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慌乱在眼眸飞快闪过，他迅速地移开视线，捏紧了手里的药袋，脚步却纹丝不动。
桑渺保持打电话的姿势缓步上前，他手上的铃声接连不断地作响，她俯身拿走了那只手机，屏幕上出现她的名字——渺渺。
她抬头看了眼，他又飞快地看向别处，语气硬邦邦地说：“你来干嘛？”
桑渺挂断她的手机，重新放回到他的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微仰着头看他。
他站在台阶上，她则是于台阶下，两人个头本就差了一截，如此桑渺更是矮了一大截，仰起头，目光落在他微抿的嘴角，一抹红肿醒目地映入眼帘，她若无其事地说：“怎么不接电话？我找了你好久。”
付念寒又抿了抿，许是触碰到伤口，他松口咧了咧，但也还是没说话，脚步落在下面的一级台阶。
“还在生我的气？”桑渺大跨一步，追到他正前方，歪着脑袋问，“不想和我说话？”
付念寒恍若未闻，脚步又落了一级。
“不想说？那我走了。”桑渺见他故意装看不见听不见，状似无意地说。
话落，她果真毫不留恋地转身。
走出去小半截路，身后传来凌乱而急速的脚步声，她的手腕猛地被人捏住。
“你找我什么事？”他的语气平平淡淡，面上也没透出什么表情。
桑渺扫了一眼他的脸色，随口道：“也没什么事，看你有没有破相。”
“医生怎么说？除了这个，”她点点他唇角的位置，“其他没问题吧。”
付念寒阴阳怪气地冷笑道：“那姓胡的有问题。”
桑渺默然，怔愣间，他松开她的手，向另一边大步走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见他自顾自地走开，桑渺忍不住嘀咕，“少爷脾气怎么还这么大？”
嘴上抱怨着，她还是跟了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他慢她也慢，他快她也快。
这个点儿学生都在上课，校园里仿佛空了一大半人，路上统共也没见几个人。
付念寒冷不丁地停下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
“走呗。”桑渺朝旁边的教学楼努了努嘴。
他没动，只看着她。
桑渺走过来，拎走了他的药袋，随便找了个一楼的空教室坐着翻校医给他配的药。
这袋药，有口服的，也有外涂的，药盒上写着医嘱。
“有涂过吗？”她取出其中一只药膏，仔细地看药盒上的说明书，看完晃了晃问他。
付念寒像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吭声。
桑渺便不再管他，自顾自地拧开药膏盖子，挤了点塞到他手心，扔下句话：“自己涂。”
收回手的时候，她这才发现原来他的手背红红的，估计是揍人太用力擦破了皮。
桑渺垂下眼眸，装作没看见。
然而胸腔里仿佛依旧在飞快跳动，那份后怕逐渐蔓延开来。
她打开手机的相机，调成自拍模式，整个儿举到他脸前，说：“涂吧。”
隔壁教室有学生在上课，老师戴小蜜蜂讲话的扩音隐隐约约穿透过来，打乱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桑渺举着手机，他则伸着手一动不动。
他们俩之间像拧着一股紧绷的线，一人拽着一头，谁都不肯放松。
最后桑渺耐心全无，放下手机，指腹点过他的掌心，带走了那一点药膏。
她随即站起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把药膏涂在他红肿的右唇角。
指腹触碰唇角，温热覆上肿痛，他仿佛失去了其他感觉。
付念寒猛地往后一退，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你冲我发什么脾气呀，又不是我打得你。”桑渺擦擦手，一脸平静地说。
他移开视线，说话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哪里没有了，你现在这脸像我欠你五百万。”桑渺拧上盖子，又拆开另一盒药。
她没看他，继续说：“我听说是你先打的人。”
付念寒沉默，隔壁教室的一串英文传了过来。
“我还听说你把人狠揍的原因是我。”她抬头，“是吗？”
他飞快地掠过她，撇清关系：“不是。”
“现在外面都说你为了我，狠揍胡威，难道不是吗？”
“你别听他的胡言乱语。”
“那就是了。”
她叹了口气，“以后别因为我和别人动手，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我不在乎他们说的。”
“我在乎。”
桑渺一愣，抬起头怔了几秒，便看见他重复一遍，“我在乎，为什么他们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付念寒走近一步，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脸上。
他记得胡威在别的男生面前怎么说她的，他当时只听了一句，顺带看了眼那一抹洋洋得意的神情。
