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的表情着实有些可怜,项辛夷想到他上辈子在项定邦死后对她们家的暗中帮助,微微歪过脑袋,在老校长发现她的动作、抬头看她的时候,冲老校长弯起眉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她向来知道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长大后知道什么角度、什么表情的自己最有魅力,重生回来的小孩体型,也对着镜子研究过什么表情最灵动可爱,能激起成年人对幼崽的疼惜。

    因此这个笑既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又是技巧上的精炼,老校长看着小太阳似的项辛夷,忍不住也跟着微笑起来。

    “吃水果,辛辛茸茸,吃。”他把果盘和糖果又朝这边推了推。

    他能恢复过来,项定邦也松了口气,煽情不适合他,把老校长弄得很伤心也不是他的本意。

    “我今天来,一个是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包容。”他对老校长说。

    老校长听这话有点怪,不觉又正襟危坐认真起来。

    他以为项定邦要找他寻求帮助,没想到项定邦开口却是另一个意思:“我准备去外地发展了,今天过来也是跟您告别的。”

    老校长结结实实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项定邦这话的意思,试探性地问:“是外地什么单位接收你了吗?”

    省城有学校曾经带着编制想来勾搭项定邦,这件事老校长是知道的,而且不止一所,只不过它们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项定邦这种完美主义者是看不上的。

    他曾经颇有一种要大隐隐于市,身在下属县城,脚踩整个省城的架势。

    现在突然变了,无疑是洪建文的操作刺激到了他。

    “是省城吗?”老校长小心翼翼地问。

    在老校长的意识里,项定邦必不可能走下坡路,离开省城下属县城的这里,放眼全省,只有省城更好的学校可能吸引他。

    项定邦原本还想模糊处理,看到老校长充满担忧的神情,坦白道:“是去帝都,帝都华薪聘请我去上班,给了我一级讲师的待遇。”

    老校长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苦涩,又苦涩又纠结,追问道:“是那个搞教育的华薪?”

    “嗯。”

    “唉……”老校长长叹一声,沙发似乎成了他唯一的支点。

    “您不要这种表情,华薪也很不错啊。”项定邦笑着说。

    老校长点点头,但开口还是忍不住叹气:“我知道,华薪现在发展得很好,就未来前景来说,也不错……”

    “我本来想跟你说来着,”老校长纠结道,“年底省城一些学校要扩招,会选调全省的优秀教师,省一中、三中、五中、实验都有名额,你肯定可以去的。”

    这几个学校都曾经有人对项定邦抛出橄榄枝,只要项定邦愿意去,说是公平面试,但他这张参加过无数比赛的脸,谁能不认识?名额不是手到擒来?

    省城一、三、五、实验四个高中,可以说是全省最好的学校了。

    “他们都是有编制的,你真的不想试试了吗?”老校长劝道,“没必要跟洪建文置气,你只要去镇上待几个月就行,如果你担心辛辛和茸茸的学习,她们在一小,我会跟那边的老师说,多照顾照顾她们。”

    老校长是真为项定邦考虑,“你刚在这边买了房子,去帝都那么远的地方,又要重新开始,会很辛苦的。”

    “可能会很辛苦,”项定邦道,“但是我的心很安宁,好像又找到新的奋斗目标了。”

    他明明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是笑着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老校长以为他才二十出头……是二十出头,刚刚见识到广阔世界的锐意进取,和三十多岁,能力沉淀后的自信从容。

    他知道项定邦是留不住了。

    “既然这样,”他叹息一声,笑着道,“那只能祝你去帝都顺顺利利了。”

    老校长瞥见余光中的两个小姐妹,又问:“那辛辛和茸茸是跟你一起过去?还是过段时间再过去?”

    “辛辛和茸茸也去帝都读书了,”这也是项定邦感到骄傲的一点,“华薪给她们联系了帝都不错的一所学校,赞助费也不多。”

    帝都读书、帝都长大,这样养出来的眼界,肯定会比项定邦曾经贯彻的随缘散养方针好。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老校长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帝都也好啊,辛辛和茸茸去帝都读书,那可是好事。”

    老校长也没忘了宋映菡,又问:“那小宋是一起过去,房子租掉?还是先不去?”

    “我暂时不去呢,先留在这边。”宋映菡带有几分拘谨的答道。

    老校长点点头,项定邦也道出了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我打算写信举报洪建文,希望不会令您难做。”

    老校长微微挑眉,不是惊讶于项定邦要去告洪建文,而是他竟然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真是稀奇。

    不仅老校长,项辛夷也觉得项定邦这个操作很不“项定邦”,他向来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连家里人都不一定会顾及,更别提外人了。

    “你要去告洪建文,我是不反对的,”老校长摩挲着袖口,他在家中也穿得很保守,衬衣好好扎在裤子里,各种扣子都扣得板板正正,一颗不拉,“信,送到市里,东城区教育局一份,市检察院一份,这样比较稳妥。”

    项定邦立刻明白过来,“洪建文的关系在市教育局里?”

