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谢朝宗气势汹汹, 封砚眸光淡然,轻扫过来,就像是看向一不速之客。
“谢郎君有何事?”
若非他脸上还顶着指印, 这般临风而立,广袖揽风的模样颇有些遗世独立的风姿。
只可惜, 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超脱红尘、高高在上的清贵神仙了, 往日里他矜平躁释,不含半分情绪的眸子, 如今却肆无忌惮地朝人示威。
他一掌压牢盛则宁的后脑, 不让她再与谢朝宗两目相望。
而他那深黯的眼底蕴藏锋芒, 像是无形中阻绝对方的靠近。
谢朝宗冷笑两声,大大方方跨前两步, “何事?你还好意思说,倘若我不来, 怎知道宁宁会向我求救。”
谢朝宗的话让封砚感到了不快。
求救?
即便谢朝宗是陪着盛则宁长大的人,但是再怎样,则宁也不可能求到他那里去。
他与盛则宁之间, 存不下旁人的位置。
手掌轻抚了下胸前正欲挣开的脑袋, 掌心一路下滑。
盛则宁今日未戴钗环,所以发丝都梳成团髻, 简洁大方, 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封砚的指腹顺势就探至她颈侧,往下按去,还能感受到她细腻肌肤下跳动的脉搏。
略快,且乱。
盛则宁在他手指动作下呼吸一窒,不由攥紧他腰侧的衣服。
那带着薄茧的指腹虽是不轻不重地压下, 但是她却好像感受到他那指骨上那欲施未放的力道,仿佛轻而易举可以拧断她可怜脆弱的脖子。
何止是搁在她脖子上,分明是压在她的心跳上,抵住她的命脉,更是拿捏着她的进退。
盛则宁悲怆地想起儿时去别庄小住时,庄户的儿子掐着大鹅的脖子,耀武扬威地从她面前走过。
那个对她凶神恶煞的大鹅在少年手里就乖得像纸糊的一样。
只因咽喉乃是性命攸关之处,落入敌手,也只能逆来顺受。
她此时就完美共情了那只大鹅。
封砚今日诸多的不正常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干脆假装自己已经入定成佛,无情无欲也无求。
让谢朝宗和他互咬去吧,她已经累了,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待一会。
但盛则宁能忍,谢朝宗却是一刻也忍不下。
他斩钉截铁道:“你定然是干了什么事!”
封砚挑眼睨来,不解释、不狡辩、也不否认,只用一句话噎死谢朝宗。
“那也是我与则宁的事,与你无关。”
谢朝宗是阻碍,可却并非天堑鸿沟。
往后,他不想再忍了。
也不会再忍了。
哪怕会让盛则宁感到害怕,他也不会把她再拱手让给任何人。
谢朝宗脸色霎时变得铁青一片。
封砚这厮是吃错了什么药,虚伪可笑的伪装都扯掉不要了,假模假样的克制也不顾了,当真要在盛则宁面前和他抢起人来?
这假斯文真败类这就露出马脚了,掩饰都顾不上了,更让人恨得咬牙。
他挑眼讽刺道:“瑭王殿下,您这一出变得够突然的。”
封砚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曲指轻擦了一下唇角,那处又痒又疼,像是被只小蚂蚁噬过。
这个动作做得缱绻旖旎,像是一个暧昧的暗示。
谢朝宗定睛一看,尽管很不起眼,但是他还是发现了一道还未结痂的小伤口在封砚的唇角。
他先是疑惑,而后又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掌印是怎么回事,唇边扯起了一抹怒笑。
“好得很,这可真的让我大开了眼界,堂堂皇子亲王也会强迫人了。”
盛则宁看不见两人交锋的眼神,但听这对话,越来越奇怪。
谢朝宗不可能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唯独是封砚脸上现存的那巴掌印让他误会了什么。
“不是……”她的声音闷了出来。
“不是什么?!”谢朝宗可不是谦谦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话音脱口的时候,手已经探出去,拉着盛则宁的胳膊大力往后一拽。
封砚皱了一下眉心,虽然他完全可以把盛则宁锁在怀中,但是谢朝宗这个不管不顾的力度,怕是真的会伤到盛则宁。
他不及细想就松开手,盛则宁被谢朝宗的手劲扯着往后趔趄,险些一个仰跌,吓得花容失色。
谢朝宗一时也没料到封砚会这样容易就松手,这才没控制力度,见着盛则宁立不稳身,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关切道:“宁宁没事吧?”
盛则宁憋着一大口气。
这两个狗东西,竟然把她当做麻绳拉拉扯扯。
借着后退的脚步,她狠狠踩到谢朝宗脚背上。
谢朝宗顿时大叫一声,气道:“我帮你,你竟然踩我!”
