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肃没想到田夏会突然晕厥。
眼见要摔下车。
乌肃回手想拉,却捞了个空。
幸亏下面两个护车甲士反应及时。
交臂做网,把田夏稳稳兜住。
吴将军当即撤出一架小车。
叫把夫人放在车上。
连马牵给乌肃。
“快快送夫人回去!”
又令手下换了沾血的盖布,擦净车板。
叮嘱不许透露出去。
乌肃离城本为脱身,这时却走不掉了。
只能驱马驾车,牵了小枣红随行。
因有避忌,不能跟丧车同行,遂转向侧门。
行出一段距离。
田夏张开眼,一个僵尸打挺,直坐起来。
“行了,就到这里。”
乌肃魂儿都被吓飞了,忙找个隐蔽处停下。
“你、你你没事了?”
“我问你,那是不是将军?”
“不是!”
“却是你认识的人。”
乌肃有些迟疑,咬了咬嘴,吐露:
“那是阿休的父亲,我跟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田夏猜想那具尸体若不是将军,必定是他们族人。
却没料到还有这层关系。
既然是同母异父,想来有共妻的习俗。
难怪她娘不愿提起。
魏子也毫无同胞情谊。
“知道了,你去吧。”
“你、你真的没事?出了不少血呢。”
田夏现在仍感腹痛,当时那一阵晕眩也不是装的。
如果没人接住她,照那下栽的势头,弄不好真要摔出毛病。
失去意识倒还不至于。
只是放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不能不做个样子。
正好方便调开乌肃,问个究竟。
田夏扶着栏板站起来,腿有些发软,还能走动。
于是叫乌肃借把力,下了车。
放下裙子,遮住血迹。
乌肃看她脸色苍白,额上出汗,实在放不下心。
“要不姐,你跟我一起走吧,先找个医生瞧瞧,其他人,再想法子。”
“我走了,其他人怕是等不到再想法子了。”
田夏从夹层暗袋里掏出一个小药囊。
找到外伤用的内服药,干吞了两丸。
把药囊收好,衣襟整理服帖。
她这一趟出来,已经坏事了。
心里早有准备。
本来叫乌肃一人暗暗脱身最为稳当。
但只有趁丧队没进城,才有机会查看尸体。
横竖“靠山”是不在了。
就算没这趟,也不耽误刘夫人整治。
不如博个伉俪笃挚,情深不枉。
刘夫人听闻大孙子没了,早早换上丧服,到外面接待下臣。
免不了要在人前掉几滴泪。以示哀痛。
姚管事赶到大殿时,内外已聚了不少人。
有自家眼熟的,也有不认识的外官。
他不敢进殿,只在外面候着。
刘夫人见姚管事脸色有异,对阮大夫道:
“老妇实在伤心,有劳阮大人好好照管。”
阮大夫心想你伤不伤心咱不知道,等不及要展示当家的范儿倒是瞧明白了。
嘴上恭敬道:
“君母身子要紧,快去歇息。”
刘夫人领着姚管事转到圣母堂。
往内堂里坐了,靠在榻上,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事?”
“侍卫来报,齐女出宫了,是那个门吏带出去的。”
刘夫人一下坐立起来,猛拍扶手:“怎么不拦住!”
姚管事连忙跪下:“那门吏有主君的通行令,侍卫没接到指示,不敢拦。”
刘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叹气:“哎呀!老妇着了一道,你说一个没根儿的东西,哪来的胆量?她赶不及把人送出去,却不是怕落了实证在老妇手里?可惜!可惜啊!”
