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瑛送他出慈宁宫，边走边道：“老祖宗这是看重你，就想留你在宫里多住几年。”
尹湛点头道：“我晓得。”又道：“明年我会进宫给老祖宗请安。”
说着，他对上瑾瑛的视线，“不过明年不住宫里了，我已领了差事。”
瑾瑛莞尔一笑，“恭喜恭喜。怎么也没露个风声？”
尹湛解释道：“除万岁爷和我，目前只有格格一人知晓。万岁爷说了，开春才会下旨。”
瑾瑛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尹湛道：“万岁爷嫌我年纪小，等来年过了二月初二，我就有十三岁了。”
“才十三岁啊……”瑾瑛叹道，“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入朝能做什么？”
“并非入朝，只在万岁爷跟前做侍卫。我现今本就是领着二等侍卫的俸禄。哪日立了大功，万岁爷另赏了官职，我就能上朝了。”
尹湛已学了几个月，对朝堂诸事颇为了解。当着瑾瑛的面，他没好意思说穿，二等侍卫在宫里哪算什么好差事？说好听点是天子近臣，说难听点就是个看大门的。
辗转来到宫门外，尹湛忙道：“格格请回，我这便出宫去了。”
瑾瑛点头：“慢走，回见。”
说完，她便折回去复命。
“老祖宗，他挑了姑祖母带来的金簪，估摸着是给他额娘；还挑了湖州进贡的好笔，和皇叔进献的澄心堂纸。”
太皇太后笑着问道：“他倒是眼尖，你怎么不和他说啊？”
她又看向康熙道，“今儿个一早，五丫头来请安，瞧见那纸笔喜欢得不得了，求了又求，让我把东西留给她。我原想逗五丫头玩，就没答应。没成想被那孩子要去了。”
康熙盯着瑾瑛笑，说道：“当面吃了哑巴亏，你自个儿找郁闷呢。”
瑾瑛只是笑笑：“人家都开了口，我总不能再要回来。再者说，那纸笔原是稀罕东西，我就是听着名气大，才想要来玩一玩。反正我写字不好看，听闻他练的比我好，落在他手里不算埋没。”
康熙便道：“进上的纸笔虽好，在宫里还不算顶顶稀罕物件。我这里还有更好的，待会儿便让梁九功给你收拾出来。再给你找两副名家法帖，你那字真得好好练。”
瑾瑛忙谢恩：“多谢皇阿玛赏赐。纸笔我领了，字帖大可不必。您那儿都是传世珍品，落在我手里，还真怕磕了碰了。”
太皇太后笑骂道：“糊涂！既赏了你，便是你的，还怕什么磕了碰了，便是毁在你手里，谁敢说什么？”
康熙亦道：“正是这话。坏了又如何，只要你把字练好，便不辜负那好东西。”
瑾瑛点了点头，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不知道皇阿玛会赏什么？
喝过一盏茶，太皇太后望了望屋里，忽然问道：“大格格几时回来？”
康熙忙答道：“就在这一两日。他府里近日未请太医，想来应该病愈。”
太皇太后更是高兴，笑道：“等你朝上事一了，咱们一大家子好好乐一乐。”
“内务府早预备着，只怕老祖宗玩两天就腻。”康熙道。
瑾瑛亦笑道：“听闻请了江南最好的戏班来排新戏，我偶尔往御花园逛一逛，常听见她们咿咿呀呀地，不知在唱什么。”
太皇太后不大爱听戏，随意点了点头，又道：“旁得也就算了，一定要请大萨满进宫来，好好做两场法事，也为皇贵妃肚子里的孩儿求求福。”
她想了想，又道：“今冬比往常还冷，宗室那些人也给添些炭火钱。富的得了长脸面，穷的多拿些银子才能过个好年。”
康熙道：“年年都有，今年怎么敢忘？各处都是妥当的，老祖宗放心便是。”
又聊了一阵子，太皇太后便面露疲态，瑾瑛忙告退出了慈宁宫。
康熙跟她前后脚，也往别处去。
在宫里转了半圈，康熙甚为乏味，便问随行太监：“你说，我该往哪儿去？”
