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尤瑟跟慕瑛双双踏出薛老夫人的慈恩堂,一大一小在路上走着。
夜色微暗,寒风飒飒,满地苍白,大病初愈的尤瑟身躯单薄,她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拢完才想起她边上还有个名义上的儿子,她身上穿着毛绒披风,可她那便宜儿子可什么都没披呢!
正常为人母亲是不是宁愿自己受冻,也不能冻着孩子?
她顿了顿,拢了拢颊边的碎发,侧头朝他看去。
慕瑛不紧不慢地跟在尤瑟身后,始终跟她保持两步远的距离。
寒风凛冽卷着地上的落叶袭面拂过,带起阵阵微凉,慕瑛黑黢黢的脸上被冻起一层浮白,他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凝眉直皱,嘴唇紧抿,一点不懂得隐藏自己那浅显易懂的情绪。
正警惕敌视着尤瑟之时,她蓦地回头,那双漆黑漂亮的瞳眸与他笔直对上,直吓得毫无防备的慕瑛踉跄了一下,换来尤瑟丝毫不给面子的嘲笑。
慕瑛被笑得小脸通红,却依然倔强地抬头看她,“你是谁?”
他问得直白,说的也直白,“你不是她。”
她指的是慕清辞。
【完了完了,被发现了,宿主,要不要统统帮您消除他的记忆?】
【统统知道古代世界的人早熟,没想到连小孩子都这么早熟敏感,早知道统统一开始就把他的记忆直接改掉,也不至于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嘤。】
尤瑟在心里拒绝了系统的提议,她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慕瑛身上。
他直接,尤瑟也不藏着掖着,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直勾勾盯着他,眸光闪动,反问他,“那你觉得我该是谁?”
尤瑟这问题问得慕瑛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也是慕瑛想不通的地方,如果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就不会这般苦恼矛盾。
他只觉得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单从那变化极大的模样和身上带给他的感觉来看,这绝对不是他那羸弱却又故作坚强的母亲。
他不知道自家母亲在没遭遇事故前,是不是比后来他记忆中的她要来得好看得多,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只知道他的母亲要比那些村姑来得好看,只是因着时常劳作,那张秀丽的脸早已千苍百孔,满布风霜。
即便如此,他依旧认得自家母亲,他的母亲,决计不会如眼前人这般美丽如仙。
他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后,说道:“你是我娘亲,又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的直觉最终告诉我,你不是,你把我娘怎么了?”
尤瑟被问得一愣,她顿了好几秒,纤纤素手才拨动了下莹润秀发,看着慕瑛的眼神意味不明,形状姣好的唇瓣一张一合,声音清幽,“你该问的,或许不是我把你娘怎么了,而是你娘想要我做什么。”
这话一出,慕瑛脸色大变,身体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愤怒至极,“你果真不是我娘!你是谁?”
尤瑟勾起嘴角,刹如人间风华,偏生摇了摇头,“非也,我确是你娘。”
在慕瑛不认可不相信的表情下,她扬长了尾音,“至少,这具身体是你娘的。”
“我死就是你娘死,你如果想让你娘死,就将这秘密宣扬得人尽皆知吧!”
……
慕瑛最后是带着仇恨和愤怒走的,他走了之后,系统的声音才在尤瑟的脑海中继续响起。
【宿主,您真不怕他去告诉其他人吗?古代对夺舍的妖物可是很忌讳的,就怕将您架上处刑台烧死,不过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大不了统统给您换具身体,如果接这任务要付出伤害到宿主的代价,那这任务不做也罢,哼。】
尤瑟摇头,斩钉截铁,“他不会。”
【啊?您说什么?为什么肯定他不会?】系统不理解。
“因为他爱母心切,而且小小年纪聪慧过人,普通六七岁的小孩儿,谁人在认出母亲不对的时候没有当场闹的?只有这小孩不声不响,一直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才来质问,不止早慧,还沉得住气,是个人物。”
【那这跟告不告诉别人有什么关系呢?统统不懂。】
“他知道如果将这事告诉别人,非但救不了自己母亲,没准还会害死慕清辞,他现在满脑子想的或许都是怎么救回自己的母亲才是,所以呀,这人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相反,还可能是短期盟友呢!”
