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途中萧恪一上车便一言不发,和沈妙两两相对无话半晌后他笑了。

    “你发现什么了?”

    “陈相爷的眼睛是不是……不是太灵便?”沈妙停顿片刻,措辞把脑海里原来的用词换了一个听起来稍微含蓄婉约一点的。

    萧恪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觉着的。”

    红拂持剑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她的打扮。喜欢穿红的女子在京城不少见,尤其是像红拂这个年龄段的女子喜欢穿红的更多。

    因为年轻,大红的颜色更能衬托出娇艳明媚来,没有气质也能衬出三分。

    沈妙是个在审美打扮方面区分颜色很迟钝的人,雪笺常常笑话她哪像个大小姐,朱红和大红都分不清楚,哪天珠钗上丢个珍珠她怕也不会注意。

    但是红拂的这身衣服实在是太红了,红到扎眼,她站在那里边是能衬得天地失色的亮。

    而且动作翻飞之中,她的衣服甚至有些微光粼粼,应当用的是和柳湘云给自己的绯云布一样的织法。

    对比于陈景府中其他清淡的布置,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而且,真正让沈妙觉得可以印证猜想的是随后他们四个人交谈之间的陈景的动作。

    陈景在庭下喝止住萧恪和红拂的争斗以后想要回身进去,一些大户人家规矩多,行走坐卧要人虚扶本来是没什么可乱想的。

    但他的手朝前伸,而非伸向红拂所在的方向,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沈妙说要递状纸的时候,陈景先愣了一下,随即这才面带微笑接过状子。

    说明他根本没有料到沈妙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迟疑的片刻是在通过声音判断沈妙所在的方位。

    如果陈景的眼睛不太好用,那红拂如此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理解了。她红的如此扎眼,就像一朵无拘无束盛放的正月腊梅,为的就是让陈景一眼可以找到她。

    不然目力不行的人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无边无际的模糊视野中包含着太多自身视力不可控的因素。

    “左相揽权独霸,怕也是有这个原因吧。”沈妙轻轻道。“陈相爷目不能视,很难承担太多的朝务。”

    “我原先只当他性格怪癖,醉心断案。”萧恪叹了口气。“现如今看来,是已经在力所能及的做自己能做的事了。”

    陈景一人掌大胤刑狱,林月白便不能借牢狱法度随意挥霍权利。可你要他做过多的事,他的精力也不能做到再多。

    而且宰相双目失明的事情传扬出去以后必然不能继续做宰相,到时候满朝文武说的上话的,敢于在林氏权威面前说不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性格孤僻和行事乖张都能帮他减少在朝臣中间不必要的交际,断案如神的陈青天的名声能帮他牢牢的稳住手中的权力。

    陈景所做的一切,似乎也都有迹可循。

    “不过,他着实有些太奇怪了。”萧恪道。

    “他也是世家子弟出身,科举中榜以后做了皇帝面前的红人一路高升到现在,能伤他如此的人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陈相爷这么多年默默忍下这口气,就证明一定有原因要他不要声张。”沈妙掀开马车车帘回望,陈府的屋檐已经渐渐消失在拐角处,就快要越行越远看不见了。

    “那还是小心些为妙,下次送赵三娘子去他府上的时候你别去了,就我一个人……”

    萧恪的话还没说完,拉车的马儿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晃的他整个身子向旁边歪,头险些撞到身后的窗框边角。

    驾马车的老手都知道,忽然之间的急刹车会让整个车厢有侧翻的危险。不过萧恪的马车底盘宽大,这便减少了很多出意外的风险。

    疯狂颠簸几下后,一切归于平静。

    沈妙的手紧紧地握着嵌入马车内的座椅边,确认风险解除以后这才敢试探性地将手松开。

    “萧义?”

    萧恪的声音有着几分压抑的愠怒,换了谁在京城自家门口的官道坐马车无缘无故差点让颠飞出去翻车都不是闹着玩的。

    但他了解萧义的性子,是个稳重可靠的,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他没有预料到也没法解决的意外,他绝对不会将主子陷入到危险之中。

    “主子您看。”萧义的声音有些疑惑。

    萧恪掀开马车车帘,弯腰探身径直钻出去,沈妙因着好奇也跟在他身后出了帘子。

    朱雀大街是京城官宦之家的居住地,大部分的朝臣府邸都在这一趟,只有零零散散的少数官员散居在不同市坊。

    萧义刚刚的急刹车是因为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险些和他们偏院急急忙忙拐出来的马车迎面相撞。

    好在萧恪的马好马车也好,能紧急制动刹住,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事故。对面的人甚至都没有停车,只留下扬长而去的一道背影。

    沈妙有些惊讶,萧恪的马车仅仅需要看上一眼那些在朝中供职的人便应该可以认得出来非富即贵,这都差点害的人家车毁人伤,还不下车胆子可太大了。

    这京城里像齐睿一样混不吝又谁的面子也不给的人,何时这样多了?