    “你要说关系,那肯定有,但是省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的……”老校长露出一丝苦笑,“等你们家都走了,实名举报,这才有点胜算。”

    项定邦看了眼宋映菡,点点头,“我会等小宋走了再写信。”

    “定邦啊……”老校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走了,我知道老杨也想走,还有朱老师他们……你们都走了,县高中就散了。”

    项定邦微微垂下眸,老校长也不是想强行挽留他们,笑着摇头道:“我不是想用道德那套让你们都留下来,只是忍不住感慨,咱们学校曾经也是很厉害的。”

    以县级高中的资历,能跟省城的优秀高中一较高下,是老校长曾经最感到荣耀的时候。

    “是人心散了,”老校长叹息道,“洪建文来了我就知道人心要散了,我也想过要举报他……”

    老校长顿了一会儿,喃喃道:“但是……我已经要退休了……”

    鉴于这里还有两个孩子,老校长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项定邦夫妻和重生回来的项辛夷都知道。

    他作为校长,在洪建文过来做副校长的时候,他原本可以破釜沉舟把他弄走,成功率大概一半一半。

    但是他是老校长了,快退休了,真的要冒着退休后不得安宁甚至不得善终的风险,去对抗一个在省城里有势力的人吗?

    其实老校长告诉项定邦举报信要投到区教育局而不是市教育局,本身就说明他其实也在调查洪建文的背景,也大概知道要怎么举报成功率比较高,但是他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这种心态,其实宋映菡是理解的,很多次,她也希望项定邦能息事宁人,不要总是像个刺头、杠精一样,非要跟领导对着干,去成全他所谓的“正义”。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往,老校长怕是要被项定邦骂个狗血淋头,但是今天他不一样,虽然也沉默了很久,但是最终却轻声道:“我理解。”

    “没关系的。”他说。

    老校长喉头不禁哽咽,微微侧过脸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能从项定邦口中得到这句,就好像一个果奔了许久、脸面丢尽的人,突然被一个高尚的人赦免了。

    老校长克制住颤抖的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将满心的酸涩吞咽下去,这一次它不再剐心剐肝似的疼……也疼,但疼中又有一点微弱的甜,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定邦……”老校长不由得担心,项定邦这番改变,是不是被现实打击了。

    项辛夷也有点担心。

    就像人们总说圣母很烦,自己绝对不做圣母,但是又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圣母一样。

    项定邦那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侠客精神,会不会带来麻烦,让人心烦,当然会。

    但是如果是他身边的人,他的朋友、合作伙伴,却巴不得身边都是这种正直的人,因为他不仅永远不会在背后捅刀子,甚至会在别人捅你刀子的时候帮你、保护你。

    项辛夷是想项定邦拎得清一些、顾及家人一些,但他现在的转变……着实快得让项辛夷有点担心。

    “别担心,”面对周围人担心的目光,项定邦反而很轻松的笑起来,“我就是突然想开了一些事情,每个人都有难处,也都有自己的生活,您顾及自己的安全,这样很对。”

    项定邦也是在老校长说起自己快退休时猛地想明白,如果将他与老校长的身份对换,以前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去举报洪建文。

    然后呢,顺利成功也就罢了,万一失败了呢?

    洪建文和他背后的人会怎么报复他们家,他自己无所谓,他的妻子、女儿、母亲呢,都是些柔弱的女子,他本该作为家中的顶梁柱,为她们抗下所有风雨,怎么能成为把风雨带给她们的人。

    这一瞬间项定邦想了很多很多,甚至会想到曾经的恩师、宋映菡的父亲,当时他是不同意项定邦娶宋映菡的,说他太意气用事,不够成熟。

    也许那时候,老师就看出他的个性可能会给宋映菡带来危险和麻烦。

    如果没有华薪,他当真跟洪建文对着干了,自然不可能去镇上。

    很大可能他会满怀怨恨去杨博涛的学校,而杨博涛……相比郑静山的实在,杨博涛的各种承诺都很悬浮,他和他的家人会走向什么地方?是更好的地方吗?还是更糟糕?

    ……大概不会有比去华薪更好的结果。

    这番情绪因为有了华薪这份未来工作的打底,项定邦能够在很安全冷静的环境下梳理清楚,因此才有了项辛夷都难以理解的,项定邦迟到的成长。

    项辛夷不可能剖开项定邦的心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项定邦温和又坚定的神情,想到他昨天到今天的状态……

    也许有时候,一个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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