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临淄王府内。
“什么?你说那小娘子抢走了我的马?难道第九个女杀手这么快就出现了?”李隆基最近被靠近他的神秘小娘子们搞的神经紧张。已经死了八个了,这又蹦出来一个当街抢马的女子。
“抢马、骂人、还用鞭子抽你?毛仲啊毛仲,你可是越来越没用了啊!”李隆基对天后要杀他的原由还是毫无头绪,觉得窝囊、愤懑,只能对着自己的小厮发脾气。
毛仲此刻沮丧的像一只战败的公鸡。白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子,实在让他有苦说不出啊。他讪讪的对自家王爷解释道:“王爷不知,那小娘子不仅伶牙俐齿,身手了得,还…还…”毛仲是高丽奴,一着急就口吃。
“还…还,还貌美如花!”李隆基猜到自己的这个跟班最怕和美人说话,他料定那抢马的娘子花容月貌,所以毛仲才乱了方寸。
“禀王爷,小的知道她住在哪儿!”毛仲知道王爷最爱的马被人抢了,没法交代,白天被那小娘子抽了五鞭子后,寻着马蹄痕迹,找到了她的落脚之处。
“那娘子把马带到了东市广寒宫!”毛仲横横的对自家王爷说,期待着临淄王能为他出头。
“东市广寒宫?那是个什么地方?”李隆基一个大男人,当然不知道长安的新晋网红打卡地了,遂问毛仲。
“回王爷,那广寒宫原本就是东市的一个不起眼的门面,一直都空着。据说在十玉土来长安的前几日,那门面便被一位神秘买家买走了,开成了个胭脂铺,好像特意为这个十玉土准备的。十玉土接手后,她从街上带回几个乞儿当伙计。要说这个十玉土娘子啊,做派甚是奇怪。坊间人说她每日都东奔西走的,似乎在找寻什么人,打探什么消息。后来不知怎么惹恼了东市和西市的一些胡商,商贾们一起去砸了她的胭脂铺。可奇怪的是,素来霸道的胡商们,这次不仅没得着便宜,还被武侯押了个把月才出来。据说那两条街的武侯都因为这事被上面打的鼻青脸肿呢。”毛仲把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的说给自家王爷听。
“商贾闹事…武侯被修理?怪了,武侯没少收那些胡商的好处,竟然因为一个新开的胭脂铺,把他们都押起来,还被上面暴揍?!”李隆基将毛仲所说的信息品了又品,觉得这广寒宫的十玉土不像是简单的商贾,似乎背后有一股神秘的势力在保护她。
“长安女子当街抢王爷的马,如若对方不是个傻子,那此事便定是个圈套,引着本王靠近她。”李隆基开启了柯南式推理。
“王爷说的有理,这长安哪里有人敢在咱们坊闹事,谁不知道这是临淄王府的地盘。别说抢马,就是小偷小摸也不曾有过。小的看啊,那娘子抢马就是故意引着王爷入局呢?”毛仲气哼哼的说。仿佛那抢马的娘子越厉害,他自己丢马的责任越小似的。
“你方才还说那铺子的买家神秘?”李隆基越想,越发觉得自己的推理就是事实,于是细细的琢磨毛仲汇报的每一个细节。
“给十玉土买店面的人出手阔绰,但身份神秘。小的问了东市市署的人,没人知道那买家的底细。在长安,除了东都那边安排的事儿,哪里会有咱王府拿不到的消息。”
“东都?那买家是从洛阳来长安的?”李隆基心中又出现了那封舞姬死前塞给他的信:天后命奴家毒杀王爷…
第九个!
这个十玉土就是天后派来杀他的第九个女子!
她想用美人计暗杀我!
