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说包机票，推辞不过，但项定邦和宋映菡都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哪怕宋映鹏一直说想去，老太太也没去过帝都，项定邦还是忍痛决定这次他们一家四口先去，以后有机会再带老太太和宋映鹏去玩。
坐飞机要去雍宁，开车十多个小时，原本应当很疲惫，但是当人走进机场，看到一架架巨大的飞机，空旷的机场和高阔的天空等待飞行，项家人都不由自主变得振奋起来。
即便是项辛夷，这么长时间再次来到机场，也有点心情激荡。
她原本已经适应了四处出差、整天忙碌的生活，并不会疲惫或厌倦，只会令她感到安心和踏实。
项白茸一路都很开心，上飞机后按照空乘提示将安全带系好，项辛夷把靠窗的位置给她，她一路都没休息，就一直盯着窗外看。
渺小的城市与山河，棉花糖一样密集的云层，清透无暇的蓝色天空，她看到什么都跟项辛夷分享，项辛夷就在一旁笑着听。
郑容与坐在她们后面，时不时想吸引项辛夷的注意，又觉得自己这样很蠢，怕项辛夷和项白茸尴尬。
爱德华假装睡着，让郑容与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纠结，本以为郑容与纠结着纠结着就会勇敢上前攀谈，没想到郑容与竟然全程都坐在原位上，一句话都没说。
飞机是爱德华包下的，项家人不知道，只以为机票太贵……事实上项定邦看了眼其他机票的价格，也确实高得吓人，一个月的工资才能让一个人飞一趟，这年头多数人出行最多就选火车而已。
所以飞机上只有他们这一行人，项家人也不觉得奇怪，没有陌生人倒也放松一些，一次飞行下来即便不休息也不觉得累，精神很亢奋。
机场中还有人在等他们，不是郑静山，他太忙了，不过派了一个老帝都助理过来，举着牌子，见到他们就招呼，“爱德华先生、项定邦先生、宋映菡女士、郑容与小朋友……”
他把所有人，甚至保镖都招呼了一遍，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谢助理自愧不如，只能抢了个给爱德华他们开车的工作，新来的助理姓李，也不跟他争，就带着项家人往停车场去。
他开了辆大吉普过来，项家人连人带行李坐进去绰绰有余，他亲自开车，车窗打开一些，一边往目的地去，一边介绍沿途的风景。
现在不过1998年中，帝都已经和项辛夷2000年初到时有几分相似，她有些忘记当时的具体场景，不过还记得帝都宽阔平整的马路和热闹的车流，其他城市少见的塔楼在帝都随处可见，不仅高耸，外观也十分漂亮，各有不同。
项白茸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不时发出赞叹声，夸奖漂亮的高楼，夸奖华丽的大厦，甚至花坛里盛开的紫色鲜花，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雀跃，像第一次出笼的小鸟，一路叽叽喳喳。
项定邦和宋映菡作为大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李助理的表情无懈可击，始终带着很热情的笑，项白茸夸某个塔楼，他就跟着聊惊鸿一瞥的阳台上种着什么花，项白茸夸某公司的大厦，他就说这个公司做些什么，地位如何，项白茸被他哄得一愣一愣，越说越高兴。
明明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大人，一个是三年级的小孩，却聊得有来有往，即便知道李助理应该是客气陪聊，却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只会觉得他真诚又热心。
项定邦在不好意思之余也不免多想，他意识到了项辛夷的改变，这几天总是会想到两个孩子，在项白茸“哇哦”的惊叹声中，他恍惚间明白了妻子为什么执着于省城。
边境省的省城确实不如帝都，跟旁边的雍宁半斤对八两，但是比起光秃秃的小县城，它好歹也是百万人口的城市，在不同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状态自然也会不同。
他从农村一路走来，经历过县城，也经历过城市，太执着于学术，有天赋也有耐心，并不太在意外界的一切，也觉得外面的一切其实都可以靠个人能力去改变。
像别人看来可怕的超生、丢工作，他反手就能去更好的地方重新考到一个编制，成绩压倒所有老师，让省城都向他抛来橄榄枝。
他是如此有能力，因此从来都无比自信。
可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如此，假设项白茸和项辛夷不是他这样的人，假设她们没有那么优秀，他这个父亲难道就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了吗？
他明明可以给她们更好的环境，更好的资源，却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害了她们吗？