    很快沈妙脑子里蹦出的疑虑被她速速打消了,不远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不同种类的马匹与马车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很容易就随风而至一个信息。

    宫里出事了。

    能让朱雀大街住着的这些大胤朝官员,急急忙忙又屏弃所有一同前往的地方,就只有皇宫的召唤。

    “宫里好像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萧恪的话也印证了沈妙的猜想并不是胡思乱想,他看向旁边的沈妙。“这儿离沈府不远,要不你先回府?”

    “我不想回去。”沈妙摇摇头。“皇宫如此急迫的唤百官来朝,一定是等同于皇帝储君婚丧嫁娶的重大事宜,宗亲也会在,这次去遇上平阳夫妇,说不定还会有案子的线索。”

    沈妙说的不无道理,平阳公主的府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的。

    晏凌霄若是知道陈景一行人在查自己,借故告病窝在家里不出门,可就没什么好方法能让沈妙和他见上一面了。

    “哎?你俩怎么还在这儿呢?”

    两人正在迟疑中,身后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齐睿一人骑着一马,小步快跑在这条官道上。

    要说他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人家都骑马走路的时候他坐轿子,现在大家都坐马车了,他一个人骑马。

    不过也确实舒服,上山的路崎岖不平,他休息的起劲儿,现在各家各户都要坐马车去宫里,前头拐过去的那条窄路到十字路口肯定又堵住了。

    齐睿今天骑了匹马,可谓是在各个地方都能够弯道超车,快速边界又省力。

    “这是怎么回事?”沈妙上次在卢家村便知道他是飞羽宫的人了,既然是飞羽宫宫主,对于这些官员的动态必定是事无巨细的了解。

    “皇帝今天在御书房昏倒了,皇后派了好多使者来请各位大人朝房议事。”齐睿说话间从腰间抽出刚别在那儿的扇子展开扇了扇。

    “你们两个看起来像从外边回来的,或许给你们的懿旨已经送到府内了,现在回去看看还来得及。”颜罢他将折扇一收,重新别回腰际。

    “我就先在宫内等二位了。驾!”

    他策马向前,扬起片片烟尘。

    齐睿不会骗人,如果真的是皇帝重病的话,此病的来势太过蹊跷了。每日里都会有太医给皇帝请诊平安脉,如果他的身体有任何异动都会记录在册,进行调理诊治。

    但从前没有任何人有所耳闻说皇帝那里不舒服。

    沈妙想起来上次在京郊行宫的时候,自己和萧恪他们几个人被皇帝召见,那个时候皇帝的身体状况依照她来看就是一个处理政务的过度疲劳。

    怎么会突然之间在回京以后毫无征兆的晕倒?

    而且就算是过度疲劳伤身导致的晕倒,这些时日并不长,也发展的太快了。

    “雪笺。”沈妙思绪及此,回身去和一直跟随在马车边上的雪笺叮嘱。“你现在就回府,越快越好,将刚刚齐睿说的告诉老爷,要老爷速速进宫。”

    现在皇帝昏厥,那便是已经失去了朝堂政事的主动权。如今满朝文武能和林月白抗衡的人可以说是没有,现在只能请父亲出山,避免林月白在这个时候将权力都收拢到自己手中。

    “我们先进宫。”萧恪这下不驱赶沈妙回府了,他心中自有盘算计较,从前他伤病的情况有多严重他是有数的。

    沈妙能在时间紧迫的时候将他从生死线上治好拉回来,就说明她的医术不俗。

    那位他素未谋面的逍遥子,应该也是个高人。现在若是能让沈妙进宫看看皇帝的情况,能唤醒是最好的,不能唤醒才是要做沈妙所安排的打算。

    “好。”沈妙和萧恪相识多年,称得上一句心有灵犀并不为过。当下并不多说,和萧恪纷纷回身进了马车车厢内。

    萧义挥动马鞭,驱赶马车继续飞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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