后来的场面异常的混乱。
“没有根据的话，随便说出口就是造谣，就是诽谤，为什么要纵容他们？”付念寒面色严肃，紧皱着眉，“论坛上那些内容我会联系绍哥删除。”
“生完气了？现在愿意和我讲话了？”扑哧一声轻笑，桑渺四下转动脑袋，“唔……你确定要站着俯视和我说话。”
付念寒神情一滞，不等他说话，她点点头继续说，“那个胡威是蛮讨厌的。”
他没说上几句，手机接二连三响起铃声，摁了不止一回，然而那头也是锲而不舍，一直在打。
桑渺指指手机，说：“你可以先接，万一有紧急事呢。”
付念寒当着她的面接起电话，听了半天，最后只说道：“行，我现在就过来。”
她从不越矩，但这次似乎有不好的预感，她主动问了句：“谁的电话？”
付念寒倒是不瞒她，说：“辅导员的电话，让我去趟办公室。”
她想也没想，当即拎起袋子，说：“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付念寒皱了皱眉：“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桑渺反问道：“你们辅导员找你是为了你和胡威打架的事吧？我是那个源头，所以我更加得去了。”
一个是大一新生，一个是研究生，这话说出去都不带好听——一大一新生把研究生学长给揍了，还揍得像只红肿猪头。
付念寒实在拗不过她，只得任由她跟着一块儿去。
今天的学院办公楼热闹得菜市场，原本安静得连针落的声音都听得到的走廊，此时脚步声踢踏，来来往往不少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靠近楼梯的一个学生办公室大喇喇敞着，说话声毫不避讳，是一个男生情绪激动地说话。
“……真的是这样，我没说谎。学长都不认识他，他突然跑过来，先是打了学长一拳。”
“我们去劝架，都被他踢了几脚，现在都很痛。”
“老师，他会不会有狂躁症啊？”
桑渺翻了个白眼，冲付念寒动了动唇。
她在骂人，骂的是——他有病吧。
她听出来这是小季男友的声音，心里难免对小季也有牵连，小季是什么眼光，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付念寒从见到她后露出第一抹极淡的笑容，他的手很轻地揽了揽她的肩，在她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放下又抬起，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声音顿时消失，里面的一堆人纷纷投来目光。
“文老师，您找我？”付念寒说着走进来，目光巡视一圈，一个是他的辅导员，另一个是别的学院的老师，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善，边上坐着俩男生，其中一个表示鼻青脸肿面目阴郁的胡威。
他往桑渺那一处挡了挡。
他的辅导员文老师也看见了桑渺，眼神示意问道：“这个同学是？”
桑渺抢先一步道：“我是小付的女朋友，我陪他过来解释白天的事。”
话音刚落，办公室除她以外的所有人直直地看向她，就连离她最近的付念寒，一眼不落地盯着她看。
她被身上的目光围观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咳，立刻挽住了付念寒的手，在背后轻轻地扯了扯他的手指。
“胡威长期以来对我进行各种骚扰，我深受其扰。我和他说了多次他也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这些在浮游论坛有迹可循。”
“小付作为我的男朋友，看见女朋友被人这么骚扰，前去和对方理论，这没有错吧？”
“篮球场有很多同学都看到，是胡威先对我进行言语羞辱，很难想象那些话会出自一个a大学生之口，这么多人都听见，那些同学都是人证，你们可以找他们了解情况。”
胡威原本一直低着头，瞬间跳起来，爆喝一句：“你他妈给我闭嘴！”
撕扯到伤口，加上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面容显得更加可怖。
付念寒挡在她身前，冷着脸说：“文老师您看到了？”
“但你也不能打人吧。”另一个男老师象征性地拦了一下，“现在年代不同了，不是一个靠拳头吃饭的年代。”
“我不还手，只能等着我被打。”付念寒手心裹住桑渺的手，暖暖的，他继续说：“事情我解释完了，我打人我会承担后果，除非胡威先对桑……我女朋友道歉，而且是公开在论坛和朋友圈道歉。”
胡威旁边的男神大声嚷嚷打抱不平：“是你先打人的，凭什么要胡哥道歉？你把胡哥打成这样，胡哥不报警已经算给学校面子了。”
胡威面色沉得能滴出墨汁：“说够了？”
付念寒送了送背后的手，下一秒当即又握紧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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