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孤甩手进屋,关门之前,还听到青冥喊她等等。

    “你是不是真的想看手记残片上最后一件神器?好,我答应你。”

    “有什么条件?”不知从何时起,她已认清青冥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有利可图,绝对不会是为了让她开心。

    青冥听她这样问,搬出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你既为魔尊,不可能永远缩在魔宫,以后应当跟我一道出面应敌。”他不指望她能发挥多大作用,只是为了减少流言蜚语,她至少要装装样子。

    银孤答应下来,青冥没有立即给她手记残片,说是要视她的表现而定。

    此后每一次仙魔两派交锋,魔尊都会露面,有时甚至亲自坐镇。但每一次,她目光扫光对方阵营,都没有见到自己唯一想见的人。

    是被她伤透,不愿再与她相见么?不会的,他不会为这种事不顾大局。

    那又是为什么呢?

    有一回,她听见仙盟中有些非议。

    “那衍星宫掌门怎么又没来?”一个面生的年轻弟子问。

    一旁的弟子故作高深:“你们不知道吗?肯定是不想见到魔族那女魔头啊。”

    好几只脑袋凑做一处听他发言,他讲得仔细:“那银孤,原先是应掌门的徒弟,后来因为色迷心窍,生出一些非分之想,搞砸了师父的婚事,不仅和师父成亲了,还在新婚之夜变成了魔尊。应掌门气得不得了,当场把她逼下了悬崖。她消失得无影无踪,跟死了没区别,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又出现了。”

    “所以师徒反目成仇,水火不容?怪不得之前他来的时候,银孤从来不出现。现在银孤来了,他便不来。”

    “我也听说那银孤又开始死缠烂打,应掌门不堪其扰,这些时日才不想来吧。”

    银孤心里苦笑,感慨自己浪费时间听了一通无稽之谈,直到有个人扭过头来纠正:“别瞎说,衍星宫早就在仙盟内部说了,应掌门是在闭关,他根本不关心这些儿女情长的问题。”

    闭关?他是真的在闭关,还是去了观星崖底部的诛魔阵?诛魔阵耗神巨大,前几次见他时,他状态很不好,去诛魔阵中会不会有问题,会受伤吗?

    明明是她想方设法把他赶走了,现在目的达成,她又很担心他。

    应松玄很久没有露面,久到连仙盟弟子都不再讨论了。是还没有出关吗?银孤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一丝消息,等着松鸢上次那样来报信,可松鸢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时间越久,她越不安。

    直到隆冬时节某一次冲突,仙盟仍然为颛顼手记的残片而来,最后仍是铩羽而归,有个人走在队伍最后,避开所有人悄悄赶往魔宫方向。

    “叶师姐。”

    银孤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愣神,表情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见了衍星宫的小师弟唐元。

    该说什么,银孤并不知道那次变故之后唐元闭关了几十年才重新修仙,只感觉他比从前变成熟了。说什么都生疏,便什么也没说。

    “你是——裴师兄?”他望向青冥,青冥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你真的是裴师兄。”唐元神色哀伤,“以前师父怀疑裴师兄在衍星宫目的不单纯,我不相信,出事之后还责怪他许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唐元,我们与你的缘分,只有那几年。”青冥没问唐元贺夕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又怀疑到何种程度。

    “可是我一直很想念你们。”唐元走到两个人中间,与他们合抱在一处,比少年时期还要亲近。离得近了,难忍伤怀,鼻子微微有些抽泣。

    “你是衍星宫弟子,与我们同流合污,像什么话?”青冥说了他几句,但没动手推开他,“叫你师父知道了,怀疑你通敌,看你怎么解释。”

    “我……”唐元有些瓮声瓮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都多少岁了,竟然还哭,你还有没有志气?”银孤笑他。

    “我没有,是天气太冷了。”唐元不再吸鼻子。

    “你还怕冷?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儿长进,以后可怎么办啊?”青冥满脸鄙夷,“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早点回去练功?”

