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白秋一路默不作声。

    萧奕时不时瞥她一眼,忽然问道:“师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打了个哈欠,淡定答道:“好困。”

    萧奕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们很快回到住处,就发现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千面郎君逃走了。

    萧奕倒是满不在乎道:“反正从他口中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逃走便逃走罢。”

    到了晚上,白秋做了一个噩梦。

    白秋在白雾中行走,想要出声,却发现嗓子仿佛被人扼住,根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浓雾中逐渐现出一片雪白,与雾气的惨白不同,那是一种纯然澄净的白。

    白色衣袂飘飘,带来一阵寒风,一张苍白人脸的轮廓也在此时逐渐清晰。

    白秋紧盯着来人,不由低呼出声:“…师父!?”

    长着“南宫芜”的脸的人缓缓走向白秋,声音竟然也与南宫芜一模一样,只是不复从前的温和,阴冷如地底深处的蛇嘶嘶吐着信子,让人听了心底发寒。

    “南宫芜”慢悠悠的走近白秋,说道:“白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她的目光带着绵绵不尽的悲伤与哀怨。

    “天帝七子亭瑜诞生之时,其母误吞一个奇怪的甜果,后亭瑜出生并长大,越发嗜甜。最终变成了一个怪物肉球,吞噬着沿途所见一切带甜味之物。天帝大怒,将亭瑜之母变成了一个甜果赐予亭瑜食之,亭瑜食后呕吐百年,最后从肉球恢复原身。其呕吐之物落入人界,变成一片甜果林,人食之将永失味觉。亭瑜恢复原身后,自请守于无望海,无望海下,魔界之魔诱之成魔。”

    “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有些悲伤……”白秋低下头,缓缓答道。

    “那你想要看什么样的故事呢?”南宫芜的话语唤回了白秋的思绪。

    “我想要看一些美满幸福的故事。”白秋眼睛酸涩地答道。

    “可是啊!所谓文如其人,这些故事,是我亲手写的,我这一生从来就没有美满幸福过,又怎么写得出那种故事呢?”南宫芜看着白秋的目光无比幽怨,“这一切,是拜谁所赐?是你!”

    霎时,白秋耳畔回响起一声又一声:“是你!”

    “啊!”白秋的脑海像要炸裂似的,崩溃地大喊一声,闭着眼疯狂地摇头。

    “南宫芜”此时再次开口,她一说话,白秋脑海中的声音登时消弭。

    “故事里的亭瑜,背叛了他曾珍重万分的东西。”

    她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是生前给萧奕传授武艺时的耐心模样。

    白秋愣愣地看着她。

    “而你,亦如此……”

    白秋背叛了她曾珍重万分的东西?

    白秋浑身像被某种力量紧紧压制,连气也喘不过来,眼前一片黑暗。

    “亭瑜噬母,已犯五逆之罪,地狱孽火必将焚之骨肉魂魄,汝亦如此…”

    白秋在一片黑暗中,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胳膊,直咬得鲜血淋漓。

    四周再次出现光芒,白秋亲眼看到了亭瑜噬母的过程…

    那个把自己的母亲吃下去的亭瑜,边哭边吐,如此过了一百多年,恢复原身后,再也没有吃下过任何东西。谁又能想到一个意外的果子,会引发这样一出惨痛悲剧?

    他跟天帝说要去守无望海。

    在无望海边,亭瑜看到了群魔乱舞。那些魔舞动得近乎癫狂,嘴边挂着世上最荒诞不经的笑容。

    “原来世上还有如此开心的魔!”他感叹,心里空落落的。

    “若是无望,自是开心…”妖魔回答他。

    “何为无望?”

    “对天地、仁德、伦理、情爱皆没有期望,便是无望…”

    “那要如何无望?”

    “喝下这无望海中无望水,自能无望…”

    他依言喝了——然后成魔。

    旭日初升,萧奕慢悠悠地伸出手,在白秋脸颊两侧戳了戳。

    她缓缓睁开双眼。

    “师姐,你睡得太沉了吧,怎么喊都喊不醒……”

    他容貌本就是上乘,此时一脸天真无辜,浅茶色眼眸就像是静水中的一颗琥珀,目若秋波,纯澈无邪,让人丝毫无法怪罪。

    白秋的起床气就这么消散了。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敲门的人是唐辞嬅,她邀请他们去游览浮图城的风景名胜。

    他们来到了最出名的“雨花河”边,看见了河底五颜六色的雨花石,在灯光下仿佛一颗颗璀璨的宝石,精致奇巧的形状又好像精心打造的美玉。

    唐辞嬅舌灿莲花,向他们介绍本地人通过雨花节“定情”的风俗。

    “年轻男女若是有意中人的,便将对方和自己的名字刻在雨花石上,扔进河里,男女皆可下河去捞雨花石,若捞到有自己名字的雨花石,而自己又恰好喜欢雨花石上另一个名字的人,便上岸找到那个人,和他(她)共度良宵。”

    “那要是没喜欢的人呢?”萧奕好奇地问。

    唐辞嬅冲他莞尔一笑,娇俏可爱极了。

    “那也无妨,萧公子可以刻一些关于爱情的诗句,没准捡到的那个人就是你的有缘人!”