项定邦的思索一直到酒店还没停止，酒店算不得多豪华，不过在前门附近，李助理早已帮他们办好入住，进电梯后跟他们解释：“这边主要是交通方便，出门找个小三轮，三十分钟内□□、王府井、西单、天坛……这圈儿的景点去哪儿都方便。”
这几个名称宋映菡都只在广播里、报纸上看到过，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能真正踏足。
考虑到他们家的情况，郑静山的安排可以说是非常贴心，适合旅行、环境舒适，又不会过度豪华让人有压力。
李助理被派来时就知道大概情况，项定邦正经写了简历传真过来，又有爱德华的担保，郑静山和目前的总裁通过气，只要项定邦愿意，招聘他是确定了的。
另外项辛夷的存在郑静山也知道，每次和郑容与打电话都会听几次，他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李助理是他手下最得用的人，把他派来招待项家人，足以证明郑静山对他们家的重视。
项辛夷后来入职时在高管名单中看到过李助理的名字，知道他是郑静山的嫡系，对他们的安排没有任何疑虑。如果说长大后的她会信任谁，像她半个师父的郑静山显然是其中之一。
想到很快就能再见到他，项辛夷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的。
郑静山细心到什么地步，不仅准备了套房，还以送小朋友礼物为名，给项白茸和项辛夷准备了几套漂亮的公主裙和配套的小鞋子，项定邦夫妇虽然没有礼物，可是房间里有项定邦熟悉的小书架，小厨房的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如果吃不惯这边的食物，想自己开伙也是可以的，”李助理展示完冰箱里的食物后说道，“蔬果肉类可以跟前台订，第二天一起送上来，不会麻烦。”
项白茸在自己房间里发现了憨态可掬的毛绒熊玩具，现在整个人都无比快乐，项定邦看到她从项辛夷房间里拿出本子和笔，心下如何震动只有他自己清楚。
李助理请他们先休息，晚些时候带他们去吃帝都特色的烤鸭，这附近正好有老字号的总店，任何来帝都旅游的人都不会错过。
客客气气送走他后，项定邦回到这说豪华不到五星，但说不豪华绝对昧良心的套房，整个人都舒了口气。
宋映菡正收拾行李，见他这样便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项辛夷姐妹俩正在房间里看公主裙，项白茸相对圆润精致一些，她的裙子偏素雅，项辛夷略瘦略锐利，裙子颜色便偏深，那款式项定邦都没在省城见过，哪怕帝都，这几款恐怕都不多见。
宋映菡还在等他回话，项定邦摇摇头。
宋映菡只能猜着项定邦的心思，迟疑着问：“这几套裙子太贵了，要不还给郑老板他们吧？”
“不用了，两个小的这么喜欢，”项定邦坐到沙发上，对刚落脚就忙碌起来的妻子说，“过来坐着休息下，刚到就收拾。”
“不收拾，到处都乱糟糟的。”宋映菡说是这么说，还是柔顺的来到项定邦身边，给他揉太阳穴。
项定邦闭着眼睛，沉默许久后对宋映菡说：“以前是我错了。”
“嗯？”宋映菡动作不停，只是发出一个单音。
项定邦睁眼看着挽着头发的妻子，歉然笑道：“你说得对，应该让姐姐和妹妹去大城市读书。”
宋映菡蓦地红了眼眶，手下动作顿了一下后笑着说，“我就跟你说了嘛……”
项白茸在车上那么大惊小怪没见识的样子，宋映菡不生气吗？如果以往她早就生气了，但是她其实也感到震撼啊，她以为省城已经是大城市，没想到帝都更比省城繁华无数倍，项白茸为这座伟大城市感到惊叹，宋映菡难道不惊叹吗？
她真恨不能从此扎根在这里，项白茸现在觉得好奇的一切，将来都变成她看惯的事物，她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没见识的嗷嗷叫……孩子没有见识，不是因为家长没有能力带她们去见识吗？
如果真的困难也就罢了，她们家明明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环境，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那天在乘象城和项定邦发生争吵，正是因为宋映菡想两个小孩跟着项定邦一起去省城，只要项定邦在省城安家落户，两个小孩自然而然能去省城读书，从此是省城人，不比蜗居在一个县城更好吗？
一滴泪水从宋映菡眼中滚落，项定邦接住它，注视着泪流不止的妻子。
“老项……”宋映菡握着项定邦的手，压抑着哭腔道，“我真的不想你去镇上。”
别说什么还有可能回来，再考去省城，项定邦的脾气不改改，将来万一碰到更可怕的领导怎么办？这次是发配镇上，下次会被怎么对待？宋映菡这几天根本不敢细想，恨起来简直无法入睡。
“对不起啦……”项定邦说着，另一只手拿出手帕，一点一点帮妻子擦掉脸上的泪珠。
“不会去镇上的。”他说。
清俊的脸庞神色温柔，唇角带着一点笑意，恍惚间是宋映菡初见项定邦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不闹了，我会让你和姐姐、妹妹过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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