    青冥不想应对这种场合,拉了银孤一把要她一起回魔宫。

    “叶师姐,你等等。”唐元叫住银孤,青冥先行离开。

    银孤猜到他想说什么,没开口问,只听见他说:“掌门师叔很不好,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他怎么了?”她的每一根心弦都瞬间绷紧。

    “他上次带了飞廉剑外出,是不是去找你?那天夜里他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双目无神,都不像他。师父不放心,想叫我们去看他。但是他封锁了悉云峰,终日一个人呆着,谁也不见,谁也不让进。”唐元绕到银孤跟前,盯着她的表情,“叶师姐你知道吗?悉云峰只封锁过两次。还有一次是我们比武大会那年,你受伤了,掌门师叔带你回去,谁也不见,谁也不让进。以前是只有他和你,现在是只有他自己。”

    银孤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心就像被扎着针。

    “他一直不出现,也不统领仙门去攻打魔族。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这么伤心。”

    “唐元,你在怪我,对不对?”

    “掌门师叔如果不怪你,谁敢怪你?”唐元继续道,“直到诛魔阵阵法衰退,他终于离开悉云峰,去了诛魔阵。在阵中待了很久,再回来时伤痕累累,状态低迷,师父那时候才发现掌门师叔修为、体力和精力都远远不如从前。”

    “师父要他休养生息,可他又不愿意,非要练一个新的招式,说是要突破新境界,实现毕生所愿。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招式吗?‘万事空’,稍有不慎就会危及性命。你知不知道他的毕生所愿是什么?值得他这样冒险。”

    银孤摇头,不敢多想,心在滴血,源源不断,血肉淋漓。

    “这次他原本要来的,临出发却改变了主意。师父说这是秘密,谁也不能往外传,以免引起人心动荡。”唐元冒险留下来找她,叙旧或许只是顺便,这才是更关键的目的。

    “为什么?”银孤忽然想起了上次不欢而散时产生的不良预感,好像那是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从此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该不会是真的?她甚至不敢听。

    “因为仙门首领、衍星宫掌门、你师父,他大限将至。”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银孤从来没设想过这种可能,他那样厉害,那样强大,怎么可能会死?

    “叶师姐,我以前觉得掌门师叔太冷漠太无情。后来发现,你和他真像。汤圆不是怪你,是怕你往后后悔。你自己决定吧。”唐元不再多说,迅速启程赶回衍星宫。

    银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魔宫的,回去之后,径直去找青冥,什么也没多说,只要来颛顼手记残片。

    残片上记载的最后一件神器,是帝台之棋,原来是她在灵晰镜中见过的、藏在她心里的那颗彩色棋子。

    真好,竟然是它,原来是它,幸好是它,让她还有时间去做点别的事情。

    银孤独自赶往青霄门,避开乐游原,找到青霄真人。

    “魔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青霄真人看起来并不欢迎她到来。

    银孤不与他拐弯抹角,从剜心开始,把应松玄做的那些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大限将至”,再问他有没有办法可以挽回。

    “他用他的血救过你?他脖子上那道伤口是你留下的?”青霄真人气得脸色发白,“我还怎么救他?要我说,他那时候就已经没救了,他自己也一定是知道的。后面这些,全都是硬撑。”

    那个时候就知道吗?他去还她飞廉剑的时候,是最后一次去见她,却听到她说了那些话。

    她怎么能对他说那些话?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她不相信,只能一直追问。

    青霄真人沉思许久,分析道:“让他没完没了遭受痛苦的,其实是鉴心咒,如果可以清除鉴心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瑶光岛说鉴心咒不可解。”银孤把从灵晰镜中所见的情景细细回忆了一遍。

    青霄真人在柜子里翻找东西,找了好久,停下来看着银孤。

    “别无他法,除非你愿意,让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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