可抢马又是要耍什么花招?李隆基心中忖度,若想搞清楚天后的意图,这次必须要留活口,不仅要留活口,还要跟她耗上,倒是要看看这么处心积虑的设计自己,所图为何。
“好吧,既然又有人引本王入局,本王自然要向她而去。明日去会会那女子。”李隆基决定亲自登门,一探究竟。
次日,东市,广寒宫。
李隆基带着毛仲骑马来到了广寒宫门前,只见门前有棵月桂树,形状舒展,树上挂着各色飘带,飘带随风飞舞,有一种遗世独立之感。云朵形状的大门之上挂着一个硕大的牌匾,上书“广寒宫”三个大字。李隆基撇了下嘴角,也不知这小娘子是何方神圣,竟然斗胆把月宫搬到人间来。
李隆基下马,进入广寒宫,屋内香气缭绕,水声潺潺。眼前的陈设皆不曾见过,云朵形态的木凳,满月一般的铜镜,胭脂水粉,簪钗环佩,满目玲琅。
一个小侏儒见李隆基进门,迎面上前,热情的招呼:“郎君可是给心上人选胭脂水粉?今日新进的有…”
“来寻人,哦不,来寻马的。”李隆基直奔主题。
“不在。”小侏儒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玉土姐姐昨日牵马回来后特意交代了,谁来找马都说不在。
“可否让店主出来一叙?”李隆基压着脾气问道,先礼后兵,才不失皇家风范。
小侏儒不肯,李隆基也顾不得礼仪规矩,大踏步的走进了广寒宫的后院。
后院内,玉土正一边给抢来的马梳毛,一边叨叨着什么。那瘦马似乎很是害羞,表情尴尬又无奈。
玉土听闻有脚步声靠近,抬头一看,正好迎上了耀眼的光线,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扶在前额,遮住一些阳光。而后,玉土的眼中出现了一位翩翩少年,头戴黑色幞头,身穿紧身圆领窄袖长袍,腰系带,带间垂下一个精致的荷包和一把佩剑。这眼前的小郎君如现代世界中当红的小鲜肉一般,身材健美,容颜精致。光晕在他头顶绽放,犹如天神下凡。
玉土竟一下看痴了。
李隆基闯进院后,一进月亮门就看到了自己丢失的马。他正要近前去牵马,却被眼前的少女吸引了。马边那个娘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头梳倭堕髻,面绘花钿,粉嫩的桃花妆,樱桃小嘴微张,上身穿着一件红缬绿袄,下身一袭折枝小花缬纹紫裙,肩头披着绿披帛,胸前挂着素手巾,额间汗珠点点,被阳光一照,如珠光拂面。李隆基情不自禁的凝视着玉土,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不会是一个下凡的仙女吧。
两人四目相对,时间静止。
“咴儿咴儿!”瘦马嘶鸣,似乎故意打破这静止的时光。
“这位郎君,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玉土痴痴的发问。
李隆基终于明白为何毛仲当街被此女抢走马,还不了嘴了。眼前这女子说话间,除了那张樱桃小嘴,连眉目都在传情。
“在下冒昧,此马…昨日…我府上小厮…”李隆基有些恍惚,尴尬的连话都说不全了。想起昨夜在府中还呵斥毛仲,今日竟也是这般无用,李隆基心中一慌,越是斟酌,话越说不利索。
玉土一听是来要马的,瞬间变了脸。不能见色忘义,瘦坨坨可是发小,谁来都不能给。玉土随即打断了美男子的发问,回复道:
“罢了,多少银两,我给你取来,这马我要留下。十一,十一~”玉土不等李隆基说完,就吩咐那小侏儒去取些银两,还低声让他把自己新研发的糕点都端过来。
“坐吧。”玉土指着院中新做的躺椅,示意让李隆基躺下说话。
“这是?”李隆基见眼前不似床,不似榻的坐具,不明所以。
“这长安的跪坐太费腿,跪一会就麻了,我特意打的躺椅。午后,就躺在院中品茗歇息,多自在。你也试试?”说着,玉土示范的往躺椅上一歪,两腿放在上面,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李隆基虽贵为皇子,倒是不拘泥于一些繁文缛节,平素最爱新鲜事物,对跪坐也是满心牢骚。经过玉土一邀请,索性躺上去试试,果然舒服。
两个人就这么悠然的躺在躺椅上望天,玉土手指着天上漂浮的白云问李隆基:“你看那朵云像什么?”