姚管事自己也是个“没根儿的东西”。
听刘夫人这番话,听不出别的意思,只听得不是味道。
“只怕齐女也要一去不归了。”
“她若识趣,走得远远的,叫宫里干净,老妇倒省了心。”
说到这里,刘夫人定下想了想,吩咐道:
“你马上带人去把魏子押回鸾子阙,胆敢冲撞的,均以犯上之罪一并拿下,她自家有人,用不上那许多仆从,搬空库房,叫侍卫把守九月观,不得擅自出入,若齐女回来,先带去禁足,等这头的事忙完,再好好找她算账。”
姚管事在九月观受过大辱,一直怀恨在心。
领了命,火速奔回内宫,招足人手,非要好好出一口恶气。
田夏持通行令一路畅通无阻。
内宫有东南两个进出口。
东门接外宫。
那条路上多是姚将军布下的人手。
离开时,为防万一,特意走的东门。
她一个人回来,就随便了,哪条路近走哪条。
两边值守人员隔班轮换,都是阳山侍卫。
这时已接到君母旨意。
见田夏持通行令要进宫。
一名侍卫拦在她身前,把手一伸。
“夫人见谅,奉君母之命,请交出通行令!”
田夏能用两条腿走回来,而不是四条肢子爬回来。
已是相当不容易。
这会儿总算碰上一个认识她的,实在感动至极。
把手一松,丢下通行令,人也跟着扑地。
顺手往上撩了下裙子,露出被血染红的裤子。
之后就算是天打雷劈,也不关她鸟事。
那侍卫被她扑街扑到脚前,措手不及。
又见到血,着实被吓得不轻。
君母叫他们押人,可没叫死人啊。
想主君新丧,这位又是极受宠的大夫人。
能不忌惮?
收了通行令,赶紧传车运送。
另一头差人向君母汇报情况。
就算要死,也绝不能死在他们手上!
田夏被抬上车板,舒服。
终于可以躺平了。
刘夫人接到侍卫传报时,尸体送回来已有些时候。
吴杜二将特意把大夫人接引君车的事细致描述一番。
隐去了血染盖尸布那一节。
言语间七分感佩,三分威胁。
刘夫人回转内宫,着手操办丧事。
回味着两名将领的话,越品越不畅意。
巴不得齐女滚到天边,再也别进她视线。
正心堵时,侍卫来报。
说大夫人沥血而归,晕倒在地,看起来极是不妙。
刘夫人一阵头大无语。
又是死人,又是沥血,还嫌不够晦气!
没法子,只能找医生去看个究竟。
御喜见刘夫人脸色难看,贴心劝道:
“主君新丧,总不能立时叫她陪葬,不过是吊一口气罢了,她擅自离宫,坏了规矩,等忙定了,君母当依此治她重罪。”
刘夫人道:
“你却不知旁人怎么看待,老妇若因她哀君之逝、悲夫之亡下了重罪,恐怕那些左右不服的将官更要不服帖了,听闻我那好孙子常带她入营随军,原来却不是白白去玩儿的,纵容她违背仪礼,还向老妇示威袒护,哼!一群莽夫!”
御喜这却不敢接话了,大公子嫡系惯来强横。
君母忌惮大公子,也不止忌惮他一人。
刘夫人见了御喜神情,冷笑道:
“你当老妇是真治不了她吗?”
御喜心领神会:
“外官不能过问内事,便不治重罪,也可叫她活受罪,只要不透风声,又能碍到谁?”
“齐女倒是小事,不急,苦头总要慢慢吃才品得出滋味。”
田夏一路装死,被运回九月观。
吕回协助文姜抬了田夏入寝房,忙去求医。
刚跑到门口,被侍卫拦住,不许他出去。
吕回跪下哀求:“小人不出去便是,只求大人们发善心,通传一声,好歹找个宫医来瞧瞧。”
那侍卫道:“已有人去传报,能不能找医,却不是咱们能作主的,你就等吧。”
文姜见田夏裤上染血,还沾了内裙。
眼见着泪要涌出。
田夏虚开眼缝,轻声道:
“姑姑莫担心,不过崩漏罢了,已吃了止血药。”
文姜稍安了心,见她惨白着脸,说出不像样的话,真是又恨又怜。
“什么叫不过‘崩漏’?出这么多血,还能是小事?”