——至少,会是共同想让这具身体一直活下去的盟友。
“有他在这府里帮忙掩饰擦屁股,我们做事可以顺心许多。”
事情正如尤瑟预想的那样,慕瑛回去后三缄其口,没向任何人说尤瑟的事,更没提她内里已被不明妖物占领,反而一头扎进牛鬼蛇神的书籍里,去找寻那驱鬼解救之法。
幸亏慕清辞早些年也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皆精,那也是多少都沾点,教自己儿子读书识字那还是绰绰有余,便也没耽误了慕瑛的启蒙,他才能一回府就很快跟上其他小公子的步伐。
他自个钻研琢磨驱魔鬼神之说的结果,就是今日尤瑟喝到了符水,明日枕头底下被放了符纸。
虽然不知道慕瑛从哪找到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能肯定的一点是,那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罢了。
她基本都一笑置之,随即顺手就拿去浇了花,对小屁孩的胡闹那是全然不放在眼里。
当然,慕瑛自从知道尤瑟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占据了自己生身母亲的妖孽后,单独面对尤瑟时那是完全不给她好脸色了,每次见到都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模样,当然在外人面前还勉强给两分薄面。
每当这时候尤瑟都是微微挑眉,不对他的行为说好,也不说不好,既然人家不认她这个母亲,她也当没这个便宜儿子。
她本来也没做好给人当母亲的准备,这回反而乐得自在。
就是尤瑟越不在意,越云淡风轻,慕瑛就越生气,越想尽快赶走消灭尤瑟,将他的母亲救回来。
尤其当尤瑟以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名义,给他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既要他读书识字,又要他骑射六艺样样皆精,学不会就罚他不睡觉,每天只给两三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时,别人心疼尤瑟对慕瑛的严厉,以为是七姑奶奶前几年吃了太多的苦,不希望孩子以后也跟她一样,才这般过犹不及。
慕瑛却紧握成拳,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美如妖孽的女人在趁机报复,在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如果换作其他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早就娇气得嗷嗷直哭了,偏生慕瑛本就是穷苦出生,自小吃尽了苦头,早就习惯了吃苦,对尤瑟近乎苛刻的要求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而坚持下来的结果就是,慕瑛的天赋很快被调动出来,学习能力那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人也变得越发出色,加上在慕府好吃好喝地养着,父母基因的出色,他立时就从黑瘦丑陋的小屁孩,逐渐现出了内里精雕细刻的好相貌来。
能力的出众加上相貌的加持,没过多久他就从一群小公子中被凸现了出来。
众人的口风也从背后议论到提起来语气唏嘘,开始交口称赞。
这时众人才开始悟懂尤瑟的苦心,而那些个跟慕瑛一齐读书识字的小公子,不管是府上的,还是外头借读的,都纷纷对慕瑛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连带着慕瑛都开始产生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烟花绚烂间,他又坚定了自己想赶走她,把他母亲找回来的想法。
没错,赶走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的想法早就从消灭妖怪变成了赶走妖物,只是他暂时还没发现而已。
这一晃就是两个多月过去,尤瑟的身子也彻底养好。
这几个月尤瑟一直待在慕府,闲暇时养养花作作画,不然就是品茶赏花,日子过得恬静安逸,怡然自得,人也出落得越发美丽,让人不敢直视。
她觉得自己过得快活自在,却愁死了府上一行人,薛老夫人跟目前慕府的当家主母,尤瑟的二嫂杨氏还有一干其余嫂子聚在薛老夫人的院子说着体己话。
“七妹莫非是被那负心汉伤着心,心里不打算再住人,这才闷在府中不出门不见外客,也不打算相看人家了?”尤瑟最小的嫂子最没心眼,那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话一说完就遭到了薛老夫人和二嫂子杨氏的怒瞪,她们是见过尤瑟如今模样的,心态早就从尤瑟是遭人抛弃不好再嫁的大龄女转变成了,她家女儿/小姑子这么好看,就是天下君主也配得的想法,哪里愁相看人家这事?
就是尤瑟的几个哥哥在看到自家妹子恢复的容貌之后,脑瓜子里也从上至儒雅上峰下至各色青年才俊哪个配得,变成了自家妹子就是一辈子不嫁人,家里也养得起的巨大转变。
至少目前看来,这府里的主人家是暂时没打算让尤瑟再嫁的,或许也不是没有,是觉得都配不上。
不想让她相看人家,不等于就愿意看她闷在家中,薛老夫人可着急上火,“这怎么行?闷在府里闷坏了怎么办?杨氏你平日里管家是把好手,怎么也不知道对七娘上心些,不知道多带她出去走动认识些人?我记得你娘家也有几个嫂子和未出阁的妹妹,怎么就不知道给她们下个帖子邀她们过府叙叙?”
杨氏被薛老夫人把尤瑟当眼珠子一样宠着,却把媳妇当成草一样敲打的行为噎到了,换作以往那早就浑身不得劲心里生愤了,偏生她见过尤瑟,那可真是个如珠如宝般美好的女子,就这么烂在府里她确实也看不下去,便应下了薛老夫人的话。
“就是就是,七妹妹的身子骨本就不好,没事还是得多带她出去走动才是,我娘家也有几个与七妹妹同龄的姐儿,改天把她们喊来陪七妹妹解解闷,”其他嫂子趁机接话。
说是同龄的姐儿,现在哪还有二十几未出阁的姐儿?那都是为了讨薛老夫人欢心,愣是将十几岁未出阁的姑娘家硬生生往尤瑟的年岁上说。
果不其然,薛老夫人被她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那是慰籍得很,心中那口郁气也总算疏解了不少。
等她们聚完之后,几个嫂子就想轮流来找尤瑟谈心,待走到院子看到那影影绰绰的朦胧倩影时又齐齐脸红,犹豫再三还是不敢进去。
最后这个拉尤瑟出门的重任就落在了家中小辈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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