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徐州的行在,崇祯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
因为崇祯已经把手上的牌全部都打出去,黄得功、路振飞甚至于凤阳总督马士英都已经拼尽了全力,但是建奴会做何抉择仍旧未知。
说实话,这次反击大明军民付出的代价可谓极大。
光是十镇边军就战死了三千多人,伤者更是超万人,还有出城拔麦苗的百姓连续遭到建奴以及八旗蒙古、外藩蒙古骑兵袭击,已经伤亡三万多。
再还有水师,迄今为止已经损失了超过三十艘鸟船,阵亡官百六百余人。
这还只是徐州的伤亡,夏镇明军、邳州明军及凤阳府明军肯定也有伤亡,尤其是夏镇以及邳州两镇边军,伤亡数字绝不会小。
因为崇祯给这两镇下的是死命令。
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指的就是哪怕拼光两镇边军,哪怕夏镇以及邳州失守,也要死死缠住当面的建奴,绝不能让他们回援!
所以李自成和多尔衮都没有说错,这真是孤注一掷。
为了这次凶狠的反扑,崇祯真的押上了全部的赌注。
话又说回来,只要最后能够赌赢,那么押上再多财注也是赚的,而且是血赚,因为只要挺过了这个关口,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但熬人的是,现在还不知道建奴会怎么选?
又或者说崇祯并不确定建奴是不是还有隐藏的后手?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仍旧是迟迟不见确切的消息,崇祯的焦虑便日甚一日,于是就不停的拉着黄宗羲、堵胤锡等士子以及官员复盘徐州战局。
崇祯又问道:“高伴伴,迄今为止共收到多少斤青苗?”
高起潜忙道:“回万岁爷的话,迄今为止共收到去根去泥青苗一亿八千万斤,不过傍晚之前又会有一批青苗运回城,届时总数肯定会超过两亿斤。”
崇祯点头道:“一亩青苗百斤,两亿斤那就是两百万亩。”
这个是经过高起潜反复估算的,一亩青苗就在百斤左右。
黄宗羲说道:“也就是说,至少两百万亩青苗已经没有了。”
堵胤锡说道:“徐州之可耕地高达四百万亩,就算打个折,建奴的屯田总亩数也绝对不会少于三百万亩,去了两百万亩,还有一百万亩。”
郑森接着说:“按亩收两石计,就是两百万石!”
黄宗羲又道:“按照每丁每月三斗的供给计算,足以支撑四十万大军一年半!”
“那就完了。”崇祯瞬间脸黑,“如果不能毁掉剩下的这一百万亩屯田,建奴就足以撑到明年的冬小麦熟。”
黄宗羲说道:“八百夷丁的斥候骑兵已经撒到了归德附近,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现建奴大军回援,这说明建奴也在犹豫之中,所以我们仍有足够的时间。”
顾炎武说道:“就算建奴杀回来,徐州的漕运也是已经打通,来自淮安府甚至扬州府的粮米就能源源不断的输入徐州,所以这场持久战仍旧还有得一打。”
“太乐观了。”崇祯忧心如焚道,“建奴大军一旦杀回到徐州,肯定会恢复在黄河西岸的封锁沟以及炮台,届时水运又会中断,至少漕船肯定到不了徐州。”
漕船不像水师战船,水师战船有摇橹和风帆,可以自主行走,但是漕船不行。
漕船顺水行舟之时还没什么问题,逆水行舟时就必须得拉纤,如果黄河两岸都在建奴的控制下,纤夫怎么拉纤?那不找死么。
朱慈炯黑着脸说道:“那就不惜一切代价毁掉这一百万亩屯田!”
“定王殿下,知道你说的不惜一切代价意味着什么吗?”黄宗羲勃然色变道,“那将意味着十万甚至数十万老幼妇孺的死亡!”
朱慈炯说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
黄宗羲怒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个朝廷如果沦落到要依靠牺牲黎民百姓来得以保全的话,那就……”
朱慈炯怒道:“那就什么?黄宗羲你想说什么?”
