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街和魔殿之间有一大片树林,到了晚上更是阴森。
疾雪脚程快,几步追上来时,发现桂云扶正静静跪坐在一片灌木丛前。
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他被什么妖兽袭击了,冲上去发现他完好无损,只是低着脑袋在盯着草丛看。
“……你干什么呢?”她问。
他头也没抬,语气听不出情绪:“这种灵植叫什么?”
她看了眼:“穿心草,一阶魔域灵植,不怎么值钱。”
桂云扶没说话。
疾雪上前,蹲到他旁边,看着他被晚风微微吹得晃动的面帘:“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钱?”
“这和尊上有什么关系吗?”他淡淡地道。
疾雪也猜到他肯定不会回答。
按游戏设定,现在的好感度不是负数也最多就是个0。像这种触及核心的问题,没有个99的好感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她只好说:“怎么和我没关系了,你的事不都和我有关。”
桂云扶不答。
一贯的无视之术。
疾雪又往他那边挪了挪:“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来商街干了什么吗?”
“那是尊上自己的事,不必告诉我。”
“但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她没脸没皮,合情合理地套近乎:“咱们不是有好几次生死之交的情谊吗。”
一次是从天上掉下来那次,第二次是那条蛇。
虽然前者完全是她造成的。
桂云扶依旧没搭腔,连面帘的朝向都没往她这边偏一下。
疾雪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他果然有那么一点奇怪。虽然是同样的无视,但现在的无视,就是和之前的不一样。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一样。
“芙芙,我……”
“不要这么叫我。”这离谱的爱称终于让桂云扶给了她一点反应,他侧过脸,语中含笑:“我告诉尊上我的名字,只是因为您的确救了我一命。”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他大概是想这么说,话中的疏离之意很明显。
等等。
这个态度和之前的态度,好像也不太一样。
疾雪的雷达嗡嗡作响,可她还是没搞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一样,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思索的时候,桂云扶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道:“尊上,不早了,该回魔殿了。”
疾雪道:“你还愿意回去?”
她这问话的方式很怪,好像他是她的什么人似的,他当没听见:“我答应了尊上等您伤好再走,当然不会提前离开。”
疾雪点头,最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看她蹲在地上一直不动,桂云扶再次开口:“尊上。”
“那你拉我起来吧。”她道。
“尊上修为深厚,想必不会腿麻吧?”
“虽然不会,但你如果不拉我,我今天就不起来了。”
桂云扶:“……”
疾雪可以很大方地承认,自己就是个无赖。虽然不知道他态度为什么这么奇怪,但这并不影响她耍无赖。
桂云扶静了几秒,靠近,微微弯腰,冲她伸手。
那只手在夜色中,笔直,冷白,骨节分明,很好看。
疾雪握住他,没动。
桂云扶:“……”
“您是不是该自己起来?”
