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得不欢而散。

    李平生默默在厨房洗碗,季浣想过去帮忙,被他赶出来。

    季浣觉得好笑,“你生什么气?”

    “没生气。”

    季浣不信,“没生气,你摔碟子?”

    李平生捡起洗碗池的碟子,叹了口气,“不是故意的,我手滑行不行?”

    “行……吧。”季浣放过他,没再戳穿他找的借口。

    “对了,公寓那边……”季浣靠在门框,语气淡淡,“之前是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可以把装修的费用和保洁的费用一起算到下一次的房租里,我这个月底一起交。”

    “行,我跟羌子说。”

    第二天,李平生大清早便去了公寓,季浣的房间内部之前他只匆匆检查保洁工作时,进来看过。

    这回还需要仔细算算需要补什么家具。

    李平生打开房门,对照着清单,一一把房间里缺失的家具记上。

    从客厅到了卧室,衣柜的柜门有几道划痕,不影响使用,李平生将衣柜去除。

    季浣自行购买的小茶几已经报废,李平生额外给她加了个卧室的茶几。

    床头柜……

    外面看着倒是没什么问题。

    李平生拉开抽屉,想检查检查。

    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眼花缭乱的检查报告。

    纸张上有图、有各种表格。

    李平生看着一皱眉。

    类似的检查报告,他之前见过不少,都是周惠的。

    可这上面的病人姓名……季浣……

    李平生心头一惊,季浣!

    他有仔细将报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确定这就是季浣的检查报告——双相情感障碍。

    李平生拿出手机搜索,了解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心里的猜想由这几张纸,敲定成现实。

    他原以为季浣总是莫名其妙的变化的情绪是不是抑郁症,却没想到是更复杂的躁郁症。

    这样,治疗起来就格外麻烦了。

    他看看检查报告上的日期,正是上次在六院遇到季浣那天,原来那天她藏起来的报告,不是厌食症,而是这个。

    厌食症不过是躁郁症引起其中一种表现。

    季浣时而暴躁时而阴郁的情绪,也都有了解释。

    这个房间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病发的佐证。

    李平生看见药物单子,上面有医院开具的几种治疗药物,他想起,在家里时似乎从没见季浣吃过药。

    当然,也可能是季浣独自在房间里,他不知道。

    可李平生的直觉告诉他,季浣八成是没有好好吃药,也没有按时接受心理治疗。

    李平生将报告原封不动地放回床头柜,记下其余家具后离开。

    回家的途中,他去了一趟哑叔那里,将家具清单交给哑叔。

    做完这一切,李平生步履沉重地回家。

    他推开房门,匀称的呼吸传来——季浣正在午睡。

    李平生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又拉开抽屉,确定房间里没有药。

    他重新合上季浣的房门,走到沙发上坐下。

    双手捂住脸,一阵后怕袭来。

    李平生想起季浣曾经跟癞子打架时的疯狂状态,那晚广场台阶上,她迷茫的那句‘去哪儿’,她经常受伤,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条小腿上划得整齐的伤口,以及……周惠半夜在水库,季浣为什么刚好也在?

    会不会在曾经的很多个瞬间里,她放弃过自己……

    李平生不敢在想,他焦躁地掏出一根烟。

    “你回来了?”

    李平生拿烟的手一抖,他回头,只见季浣穿着春季的长袖站在房间门口,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李平生将烟丢开,一把抱起季浣。

    季浣惊讶,“怎么了?”她感觉到李平生状态不对劲儿!

    李平生将她轻轻放在沙发上,挽起她的的裤腿卷到大腿根,再是衣袖、领口……

    除开私密部位,季浣四肢的皮肤都暴露在他面前。

    白皙的皮肤上有触目惊心的伤口,李平生心如刀割。

    季浣不自在地要将衣服拉下来,李平生拦住她的手,说出口的仿佛淬着冰。

    “现在开始,你只回答我是或不是?”

    季浣愕然,她正要拒绝,对上李平生幽潭般的眼睛,那眼睛里现在盛满了……心疼?

    季浣心头一颤,说不出话。

    自上而下,李平生指着她肩膀的痕迹。

    “这块儿是自己撞的吗?”

    季浣沉默。

    李平生:“嗯?”

    “……不是”

    再是手臂。

    “这是自己割的吗?”

    “不是。”烧烤店玻璃割的。

    顺着往下。

    “这里呢?”

    “不是。”

    “这块儿疤呢?”

    “不是。”

    李平生最后指着小腿上,平整的刀疤。

    “这儿呢?”

    季浣埋着头,许久,“……是。”

    即使李平生心里已经有了□□分的猜想,真的从季浣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

    他还是不可遏制地浑身一颤。

    季浣注意到他的动作,忙不迭地放下衣袖和裤腿,盖住伤口。

    她的目光死寂,“你知道了也好。”这样你就会离我远一点,也让我清醒一点。

    李平生张口哑然,“那你……现在还有伤害自己的念头出现吗?”

    “……没有。”季浣偏过头,躲开李平生的目光。

    身体却突然被人圈住,李平生双臂紧紧抱住季浣。

    季浣:“?”

    李平生闷闷的声音传来,“以后都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好吗?我们好好治病,好好生活。”

    季浣惊愕不已,“你……不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你?”

    “你母亲……我又是这样,你不怕吗?”