那太监望了望四周，恭谨答道：“万岁爷，这儿离承乾宫近，不妨去看看皇贵妃，还有四阿哥。”
康熙扭头看往承乾宫的方向，说道：“不去，早晨才从那儿出来，晚上又进去，没意思。”
太监换了个建议，说道：“钟粹宫？您也有段时日没去荣妃娘娘那儿。”
康熙想也不想，直接道：“再换一个。”
太监左看看，又看看，这才道：“万岁爷，永和宫德妃娘娘如何？前日她才送了八宝菌汤，可见也念着万岁爷。”
康熙心内盘算了会儿，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走，去翊坤宫看看宜妃。”
主仆众人忙又换了条道。
待进了翊坤宫，正巧宜妃在查年底内务府的明细。
他站在门外听，也不令人通报。
她指着鼻子把跪在地上的太监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就是这么点东西，怎么分也分不明白？”
“往年也有旧例，按着往年的来还不容易？”
“本宫偶尔一查，正巧查到你们几个头上，可见你们平时惯会偷奸耍滑，这才被本宫逮住。”
“皇贵妃既托了我照看，我也不能丢自己的脸。我可不必她慈悲心肠。回去告诉你们的人，本宫管你是谁，若犯在我手里，本宫绝不姑息。”
说着，便让这几人滚出去。
众人连连谢恩，灰头土脸地出了门，转眼又看到康熙，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
康熙示意他们闭嘴，把食指竖在唇边。
那几人忙磕了几个头，逃命似的，离了翊坤宫。
康熙本要进去吓一吓宜妃，忽听得她喊人：“云儿，我方才气势强不强，有没有把他们都镇住？”
“主子放心，莫说他们了，我看着也害怕呢。”她说着，又奉上盏茶，“您骂了这般久，口渴不渴？来，先润润喉咙。”
“好像是有些渴。”
宜妃忙接过来灌了半盏，才叹道：“哎，我哪儿做过这些？平日里翊坤宫的账，我看也不看。如今内务府的账还送到我这里……真怕我算错了，或是被他们底下人糊弄了，反倒在六宫众人跟前丢了丑。”
康熙闻言莞尔一笑，总算开了声，“朕的宜妃是绝色美人，怎会丢丑？”
说着，便进去殿内。
里头宜妃乍一听见是康熙，吓得茶盏都掉了，瓷片、茶水洒了一地。
主子仆人都顾不得它，连忙迎上去请安，“万岁爷吉祥。”
康熙亲自扶起宜妃来，笑道：“看来爱妃近来忙得很？朕是不是打搅你了？”
宜妃连声道，“岂敢岂敢。”又叫人进来把地扫干净。
二人相携往暖阁里坐。
云儿也换来新茶，交给宜妃，宜妃亲自奉给康熙。
宜妃笑道：“我们宫里的女人，能有多忙？皇贵妃分下这点子差事来，倒能让臣妾平日里解解闷。只是臣妾头一回干，怕干不好，丢皇上的脸。”
康熙笑道：“方才还说怕自己丢丑，这会儿倒成了丢我的脸？”
宜妃娇嗔道：“原来万岁爷您早到了，也听见我骂……我训他们了？这下臣妾真真丢了丑，倒成了一个泼妇。”
“但我观之可亲，自有一种泼辣的好处。”康熙笑道，“何况，在我跟前丢丑不算什么。”
他颇为体贴，“内务府的账又多又杂，加之年底事多，你才接手一阵子，看不明白实属寻常。”
宜妃浅笑道：“万岁爷这是安慰我么？”
康熙道：“自然。若你真想学，好好求求我，我亲自教你。”
宜妃惊喜道：“万岁爷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早听闻您醉心算术，造诣颇深。那我往后去请教，您不许避而不见。”
“这话说的，”康熙款款道，“纵然不为这个，你想来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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