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菡和老太太一直等在饭馆门口,杨博涛的车刚刚停下,两人就围上来,都在问“怎么样了”。

    “安排我去镇中。”项定邦对两人说。

    老太太不太清楚镇中和县高中的区别,她们家本来在村子里,只要端着公家的饭碗,去镇上还是去县城对她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宋映菡却是懂的,她眼中的担心快满溢出来,然而真正可能流出的只有眼泪,在项白茸看过来时,她赶紧低头擦擦眼睛。

    “也没有那么差……”项定邦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宋映菡擦眼泪。

    杨博涛说道:“别担心,不行你们去我的学校啊,小宋你有饭馆走不开,正好两个娃娃可以住校。”

    他似乎知道两个小孩抵触什么,赶紧又说:“当然了,你们情况特殊,茸茸辛辛不住校也没事,我们也有教师公寓,你们这边房子不能住,住教师公寓也成。老项这么厉害,我说高中部给他管是认真的,没必要去镇上耽误时间,那边的环境对两个姑娘也不好。”

    不是说镇上环境如何糟糕,这时候某些初中生并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意识,项白茸姐妹作为老师的小孩,时不时就可能在学校里出现,周围环境都是不怎么学习的人,姐妹俩被带坏了怎么办?宋映菡本来想的都是把姐妹俩留县城里,项定邦放假再回来看看孩子。

    现在杨博涛一再退让,甚至许诺让项定邦管高中部,不论怎么看项定邦都是升职了,在项定邦明显跟洪建文不对付、去省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的情况下,杨博涛的这根橄榄枝甚至有点像救命稻草。

    项白茸左看看、右看看,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家里有大事要发生了,她下意识去寻找让她安心的人。

    项辛夷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小手抓住,一扭头就看到皱着眉一脸仓皇的项白茸,小姑娘是真正的孩子,似乎在人还没完全独立的时候,依赖别人都是本能,一旦依赖对象出问题,她们整个就会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里。

    项辛夷原本想一个人改变这一切,事实证明太难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格,她在原本的团队中可以一呼百应,因为大家都是自愿或被工资吸引聚集到她身边,最底层的物质是信任和利益,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父母的身份让项定邦和宋映菡天然不会与她太过平等、交心的对话,也许存在这样的家庭,但一定不是项家。

    与其用200、300的努力去换取70、80的回报,不如把这个努力用到她自己身上,既然只有外人、成年人才能得到平等对话的机会,那就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只要双方能够达成合作互惠,项辛夷就不觉得是在占谁便宜。

    车辆停止后开门的声音传来,项辛夷知道她的合作伙伴过来了。

    “我听说了一些事,想过来看看。”爱德华沉稳而优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的中文顺畅而熟练,如果不是一张明显高鼻深目的脸,光是声音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华国人。

    这熟练的中文也会给人带来熟悉感,消弭陌生,他自然而然融入交流圈,跟大家问好,“下午好,诸位。”

    “爱德华先生。”项定邦看到跟着爱德华过来的郑容与,想到他刚才也在家里,大概就猜到是郑容与把老人家叫来帮忙了。

    他有些感激,但是更多的情绪就没有了,他不知道爱德华和郑容与真实的身份。

    爱德华摸摸小外孙的脑袋,对项定邦说:“一直没有好好介绍过亚瑟,我是个退休的老头子,不值一提,不过亚瑟的父亲在华国帝都小有产业,不知道项先生有没有听说过华薪?”

    “教外语的那个华薪?”项定邦不确定地问。

    爱德华点点头,这下不仅项定邦懂了,跟教育行业有关的杨博涛和张德才也懂了。

    华薪全名华薪教育科技集团,成立于80年代初,改革开放初专营外语培训,随着人们生活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学生想走出去看看,他又开始经营出国相关的业务。经过十年耕耘,作为第一批这一类型的企业,华薪在华国可称龙头,现在不仅有外语相关的教育,还扩展了中小学基础教育、学前教育、图书出版等。

    谁要说想出国留学,第一个被推荐的机构就是华薪。

    省城里的学生如果想参加什么比赛、培训一类的,只要去华薪,什么科目都能找到。

    甚至幼儿园和小学,在全国多个省城也有华薪集团下属的私立学校,是杨博涛曾经挂在嘴上想模仿的对象。

    爱德华谦虚地说:“亚瑟的父亲是华薪的董事,我个人在华薪也有些投资,不知道项先生有没有考虑过去帝都发展,我想那个舞台或许更适合您。”

    项定邦:?

    杨博涛:……?

    张德才:?!

