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周围的士子官员甚至武将却完全忽略了这点。
崇祯话音才刚落,巨大的欢呼声便已经冲霄而起,几乎把行在的屋顶都掀掉。
欢呼声中,朱慈烺跟朱慈炯小哥俩抱在了一起,高起潜跟卢九德抱在了一起,黄宗羲跟郑森抱在一起,堵胤锡和金铉也抱在了一起。
这些官员、士子甚至太监全都高兴坏了。
远在南京的衮衮诸公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
但是在徐州的所有人却知道,这场胜利来之不易。
所以当建奴真的退兵,当徐州真的守住,当黄淮防线真的守住,所有人就感到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喜悦,大明朝有救了哇!
因为兴奋,崇祯彻底没了睡意。
不光崇祯,郑鸿逵还有堵胤锡、黄宗羲等也是彻底没了睡意。
将近一百号人聚集在行在大厅,热烈的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即便建奴在徐州并没有遭受决定性的损失,即便是建奴野战仍旧是无敌的,但是明军也绝不能什么都不做,追击肯定是要追击的,哪怕只能干掉几百个建奴也是好的。
更何况,明军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他们还有水师。
眼下至少有一半的建奴在黄河以南,这些建奴要想北返的话,就要北渡黄河,这时候水师就可以抓住机会给他们个残酷的教训。
还有萧县的建奴,更是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
崇祯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把金声桓等三镇边军撤回来。
要是金声桓等三镇边军仍还在萧县附近的话,只需一骑快马,一万多边军就能把萧县团团包围起来,就算没能力包围萧县,也至少能拖住萧县的镶蓝旗。
要是能够借这个机会铲除建奴八旗中的一旗,那明军就是血赚。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镶蓝旗这会肯定已经接到命令退往归德府。
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更加确切的消息传来,建奴确实是退兵了,不仅是驻守在萧县的镶蓝旗已经向归德府撤退,驻守在沛县的正红旗、正蓝旗,还有驻守在新安镇的正白旗也同时向北撤兵,已经杀入兖州府境内。
黄德功遣快马来请示,是否往北追击?
驻邳州的漕运总督路振飞就根本没想过追击。
不过崇祯也没有让黄德功追击,还是那句话,现阶段明军还是只能打打守城战,至于野战这种事情,小规模或特定条件下可以勉强一试,大规模的正面野战那还是算了吧,就算是黄得功的十镇边军也只能是送人头。
但是派出水师拦截建奴却是没有问题。
当下崇祯对郑鸿逵说:“郑卿,你这就率领水师溯黄河而上,要多派斥候船队,一旦发现建奴有搜集渔船或搭建浮桥渡河的迹象,就立刻设法阻止他们!总之你记住一条,就不能让建奴轻松过河,想过河,褪一层皮再说!”
“臣领旨。”郑鸿逵拱手一揖转身离开。
崇祯又对胡国柱说道:“胡卿,你也得再辛苦几天,率八百夷丁前出归德府方向继续侦察建奴的动向,一旦发现有不对,即刻回报。”
“虽然建奴已经退兵,可是咱们仍不能大意。”
“要不然,被建奴杀个回马枪黄淮防线直接就没了。”
停顿了下,崇祯又道:“真要是这样,将来的史书上我们君臣可就要沦为笑柄,而且还是千年的笑柄。”
“臣领旨。”
胡国柱转身匆匆离开。
这时候,高起潜问道:“万岁爷,剩下的青苗还拔吗?”
“这个……”崇祯也是有些犹豫,既然建奴已经退兵,剩下的青苗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拔掉,之前建奴占着徐州,拔的是建奴的青苗,可是现在建奴已经退兵离开了徐州,再拔那就拔的是大明自家的青苗。
稍稍一顿,崇祯说道:“还接着拔,全拔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建奴真的杀个回马枪呢?”
