的衣服也不会滑脱下去。

    然后她拧开水囊,轻轻抿了一小口进嘴,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唇齿与嗓子。“不过,我想不通我为什么不高兴。”

    “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萧恪叹了口气,一副“倚老卖老”的长者模样。“小朋友,你还太年轻,被生活和命运的担子压的喘不过气来了吧。”

    说完话的时候他一手在空中微微点动,故作言讲的时候指点江山的手势,说完话后躬下身子,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则呈虚空状态下捋了捋他那并不存在的胡须。

    沈妙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将水囊袋子塞回他怀里打断他装腔作势的动作。“你现在离能这个口气和我说话还有些时日。”

    “笑了?”萧恪挑眉。“笑了就好办,给你看个东西。”

    他神秘兮兮从兜里拿出一张字条,还有一块没有他半个手掌大的令牌。沈妙顿时了悟,这是方才那个马夫挨过来的时候,接着肢体接触的动作塞给他的。

    她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依旧在谈笑风生,李龙龙则拉着雪笺垒沙堡,时不时地念念叨叨给她讲解沙堡布置。

    确认没有人会看自己以后,沈妙展开这张字条,上面只有十个字,都用十分纤细的狼毫笔仔细书写。

    保持联系,燕北安好,勿念。

    那字体各个长的一样方寸的大小,想是写字的人故意而为之,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认出来自己的笔迹,从而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过既然如此,萧恪一定是能认得出来他的,不然这信不就白送了嘛。

    沈妙抬眼看向萧恪,萧恪笑笑。“令牌是飞羽宫的飞羽令,给咱们联络调度用的,字是阿恒的字。”

    “你这都能认得出来?”她有些惊讶,虽然早知道萧恪和刘恒是总角之交,关系很好,但这字迹普通的连笔锋和墨迹的轻重浓淡都没有,如何判断的出来运笔习惯?

    “相信我的直觉。”萧恪昂起下巴,自信地颠了颠手中的小令牌。“阿恒的意思我领会不错。”

    沈妙撇撇嘴,刚想开个玩笑调侃他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紧密,却被萧恪接下来说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燕北一定是有战事了。”萧恪的目光望向远方,视线凝聚涣散,应该是在想些什么。

    “还记得在京郊行宫的时候,我和你提过炎儿的家书写过情况不好吗?”他转过头看向沈妙。

    “匈奴人对于大胤一向虎视眈眈,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次陛下的病,甚至京城内发生的一切情况,他们在那头都一清二楚。”

    沈妙虽然不通晓军事,也知道现在的局面听起来不太妙。萧恪说的没错,京城是有可能有匈奴人的卧底的,匈奴人趁机进犯,抓住的就是国内无军,靖边无将的恐怖局面。

    萧炎就算再厉害,他也只是个孩子,就算他有神童一日数年的学习能力,习练兵书兵法也不会超过五年,要他如何一个人应对这个局面。

    萧恪人又在西北关外,此刻赶回去肯定是来不及的。何况现在情况特殊,他们几个又有寻药的密旨任务在身,此事责任重大,绝对不能随便走脱。

    看着沈妙本就凝重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萧恪不免哈哈大笑,随即示意沈妙无须担心,尽管放宽心来欣赏沙漠美景。

    “阿恒既然传信给我,就说明燕北的事情他已经解决了。”

    “哦……”沈妙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燕北有战事说不定会传到你的耳朵里,阿恒这样是怕你听说燕北的事情担心是吧。”

    青州和燕北境界相连,虽然名义上封疆大吏无圣旨不可以私下见面,这是皇帝为了避免重臣报团结党营私定下的规矩。

    但是,青州和燕北天高皇帝远,这地方的疆域又阔,只要管理好身边的人的嘴,哪个知道你每天十二个时辰都见了谁。

    萧恪点点头。“这件事总算得上是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件好事儿吧。”

    他收好那令牌和字条,见四下无人注意,又冲沈妙做了个鬼脸,想要逗她开心。“好事儿都上门了,你就别不高兴了。”

    ……

    京城。

    这些日子京城大街小巷全都在流传着一则奇闻异事,那就是大胤的天要变了,九重天上那位似乎不得正龙国运,马上就要被真正的紫微帝星给拉下皇位来啦。

    其实这条言论乍然一听起来是非常叛国的,若是让大理寺的官员和礼部官员抓了去,肯定是最小也要判罚你一个砍头且立即执行的惩罚,都等不到秋后问斩的斩监候。

    但是,如果这条言论的始作俑者是我们当朝宰相林月白,那就不一定了。

    满朝文武十个人有九个站在他这一边,还有一个是持中立态度谁也不想得罪的中立臣子。

    所以,林月白让手底下的人把紫微星从正北方升起的消息,散布到京城市坊的各个大街小巷。

    无论是开酒楼的还是开旅店的,门口摆摊卖糖人儿的大娘还是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林月白都希望他们马上知道这个消息,并且立马传播给下一个人。

    虽然没有证据可言,但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萧恪和沈妙两个人一定不在京城,出京去了,而出京的目的就是给皇帝搜寻能治病醒转的药方和神医。

    他不确定这件事情会不会让他们办的成,不过无论沈妙与萧恪的寻药之路是否成功,他现在散播紫微星从北方升起的这件事,都会在所有人的心底埋下这一根刺。

    退一万步讲,即使皇帝最后可以悠悠醒转,他听见这满京城的风雨传言,他也一句念不得萧恪的好。

    没办法,上位者的信任就是薄弱且善变的,是需要靠能力和手段来维持的,而不是单单的靠情感。

    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就是人的情感。

    林月白站在京城最大的商业马市的最高处静静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商人。

    这里是京城中人口流量最不稳固,而且最大的地方。这里全都是从五湖四海来京城进行商贸,或者想来讨一份生活的人。

    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在这里停歇,而林月白想要的就是这一点。

    青州和燕北都在京城的背面。

    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大胤朝新的紫微帝星在正北方升起,要让萧恪和刘恒二人全都坐立难卧,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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