    项辛夷把他们纷杂的表情尽收眼底,略一挑眉,正好碰上郑容与回头看她,对她眯起眼睛灿烂的笑。

    “这……”项定邦喉咙干涩地说,“这挺突然的。”

    “我听亚瑟说起今天的事,深感遗憾,明珠蒙尘的事难免发生,但如果刚好在身边,自己又能将它捡拾起来,把它放到应有的位置,我想我会很乐意看到它更加光彩夺目的样子,”爱德华温和地说,“您不必着急下决定,这段时间亚瑟承蒙您和您家人的照顾,我正想邀请您家去帝都旅行,如果您愿意,助理可以订最近的机票。”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不仅惊呆了杨博涛,张德才更是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哪怕努力控制住了,他也不敢相信项定邦怎么就突然要去帝都了,怎么就被华薪的人邀请了。

    “你说的华薪,是帝都那个华薪集团?”他忍不住想确定。

    爱德华微微点头,面对他时表情明显收敛许多。

    可就是这样矜持的表情,这样高不可攀的姿态,反而让张德才着迷。

    这就是人上人,这才是人上人该有的样子。

    “师父……”张德才忍不住喊项定邦,眼神里隐含着期待。

    项定邦自己都有些蒙圈呢,不等他回答,爱德华又说:“我稍微知道些项先生的能力,您应当可以胜任华薪的一级教师,具体情况需要您带上您的相关证明,我想华薪会给您满意的答复。”

    “珍宝不该蒙尘,同样的,鱼目也不能混珠。”

    他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似乎没故意针对谁,可莫名其妙的,张德才就感觉像在说他。

    偏偏项辛夷还从后面溜达过来,看起来是来找小伙伴,其实却跟郑容与一起,两个小孩都歪着脑袋看他,像是要把“鱼目混珠”的牌子按在他脸上一样。

    张德才面容忍不住扭曲起来,哪怕只是一瞬,也落进了正对着他爱德华、宋映菡等人眼里。

    宋映菡是不知道什么华薪,隐约间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不记得详情,只是看项定邦和杨博涛惊喜的表情,再看张德才嫉妒的嘴脸,她想一定是很厉害的地方。

    再不济,那也是帝都啊,传说中的帝都啊!

    爱德华将思考空间留给项定邦一部分,“正好”看向宋映菡,“正好”想起来似的,用非常和蔼亲切的语气道:“反正这段时间也是放假,您家的饭馆也还暂时不能营业,去帝都走走,白茸和辛夷也能增长不少见闻,不是吗?”

    宋映菡不自觉点头,又不自觉看向项定邦,有些急切的样子。

    项定邦接收到妻子期待的目光,再看到同样好奇的项白茸,与郑容与站在一起笑着小声说着什么的项辛夷,他一咬牙,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去,我们去看看!”

    爱德华还是一副温和又不失热情的样子,拍掌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让助理去订机票,这个时节去帝都有些热,但是一定值得。”

    项定邦不是爱占便宜的性格,只摆手道:“我们坐火车去就好了,这边省城也没机场,怪麻烦的。”

    “不麻烦,我跟亚瑟租车过来的,正好也要开车回去。”爱德华说着习惯性地想摸摸小外孙的脑阔,摸了个空。

    只见小外孙已经挪到几步之外,跟项辛夷说小话去了。

    他笑着摇摇头,对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项定邦道:“两个孩子关系这么好,一起旅行一定会非常开心,您可别拒绝啊。”

    刚才项辛夷一直都冷着一张脸,淡漠又疏离,项定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隐约间有点害怕去探求。

    但是现在,项辛夷跟郑容与凑在一起,不知道郑容与说了什么,项辛夷抿着嘴笑,那模样看上去灵动又快乐,像是又变回了无忧无虑的小朋友。

    项定邦不由得想到项辛夷变化的开端,他仔细想过是什么让跳脱暴躁的项辛夷变得安静、懂事、爱学习。

    是那天张德才带来宋映菡的食堂要被竞标的消息……

    也许是那时的不安让项辛夷突然长大,她开始关注学业,关注家里的情况,甚至还会想赚钱。

    作为家长,他本不该让孩子陷入这样不安的状态中。

    他们家在那天得到了一个小天才……

    同样的,也许也失去了什么……

    郑容与其实并没有跟项辛夷说什么……最多就是叫嚣一下外公和项辛夷合伙打哑谜,项辛夷让他去找外公的时候他超级好奇,想问为什么,项辛夷说来不及了赶紧去。

    去找外公之后他问外公要做什么,外公让他自己想想。

    他只想做一条咸鱼不行吗?抄作业不可以吗?感情淡了是吗?

    这么叫嚣之后,项辛夷就一直笑……

    就、就搞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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