“像一匹马~”李隆基答。
“别提马的事儿啊,钱不够还可以再加。”玉土揶揄道。
李隆基无语的干笑,心想:随口一说,竟然这等着呢。估计这马是要不回来了,今日来,实则是探探这女子虚实,马的事,倒也没什么要紧。
“那朵云明明像驴,对不对?”玉土又问。
“呃,像,像…”李隆基再次无语,心中吐槽,驴和马的形状不是一样么。
俩人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十一从小厨房端出了一个大蒸笼,直接放在他们两个躺椅中间的矮案上。
“素蒸音声部做好了。”十一对玉土说。
玉土坐起来,让十一坐在躺椅的一边,两人嘀咕着这次蒸的哪个人物有趣。李隆基也坐起来了,看着矮案上那活灵活现的70个面人。只见前排有正在一展歌喉的歌女,中间有飞天造型的舞姬,后排还有弹着五弦琵琶陶醉的乐师。林林总总的人物形态、表情各不相同。李隆基在皇宫内也没见过这样的精致吃食。
“这是面皮做的?”李隆基好奇的问。
“外面是面皮,里面是蔬果馅。我是想象着蓬莱仙女的模样捏的。尝一个吧!”玉土让李隆基自己选一个吃。
李隆基围着这70个人物看了一大圈,选了一个打羯鼓、穿着圆领长袍的人物。
“我就吃这个吧。”李隆基拿起那个面人说。李隆基一吃进嘴,只觉得外皮松软,果味甜香。
“喜欢?”玉土问。
“甚佳。”李隆基笑答。
“将这一组面点装进匣子里,给这位郎君带走。”玉土吩咐十一即刻打包。
这70个人物被满满当当的塞进食盒匣子里,玉土把食盒匣子递到李隆基手上,嘱咐李隆基别摔了,早点吃,不能久放。
不知怎么的,李隆基就被一边嘱咐,一边被带到了广寒宫门外的月桂树旁。
玉土满脸真诚的挥手告别,然后从内关上了广寒宫的店铺大门。李隆基一个人提着大匣子还站在门外的月桂树下朝店铺里面挥手。
“王爷,关门了。”毛仲低声的提醒。方才毛仲怕两人骑的马又被抢走,没跟着王爷进门,把马拴在月桂树下,自己看着马。他想着王爷一个大男人进去,总不会有什么事。可是这王爷出来表情有点痴痴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食盒,好像被人下了蛊似的。
“王爷,马呢?”毛仲在李隆基面前挥了挥手,让王爷回神,怯生生的问道。
“马?什么马?”李隆基还有些发蒙。
“王爷,您不是去要马了么?”毛仲提醒道。
“本王,本王是去要马的吗?”李隆基恍惚如做梦。
“呃,那您是去要饭的?”毛仲指了指大食盒匣子。
“王爷,我挨那小娘子五鞭子的事…?”毛仲又暗示李隆基自己受的委屈。
“谁?哪个娘子?什么鞭子?”李隆基呓语道。
毛仲一拍大腿,哎,这鞭子是白受了,没人给做主了。
李隆基似回过神来,用手扭了下毛仲的耳朵,听到毛仲“哎呦”叫唤一声,才确定自己刚才不是在做梦。方才怎么见了那娘子,去干什么都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大食盒,又摇了摇脑袋,自己这是怎么了。
站在广寒宫门口,李隆基有些迟疑,再去拍开门,说什么呢,脑子有点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是先回府冷静冷静再来吧。
毛仲看出了王爷神情不太对,想着那小娘子的威力果然大。劝了劝王爷,两人默默打道回府。
夕阳西下,两人、两马、一个大食盒在迷蒙的晚霞中渐渐模糊。
回府的路上,一主一仆,谁也没说话,可是两人心中都在思考的同一个问题:
这个玉土娘子,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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