“走了老远的路,药也不是立时起效,你看我这不挺好,没大碍。”
正说话间,听见有人上楼。
两人对望一眼,都住了口。
吕回在门外传报:
“好消息,唐医士来了!”
“快请!”
虽然君母有旨,要派医生去九月观看病。
却没指定谁去,谁也不想沾这个晦气。
就把专做杂事的唐医士给推了出去。
唐医士不甘不愿过来,给田夏搭脉诊视。
随口问了些症状。
“也没多要紧,不过是月事期间出血多了些。”
“这可不止多了些啊。”
“想必伤心过度所致,常见的,待我开个调血气的方子,好好补补,管保没事。”
文姜看出唐医士成心敷衍了事,只盼早点走人。
趁吕回送他下楼时,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香包,塞进吕回手里。
悄声道:“里头两条金蚕,你看着办。”
刘夫人虽叫搬空库房,却不知道文姜早为跑路着手准备。
姚将军送来的“贡品”里,凡值钱稀有的,都叫她藏了起来。
这金蚕一盒十二条,相当贵重,也好处理。
她分包而装,随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吕回送唐医士到楼下,从香包里掏出一条金蚕。
执起他手,拍进掌心里。
唐医士一见这金蚕,就知道不是凡品。
推拒不肯受用。
吕回道:“只是主人家酬谢大人的,如今拿些好药不容易,管用就成,这金子不够硬挺,随人爱捏什么形就捏什么形,便做成刀剑,也不过当个摆设,偏有那么多爱的,连片金屑子也当个宝贝。”
唐医士收了金蚕,说道:“夫人脉沉手凉,面白腹痛,素有宫寒,眼下带淤,料想近日难寐,恰逢来潮,又闻听噩耗,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数因并发,才现血崩之症,我向来不滥开方子,此症说大可大,说小可小,重在调养,只要按方服药,休养妥当,确无大碍。”
吕回道:“小人跟大人相识不少年了,自是知道大人从医之道。”
唐医士听了,提醒他道:“主君走了,大夫人不得君母喜爱,又没了依靠,我劝你能脱手时早些脱手,别再管她的闲事。”
吕回笑道:“别看她如今失势,倒还有些存留,只是到不了你我手上,终究也是空的,这宫里已被君母把定了,前唐留任的哪个不是缩手缩脚?还不趁此机会能捞一些是一些?”
唐医士道:“这也是,你惯来老滑的,我哪比得上你会钻营。”
说完抱手一礼,碍着外面耳目,也不要他送远,自行出去了。
没多久,叫个小奴提了药包来。
虽不是良材,倒也凑合。
文姜先给田夏看过,再交给小葛处理。
“不是早有叮嘱,不要冲撞君母的人,怎么锦儿还被带走了?”
“你叫她别冲撞,可没不准她说话呀,我堵不住那丫头的坏嘴,叫姚禾拿了话柄。”
“算了,存心要找麻烦,还管什么话柄,倒是小葛能留下来不容易。”
“毕竟是君母要摆威风,只差没敲锣打鼓送过来的,再拿回去,不是自打嘴巴?”
田夏叹了口气:“既然锦儿不在,就让她上来吧。”
文姜早有此意:“那娃儿乖巧听话,做事又勤谨,是个能贴心的,一会儿叫她端药给你。”
田夏点了点头,先让文姜帮着换了脏衣。
躺在床上听她细述详情。
眼下她们是彻底被囚禁了。
那些搬库房的,把其它东西也顺手牵走不少。
现在九月观只剩下田夏、文姜、吕回和小葛四人。
没了厨子,伙食由内宫统一安排。
也仅够饿不死,怕是日后只会更加敷衍。
文姜收拾行囊时备了干粮,不能长期维持。
田夏自有私货,却于日常温饱关系不大。
文姜心里多少有些怨怪田夏不听她劝。
当初早跟君母示好,圆融关系,也不至于此。
放出去打仗的人,哪能有个准?
这不,说没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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