“脚滑、脚滑!”盛则宁挣开他的手,趁机往旁边跨开一步,离着两人都远一些。
谢朝宗没注意到她这过河拆桥的小伎俩,他的注意力还在那可疑的巴掌印上,又一扬手指着封砚的脸,寒声道:“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说到‘欺负’两字,谢朝宗咬牙切齿,冒火的眼里就仿佛写着禽兽两字。
他万万没有想到封砚这死木头能玩出花来。
盛则宁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抬眼看清封砚现在这张脸。
虽然她手掌不大,可是在封砚精致细腻的脸皮上,那纤细的指印红得张牙舞爪,何其显眼,引人注目。
迎着她的目光,封砚不偏不倚地看来,十分坦然面对她的打量,仿佛他脸上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罪证,而是什么荣光。
“……”盛则宁悄悄甩了甩自己手掌,难怪现在手还这样疼,她这是全力出击了。
“莫非你也要说手滑?”谢朝宗双手抱胸,冷笑不已。
他倒是想听听,这手要怎么滑,能甩出这么一个大耳刮子。
他就是脑子被灌了水也不信这两人之间没什么事。
盛则宁自然不可能把先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谢朝宗听,她定定看着封砚两息,视线往旁边一挪,开始现编:“今日瑭王殿下追思故人,因忧伤过度导致神不守舍……”
盛则宁转头,冲着谢朝宗眨巴着眼,信誓旦旦地道:“我听说人若是长时间神魂出窍,容易傻,这才不得已冒犯了瑭王殿下。”
谢朝宗扯了扯嘴角,怒冲冲道:“宁宁,你当我傻吗?”
“我当你懂我。”盛则宁不躲不闪地面对谢朝宗的质疑。
懂她就当知道她不愿意说,再问也就是徒费她心神再要去编说辞罢了。
两人对视片刻,谢朝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眉头紧蹙,像是失望透顶,又好像伤心欲绝。
“宁宁你竟然这样护着他,亏我还怕你有事匆匆赶来!”谢朝宗一副被她气得不轻的样子,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就把盛则宁抛到了脑后,就跟他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盛则宁愣了下,看见谢朝宗走得这样干脆果断,还下意识追出去一步。
“则宁。”
背后封砚及时出声叫住他。
盛则宁停下脚步,回过头,脸上还余留着些没有散去的茫然。
显然是谢朝宗的话让她心神不宁。
“你追上去做什么?”
“……”盛则宁被封砚的话问住了,思忖了片刻道:“他毕竟是担心我才来的,我说谎蒙骗他确实不应该。”
谢朝宗虽然有时候很不顾及她意愿,可是他担心也不是假的,盛则宁还是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封砚漫步走上前,垂眸注视着她脸上的怅然。
谢朝宗始终还是太懂得怎么拿捏盛则宁的心,这招以退为进也是高明。
封砚心里不是滋味。
“那你为何不对他说出真相?”封砚开口,耐心地一步步把盛则宁诱出来,他慢声细语问:“为何不告诉他,是我意图不轨?”
他的语气十分平缓,神情自若,仿佛不过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自然,而不是‘意图不轨’这样让人不知所措的词。
盛则宁难以置信,封砚敢直言不讳,承认他刚刚的恶行。
承认他……
盛则宁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唇,刚刚被她咬出的伤口就疼了起来。
封砚注意到了她唇瓣上的伤口,看得盛则宁心底发毛。
“殿下,你是不是还不太舒服,要不然我们也下去吧?”盛则宁化被动为主动,小心翼翼伸手想去扶他,叹了口气,又故作轻松道:“别说谢朝宗了,臣女都快要不认识殿下了,您这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怪让人害怕的……”
该不会是惧高惧出了癔症来了,不然得话,一个人的性情怎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一定是一时脑子迷糊,才会疯言疯语、疯行疯举。
封砚顺着她伸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微热的掌腹和泛凉的指腹带来双重的感受。
一边是洋洋暖意,一边是森森寒意。
“则宁,我没有变,从始至终我就是这样的人。”封砚不疾不徐地说道,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卑劣与不堪,“只不过你还未见过罢了。”
真诚相处的第一步,剖开自己。
他目光沉静,坦然,没有半分紧张、慌乱或者犹豫。
就像是向猎物展示自己利爪锋牙那般从容不迫。
他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他从未用过罢了。
盛则宁在他直白的话语中如遭雷击,张口结舌。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样的封砚若是上位后,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则宁你是在后悔?”封砚手掌托起她的下颚。
盛则宁被他一眼看穿,吓了一跳,努,无辜地摇摇头。
“那是何意?”
盛则宁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殿下去岁在臣女生辰时说允臣女一个心愿,那今年……”
想起两人之间的旧约,如今才到第二年。
封砚眸光微敛,嗓音柔和:“今年亦是,不过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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