    萧奕听闻,兴致冲冲地拉着白秋去河水中捡雨花石。

    他们本来撩起了裤脚和裙角,以防被河水浸湿,但唐辞嬅直接走到了不深不浅的河水中,一边用力踩水,一边朝他们泼水。

    在浅金色的阳光之下,她肤若白雪,笑得格外灿烂,萧奕有一瞬间的失神。

    萧奕立刻向她反击,两人你来我往,以进为退,相互攻防,乘胜追击,结果雨花石没有捡到几颗,他们两人却浑身湿淋淋。

    白秋安静地坐在岸边的柳树下,几个小孩正站在她的旁边,她将这些小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小莲,我喜欢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每天给你买一根冰糖葫芦。”一个留着鼻涕的男孩对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说道。

    名为小莲的女孩却走到另一个黝黑如炭的男孩旁边,对着鼻涕男孩摆了摆手:“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小文。”

    鼻涕男孩眼神无比受伤,依然不肯死心地说道:“可是小文不会给你买冰糖葫芦!”

    小莲问小文:“你会给我买冰糖葫芦的,对吧?”

    小文摇了摇头:“可是我没有钱买冰糖葫芦……”

    小莲一脸失望,拉起了鼻涕男孩的手:“好吧,我决定喜欢你了,你去给我买冰糖葫芦吧。”

    谁知,鼻涕男孩却走到了泫然欲泣的小文面前,说道:“爹说过,小莲这种的都不是好女孩,我不喜欢她了。你别哭,我带你去吃冰糖葫芦吧。”

    鼻涕男孩拉着小文离开了,小莲呆若木鸡地留在了原地。

    白秋表示很懵逼。

    小孩的世界也这么复杂吗?

    小莲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白秋走到她面前,替她擦干了眼泪,还带她到附近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小莲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伤心地问道:“陌生姐姐,小虎和小文为什么都不喜欢我了?”

    白秋不想用自己有限的人生经历,给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提供一个可能会误导一生的答案。

    她开玩笑似的答道:“或许是因为冰糖葫芦太甜,他们担心你喜欢冰糖葫芦,远胜于喜欢他们吧。”

    白秋刚刚哄好了小女孩,萧奕和唐辞嬅那边忽然传来喧哗的吵闹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对年迈的夫妇,突然冲到了唐辞嬅面前,一把推倒了她。

    白秋连忙走了过去。

    萧奕将唐辞嬅扶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盯着那对夫妇。

    那对夫妇声泪俱下地说道,他们认得眼前的美人是唐家小姐,前些日子,他们的女儿进入唐家当婢女,结果突然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她。他们上报城主,城主却查出,唐家根本就没有买下他们的女儿,而且唐府根本就没有她女儿存在过的痕迹。

    这对夫妇认为,一定是唐家人害死他们的女儿,因此想要找唐辞嬅要个说法。

    唐辞嬅皱着眉,懵在了当场,不断辩解,但是夫妇依然一口咬定是唐家。

    这对夫妇甚至表示,他们四处打听得知,之前就有失踪的少女曾经进入唐家当婢女,但最后都无缘无故失踪了。

    因为没有证据,夫妇最终只能离开。

    唐辞嬅满脸涨红,无措又羞愧,萧奕难得软和态度,安慰了她一句。

    晚上,高大人的手下来到了白秋和萧奕的住处,邀请他们前往望月楼一聚,说是案情有了新的进展。

    两人来到望月楼,发现这里除了高大人和圣渊阁的温公子,还有曾经出现在高公子身边的紫衣贵公子,他们称呼他为择公子。

    众人面对满桌的精致菜肴,却无心饮食,只有白秋一人慢悠悠地品尝着美食。

    高大人开门见山地说道:“前段时间,朝廷和圣渊阁的人亲自前往那些发生了天灾的村庄,结果发现那些山体曾被大量的火药轰炸过,因此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山体也出现大大小小的崩塌。至于婴儿的妖瞳,未必是真正的妖瞳,传说南巫之地的蛊毒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比如曾经江湖上骇人听闻的杀人观音,身上覆盖蛇鳞,就是因为曾经被扔进了蛇窟,硬生生改造成一个蛇人。但是婴儿的尸体已经被火焚,这只是我们的猜测。接着,我们又去调查了那个断言婴儿是妖孽转世的江湖术士,结果发现他武功高强,一直躲避圣渊阁和朝廷的追捕,进入南巫之地之后就彻底失踪。再加上你们从都督府尸体身上找出的蛊虫,我们几乎可以断定,所谓的妖孽降世、异象横生不过是一个谎言,都督之死与擅长巫蛊之术的南巫人有关。”

    “可是南巫人有什么理由要杀害都督?”萧奕问道。

    “当然是因为,潜藏在那里的前朝余孽。”温公子答道。

    萧奕表情一滞,墨眸深邃似海,翻涌着复杂晦涩的情绪。

    高大人继续开口道:“我们怀疑就是都督的仇敌——城主,联合潜逃在南巫的前朝余孽杀害了都督,但是他那日确实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也没有别的证据可以指证他就是凶手。他现在对朝廷和圣渊阁的人都十分警惕,我希望你们可以借助如意谷弟子的身份,悄悄接近城主,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线索。”

    原来,高大人之所以将这些机密告诉萧奕,并不是出于对如意谷的尊敬以及对萧奕热情协助破案的感谢,而是希望他们帮一个忙。

    萧奕欣然应允。

    白秋和萧奕回到住处,当天晚上,白秋再次做了噩梦。

    可是,这次白秋提前从噩梦中醒来过来。

    月色如水,夜深露重,白秋披着衣服走出了房间。

    寂静无声,她却听到了极度压抑的哀吟,似是少女哭泣,又好像是猫叫。

    她想起白天那对夫妇口中的失踪少女的事情。

    顺着声音,她翻墙进入唐家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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