“大不了就是赔光这一季的农时,朕从内务府调粮来养着徐州百姓。”
总之一句话,崇祯现在不缺银子,有银子也就有粮食,对于一部国家机器来说,养活一百多万百姓一年,其实也非什么难事。
加起来无非就是两百多万两银子。
何况这笔银子未必要从内务府出。
崇祯其实早就算计好了。
……
开封城外,多尔衮大帐。
持续三天的狂欢终于进入到尾声,进城的八旗兵基本都满载而归,这些八旗兵不仅抢到了大量的财物,还有大量的牲畜人口。
相比之下,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就没多少收获。
因为轮到他们进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好东西已经被八旗满洲抢光。
外藩蒙古就更不用多说,连进城的机会都没有,说白了外藩蒙古就是仆从军,不让你们自带干粮出征就已经是多尔衮开恩了。
何洛会喜滋滋的来到多尔衮大帐,跪地打千道:“主子,各旗都已经撤出城了。”
用不着何洛会报告,多尔衮也已经看到了,因为开封城内已经燃起了冲天大火,从这火势看,开封城算是毁了。
估计就只剩一座废墟了。
看着陷入大火的开封城,洪承畴、范文程和宁完我三人都有些惆怅。
这三个狗汉奸自然清楚,开封遭此浩劫将会意味着什么,将会意味着中原百姓从此更加仇恨清廷,清廷再想一统中原就更难。
不过,血洗开封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不血洗开封,八旗兵的财物损耗就没无法得到补偿,在山阳大战以及徐州大战中遭到锉伤的士气也没办法恢复。
至少,血洗了开封之后,八旗大军的士气已经得到恢复。
这点,从八旗兵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就能清晰的感受得到。
多尔衮却还是有些不甘,沉声问道:“何洛会,开封城内的粮食多吗?”
何洛会道:“回主子的话,开封城内的粮食并没有多少,不过人口倒是抢了不少,咱们之前在山阳还有徐州损失的包衣奴才全都补回来了,还有多。”
多尔衮道:“开封这么大的一座城池,人口也有十万以上,没有粮食?”
何洛会轻呃了一声,说道:“主子,要不然奴才去让各旗把抢到的粮食都交上来?交由您来统一分发?”
多尔衮似乎有些心动。
洪承畴三人急忙劝道:“主子三思!”
多尔衮长出了一口气,对何洛会说:“算了,你先去找地方搭建浮桥吧。”
目送何洛会走出大帐,多尔衮黑着个脸说道:“三位先生,本王不甘心,不甘哪!如果将从开封城内抢到的粮食全部搜集起来,再加上各旗存留的四十多万石粮食,未必就撑不到明年冬小麦熟,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不够的。”洪承畴道,“除非能保住徐州屯田。”
“正要说这个。”多尔衮目光一闪道,“得知我大清退兵之后,崇祯和明军多半就会放弃拔青苗的行动,这时候我大清兵再突然杀个回马枪,明军就会来不及拔青苗,没准就有机会保住足够多的麦苗!”
“主子,已经不可能了。”洪承畴叹息一声道。
宁完我也劝道:“崇祯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范文程也是诚恳的劝道:“主子,上位者最忌朝令夕改哪。”
宁完我又道:“关键还是退兵的命令已经下达,各旗勇士已经归心似箭,这时候夺了他们从开封城内抢掠到的粮食,还要他们再回到徐州,去跟明军打一场很有可能持续两年甚至三年的大战,势必军心浮动,到时候万一闹出哗变就麻烦大了。”
多尔衮闻言,也是叹息,这其中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呢?
就是不甘心,多尔衮是真不甘心,唯一的一次机会就没有了?
想到这,多尔衮忍不住问三人道:“三位先生,真的就只有一次机会吗?”
“也不尽然。”到了现在,洪承畴就换了说法,“虽说自古以来崛起于边塞的蛮族政权要想一统中原,通常就一次机会,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范文程说道:“大元就花了整整五十年时间才最终灭亡南宋。”
“大元。”多尔衮微微颔首,又道,“本王明白了,要学大元。”
说话间,大帐外响起脚步声,随即镶蓝旗固山额真屯齐大步而入。
“奴才屯齐,叩见九王。”屯齐啪啪一甩马褂衣袖,单膝跪倒在地。
“免了。”多尔衮肃手示意屯齐起身,又道,“屯齐,镶蓝旗还好吧?”