崇祯脸色更加难堪,但这就是现实,当事情顺利之时,似乎一切都变得顺遂,但是当局面处于逆境之时,一切就似乎都乱了套。
皇子与士子之间居然也能发生激烈冲突。
这在之前的半年多时间内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够了,都别吵了。”崇祯只能强行压下两人的争吵。
看着一脸焦虑的崇祯,李香君忽然间有些心疼,当即劝道:“圣上,想必此时建奴比我们更加纠结,因为他们如果回徐州要冒更大的风险。”
崇祯道:“话虽如此,但是建奴一贯的敢于冒险。”
老奴在萨尔浒大战中的集中兵力于一路,黄台吉在松锦大战中的倾举国之兵,还有这次建奴也是倾尽举国之兵,都是兵行险着,都是孤注一掷。
更加令人生气的是,建奴的前几次冒险居然都赢了。
所以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玄妙,不能不信。
所以谁也不敢保证,多尔衮就不会冒着风险杀回徐州。
总之,在最后的谜底没有揭晓之前,崇祯就得继续焦灼。
一边焦灼,崇祯一边在内心暗暗发誓,只要熬过了这一关,以后就再也不能重复这样的局面,因为孤注一掷押上全部身家与人对赌,实在是太熬人了。
要是一直这样跟人对赌,崇祯严重怀疑自己活不过五十岁。
那得多么强悍的心理素质,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心理煎熬?
崇祯煎熬,朱慈烺、朱慈炯兄弟,王承恩、卢九德、高起潜等三个大太监,黄宗羲等几十个士子还有堵胤锡等官员也在煎熬。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建奴的反应。
可是建奴却偏偏没有马上做出反应。
这样的煎熬一直持续到了当日夜间的子时。
子初时分,外出拔青苗的老幼妇孺纷纷回到了徐州。
崇祯自然不会让他们回城,临时安排在城外的铳台,反正城外的铳台数量足够多,足以容得下所有人,再说现在已经进入夏季,露宿也没什么。
大约到了丑初时分,金铉和水师总兵郑鸿逵同时回到徐州。
然后两人又前后脚来到崇祯的行在,并向崇祯报告他们俩的发现。
先一步走进来的是郑鸿逵:“圣上,我们水师的斥候船队在进至归德府与徐州的交界处时接到了一队逃命的大顺残兵。”
“当时正有一队蒙古骑兵追杀他们。”
“水师的斥候船队打退了蒙古骑兵,救了大顺残兵。”
停顿了下,郑鸿逵又说道:“这些大顺残兵告诉我们,他们在向归德府进军的路上遭到建奴主力伏击,五万大军已经土崩瓦解。”
“五万人?”黄宗羲说道,“他们有没有说主将是谁?”
郑鸿逵道:“说了,主将是刘宗敏,闯贼麾下头号大将。”
黄宗羲道:“圣上,这就有意思了,建奴居然在这个时候伏击伪顺大军,而更加有意思的是,伪顺大军居然这时候出击归德府?”
朱慈炯道:“伪顺与建奴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可知的事情。”
徐应伟道:“我们不妨大胆猜测一下,建奴是想要在回师徐州之前设局,利用了伪顺急于追杀的心思,杀一个回马枪?然后伪顺真的中了建奴算计。”
“不见得。”黄宗羲摇头说,“伪顺不可能有这等好心,替咱们追击建奴。”
徐应伟道:“如果伪顺不是为了咱们,而只是想捡便宜,趁机袭取归德呢?”
“唔,这种可能性倒是存在。”黄宗羲点点头说,“伪顺皇帝、丞相牛金星还有那个左军师宋献策,我看都不是什么有远见的人物,没准真有这等小心思。”
徐应伟道:“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建奴算计完了伪顺大军之后,是回师徐州,还是趁机反卷开封府呢?”
黄宗羲道:“这就难说,两者都有可能。”
话音刚落,金铉也是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金卿!”崇祯急问道,“你那边可有发现?”
“圣上。”金铉拱手道,“建奴恐怕是要退兵了!”
“什么?”崇祯却一下没听清楚,或者他其实已经听清楚了,只是不敢相信,所以还得再向金铉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金铉一脸严肃的重复道:“圣上,建奴要退兵了!”
刚才说第一遍时,金铉还用了恐怕二字,但是说第二遍时已经没了恐怕二字,因为他已经可以肯定建奴确实退兵了。
“建奴退兵了!”崇祯愣在那里。
幸福来得太突然,崇祯都有些不知所措。
黄宗羲、堵胤锡、郑森等官员士子也是面面相觑。
建奴没有退兵时,他们都盼着建奴退兵,可是建奴真退兵了,却又不敢相信,这人类的心思就是这么的复杂。
“哈哈,建奴退兵了!”
好半晌,崇祯才终于反应过来。
情绪激动下,崇祯一把就将离他最近的人给抱住。
“建奴退了,建奴终于退兵了!”崇祯激动得连吼了两嗓子,才发现被他抱住的竟然是李香君,此时已经是羞得俏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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