他向上微微用了用力,她和他的两只手因为这个力道贴得更近,疾雪清楚地感觉到他柔软细腻的掌心,冰冰凉凉的,抓着很舒服。
她本来是想起来的,现在突然又不想了,手肘往回一抽,抵抗他的力气:“起来是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今天有点怪。”
“……”
桂云扶闻言,一下放开手,疾雪在他抽离之前反手抓住了他。
抬头,和他隔着一张面帘相视。
她钳制他的力气很大,似乎他不回答,就绝不松开。
二人一时僵持在原地。
桂云扶不说话,她便任由他沉默,反正她在这个世界有的是时间。
树林里寂静,只剩虫鸣与风声,偶尔有小动物一窜而过,谁也没往那边看。
也不知这样过去多久,久到疾雪不禁产生出自己真有点腿麻的错觉,桂云扶才挣了下手腕,可惜在她的力量压制下,这力道微乎其微,他低头看着她问:“尊上是不是觉得,杀我就像杀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没等她理解一下这句话的意思,他接着往下说:“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只被她抓住的手突然朝这边施加力气,他俯下身,整个人朝她倒了过来,疾雪本来就没听明白刚才那话什么意思,被他一撞,朝后仰倒在地,冲击之下,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她抬头,桂云扶居高临下地跨坐在她身上,一只手摁在她肩头,手臂线条纤瘦有力,这姿态犹如一只高高在上的猫。
但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往旁,看着她身侧的草坪。
疾雪转头就看见了那袋药粉。
那是白天被鳌头塞过来的。
疾雪有时候的确缺根筋,一旦决定干什么,脑子里就只剩下那一件事,别的事于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但这不代表她理解能力也有问题。
她瞬间明白过来,包括桂云扶奇怪的态度。
“你觉得,我想杀你?”她有点不可思议地问。
桂云扶不置可否:“在魔域,应该没人不想杀一个商人。”
“对,没人不想杀商人。”她道:“除了我。”
她没有坐起来,也没有推开他,而是伸出手,抓过那袋药粉,用牙齿咬开一角,直接将药粉倒进自己嘴里。
身上的桂云扶微微一顿。
她没有理会,药粉的味道过了一会才通过味蕾传过来,很苦,苦得想皱眉头,呸,鳌头拿的什么东西。
疾雪闷闷呛咳几声,闭着嘴,抿了下唇,将药粉尽数咽下去,因为没有喝水,嗓子又干又涩,她没有理会,定定望着桂云扶:“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这个魔域,有一个人绝对不会想要杀你。”
“那个人就是我。”
真是一句帅爆了的台词,如果说的时候能和自推的姿势互换一下就更好了。
说干就干。
疾雪一个用力,撑起上身,抓住桂云扶的肩膀,反手将他推倒在地。
夜里的草地是很深的黑色,好像一块绸缎,他倒在那里,柔软的头发散在肩下,衬得一截脖颈雪白雪白的,可惜就是看不见脸。
她端详了一会,这才想起还没听到他的回答。
“桂云扶。”她叫他:“能不能给我来点反应?”
“……”一直沉默着的人胸膛轻轻起伏,第一句话就是:“尊上莫不是疯了?”
疾雪:“……”
不愧是我推,真是好冷淡。
“你就当我是疯了吧。”药粉还有一些卡在喉咙里,疾雪摸摸脖子,皱着眉故意说:“反正也总比被你误会成是那种阳奉阴违的奸诈小人强。”
大概没想到她上来就是这么一句,桂云扶道:“我怎么敢这样想尊上。”
“你想了,你要没想刚才会是那个态度吗。”她道:“我说过那么多次喜欢你,结果你根本没信,我的话甚至还敌不过一包药粉。”
桂云扶:……
他还是没有反应,疾雪更加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喉咙,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问:“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说……”她想了一秒:“就说,你相信我了。”
桂云扶揶揄地轻笑:“如果这是尊上为了掩饰那包药粉的存在而演的戏呢?”
“你觉得演戏的人会……”她正想说“会吃那包明知有问题的药?”,体内突然翻涌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她眨了下眼,再睁眼的时候天地颠倒了,月亮在下面,草地在上面,哦,不是天地倒了,是她的人倒了。
看来药粉起作用了。
但鳌头不打算杀人,这种程度的东西应该要不了魔头的命。
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嘴唇上滑落,她伸手摸了一下,手指泛红,似乎是鼻血,一滴接一滴,有点多,看上去怪狰狞的。
她缓缓抬手,用手背去擦了擦鼻子,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桂云扶已经站起身来,似乎要走。
怎么真要见死不救的!
疾雪撑着手想坐起来,有脚步声来到她身旁,疾雪一顿,抬头看向桂云扶。
他站在那里,面帘微低,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如一轮冷月,静静地俯视着她。
“你还好吧?”他问。
疾雪的心因为这句话腾地动了一下,她本来想说没事,因为目前除了流了点血以外,确实没什么痛感,话在嘴里一打转,出口却成了:“不、不好……我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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