    李平生抱着季浣的手臂又收紧,几乎勒得季浣喘不过来气。

    “我妈病情因我而起,我却没能照顾好她,你现在在我身边,我只想好好照顾你。”

    季浣听到这句话百感交集,“可是,你会很累。”

    “我不怕,只要你别放弃,你答应我,再也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好吗?”

    “……好。”

    午后的阳光从客厅的窗户照射进来。

    落到沙发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给他们渡上一层柔软的光晕。

    像是多日的阴霾被一扫而尽,往后他们的生活只有山高水长,安稳顺遂。

    许久后。

    季浣松开李平生,声如蚊呐,“你怎么知道的?”

    李平生动作轻柔地刮刮季浣的眼睑,上面有颤动的水珠。

    “我回公寓,看到了检查报告,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医生怎么说?”

    季浣想起当时自己只顾着收拾衣物和生活用品,检查报告确实忘记在公寓的床头柜。

    “没什么状态,我最近在努力调节。”

    李平生想起一事,“你治疗的药呢?”

    “……”季浣心虚地偏开头,药被她那天扔出了窗外。

    李平生沉思几秒,“抽时间,我们再去趟医院。”

    季浣:“不用,我最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这几天生活都一切正常,这个病就是反反复复的,好的时候正常生活,有问题了再去医院。”

    李平生不信,“不行,你这样自作主张的断药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我们得去医院复查一下,也得想办法早点治愈。”

    “但这个病,复发率很高啊,还不如好的时候多享受,不然一直沉浸在病情中,病没治好,生活也过得一团糟,那就人生是一点可回想的都没有了。”季浣的一通歪理,说得理直气壮。

    李平生不是医生,没法确认季浣的说法对不对,但季浣不愿去,他也不想一直逼迫她。

    “那你感觉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有不好的情绪,一定要告诉我。”

    季浣应下。

    李平生平静下心情,看着外面的天色,心想,现在吃午饭太晚,晚饭又太早。

    于是,他问季浣:“吃不吃面?”

    季浣早饭后一直在睡觉,现在肚子胀气,一点都不饿。

    可她看着李平生一脸期待,她点头,“吃!”

    李平生起身走进厨房,惦记着季浣的胃,他做饭越发清淡。

    季浣生日那天,那种满是油水的面,他是再也不敢给她做了。

    两片青菜下锅,再加几滴香油,撒点盐和醋,就是一碗简简单单的‘平生’牌小面。

    其实吃起来没滋没味,季浣细嚼慢咽,还是吃进去半碗。

    饭毕,季浣想起李平生先前的话。

    “对了,你今天回公寓,确定好家具了吗?”

    李平生“嗯”了一声。

    季浣算着时间,“那大概几号可以装完,我最近没事儿,我过去看着装吧!”

    李平生走过来,揪她的脸,“啧!在我这儿是虐待你了吗,怎么老想着搬走?”

    季浣拍开他的手,“孤男寡女,非亲非故的共处一室,不好!”

    李平生眉毛一跳,“那正好,确定个亲密关系?”

    一男一女间的亲密关系是什么,不言而喻。

    季浣偏头,沉默不语。

    房间里因为李平生这句话静默良久。

    季浣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个,公寓那边到底几号能装好啊?”

    “估计就这两天吧,我明天去哑叔那里看看家具配货配得怎么样。”

    季浣点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哑叔那边的家具大部分是自己动手做的,订货单子太多的情况下,会从工厂直接拿货。

    季浣对于手工或是工厂,没有意见,只要能用,且造型配色不难看就行。

    李平生按照单子,先把哑叔店里的家具搬了回去,工厂的货需要下午送过来。

    羌子不知从哪里听见了李平生要搬家具的消息。

    忙从家里赶了过来,过完年,他的腿再也装不下去,拆了石膏,他两条腿跑起来精神抖擞。

    “生哥!”羌子跑到货车驾驶座,愣住,“小嫂子?”

    家具都是小件,是以,没有找搬运师傅,李平生先搬东西上了楼,只有季浣一人在车内。

    羌子这个称呼让季浣不适了很久,跟羌子提过两次,但羌子每次都嘴上答应,回头又照叫不误。

    季浣懒得每次都提醒,便随他去了。

    羌子朝车厢看看,“小嫂子,你一个人啊?生哥上去了?”

    季浣点头,推开车门下车。

    她看着羌子,“你来得正好,公寓这边的账我正准备跟你算呢。”

    “什么……什么账?”羌子误会季浣的话,“嫂子,我没哪儿得罪你吧?”

    季浣提示他,“就是之前房间里损坏的东西。”

    羌子更迷惑了,“谁的房间,什么东西坏了?”

    看他神情不似作伪,季浣纳闷:“李平生没跟你讲吗?”

    “讲什么?”

    “我的房间之前被我弄坏了很多家具和屋内设施,我愿意照价赔偿,”季浣皱着眉娓娓道来,“之前,本来想直接联系你,但没你的联系电话,我就让李平生帮忙联系你的,怎么,他还没跟你讲吗?”

    羌子皱着一张脸,疑惑不解,“他为什么要跟我讲?不对,房间损坏了赔偿是事情为什么要找我?”

    季浣心道,你这甩手掌柜当得也太彻底了吧。

    “公寓不是你开的吗?”你总得管点事儿吧。

    羌子懵逼,“不是啊!”

    “啊?”轮到季浣不解,“公寓不是你的?”

    “对啊!”

    季浣被这个消息搞得困惑,“那公寓老板是谁?”

    羌子嚎一嗓子:“李平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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