“挺好。”屯齐点点头说,“按照九王的旨意,沿途还收拢了镶白旗的好几千包衣,等回到北京十王恐怕还得感谢奴才。”
“本王就先替豫郡王谢了。”多尔衮又问道,“明军有来追击你们吗?”
“借他们俩胆!”屯齐不屑的哼一声,又道,“不过,崇祯的那几百骑夷丁倒是一直都跟在我们身后,就跟苍蝇似的,赶都赶不走。”
“那不过是崇祯的眼线,派一旗蒙古骑兵赶走就行。”多尔衮皱眉道。
这些夷丁都是辽西出身,已经跟八旗兵打了几十年仗,互相之间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伏击、诱敌、迂回这些套路统统都不管用。
某方骑兵只要一撅屁股,对方立刻就会知道你想干吗。
对付这些夷丁,唯一办法就是派出夜不收去猎杀他们,而且这些夜不收至少还得是红甲喇以上才行,不然就是送菜。
但是派出红甲喇去对付夷丁显然不值。
所以最有效的做法就是,派外藩蒙古把这些夷丁赶走。
“嗻!”屯齐答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又被多尔衮叫住。
多尔衮犹豫了一下,问道:“屯齐,萧县的屯田都毁了?”
“嗯,都被明狗毁坏殆尽。”屯齐黑着脸道,“一亩都没剩。”
这下,多尔衮终于是彻底死心,再也不想着杀个回马枪回徐州。
当下多尔衮又说道:“屯齐,本王今天就要率领大军渡黄河北上,断后任务就留给你们镶蓝旗了。”
“嗻!”屯齐应了声。
不过神情明显没刚才那样自然。
因为断后这种事情,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没有什么油水不说,一不小心还会被明军咬一口。
但是没办法,屯齐再是不愿意,也只能服从命令,不管怎么说,多尔衮都是清廷的皇父摄政王,他要是敢抗命,多尔衮直接能杀了他。
“除了断后,本王还有一个任务交给你们。”多尔衮沉声说道。
听到这,洪承畴下意识的想要劝说多尔衮,是不是换个旗断后?
但话到嘴边,洪承畴却又回回到了肚子里,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多尔衮的用意,对于多尔衮来说,这是一箭三雕,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输。
如果顺利挖开黄河,输的就是崇祯,是大明。
如果挖掘黄河失败,镶蓝旗却得以全身而退,那么输的就是济尔哈朗,多尔衮一定会借这机会把责任推到屯齐、推到济尔哈朗的头上去。
届时济尔哈朗轻则丢掉摄政王爵位,重则性命都保不住。
如果挖掘黄河失败,并且镶蓝旗也遭受重创,那么输的就是镶蓝旗,两白旗和他多尔衮的地位只会更加的稳固。
说实话,对于多尔衮的这点算计,洪承畴有点瞧不上。
心说睿亲王未免有些聪明过头了,大明和伪顺还未灭,大清还是需团结为上,单从这一点来看,睿亲王跟先皇比还是差了些。
屯齐已经很不情愿,黑着脸道:“什么任务?”
“掘开黄河南大堤。”多尔衮道,“本王大军离开之后,你就带着人勘察地形,找到几个合适地点掘开黄河南堤,这样不仅可以避免明军尾随追击,还可以将南明的徐州、归德及开封诸府,乃至下游的淮安府彻底淹没。”
洪承畴紧接着说道:“这一来山东与南明之间的联系就会被泛滥的黄河阻隔,十王的大军就可以从容收取山东,若是能够取了山东,那么这次南征也就不算是空手而回,回北京之后也就可以有个交代了。”
“嗻!”屯齐脸色终于是好看了些。
要是真的空手而回,镶蓝旗的脸上也不好看。
当下多尔衮便下令拔营,带着从开封城内抢来的财货、牲畜及人口沿着官道,向着几十里外的陶家店渡口逶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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