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花猪拱了殷白菜
淮江第三人民医院的住院部有7层。
米和被安排在6层小套, 原本是单人间,现在殷天破例住进去,挤成了个双人间。
张瑾澜忧心忡忡, 跟心理行为医学科的主治医师在走廊。
怕什么来什么,让她一语成谶。
张乙安接到老莫电话后就开始收拾衣物。
两套女生的内外衣, 两套男生的内外衣。
二老已然对这种突发状况无比娴熟。
拿出宜家的蓝色大袋,按着脑子里详明的清单, 吃穿用度迅速打包, 背着兜着跟投奔亲戚似的, 打着的士直奔三院。
老莫在病房里忙忙叨叨,刚想坐下喘口气, 就被张乙安提溜到卫生间。
“你再帮她你也得顾着自己啊,”她抓着老莫毛衣,“都冻硬成疙瘩了你不冷!”
老莫被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侵肌刺骨的酷寒,当即缩手缩脚。
张乙安把湿衣服全扒了,插上吹风机的电源,打开新毛巾,边吹边给她擦身,趁着热乎劲儿, 火速套上秋衣秋裤、毛衣、羽绒背心和大棉服。
这雷厉风行的换装终于给了老莫一股暖融融的和煦之风。
张乙安把她的湿衣湿裤叠好塞进衣袋, “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天儿不是知道庄郁可能是凶手吗,就单独约了她去救人质, 黑心羊,就是米和怕她干傻事,又怕劝不动她,就……就硬生生把伤口给崩开, 进去劝天儿,还真把天儿给劝住了。”
张乙安一震,“你是说米和把自己腹部的创口崩裂了,去劝天儿。”
一想当时米和势在必得的样子和那浓浓红血,老莫依旧惊魂未定。
“我看着他崩的,还崩了两次,”她指着衣袋里的运动裤,“刚才那屁股上的血迹就是,去的时候他坐副驾,崩了一座位的血,回来的时候我坐那,我……我咋擦我都擦不干净,”老莫显露出少有的扭捏不安,蔫巴巴,“我还骂他了,他是有秘密……可他,哎呀!他这苦肉计太狠了!”
“这不是苦肉计,”张乙安感喟,“这是他预判之后,认定能救天儿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他太聪明了。”
“张姨,您信他?”
“信!”张乙安斩钉截铁,“生生死死见过这么多人,眼睛是身体器官中最不会遮掩情绪的,他看天儿的眼神,像是在看他自己。你说有谁,会不爱自己。”
老莫一知半解的点头。
她对情情爱爱陌生得很。
“哦对,”张乙安想起了什么,“你快去看看那大个子,家里只有米和的几套衣服,没想到他这么壮实,衣服估计会小。”
老莫出去找阿成,兜绕了一圈都没见着人。
一入楼梯间,那独属庞然大物的香|艳直接将她呛得连连咳嗽。
阿成套完了紧绷的长袖t,正在穿帽衫。
小是小了点,愈发显现出胸膛的壮硕,简直就是那爱恋游戏中走出的漫画人。
老莫眼都直了,有股烈火窜着,烧心烧脖子。
那面墙堵在她面前,老莫脑子里的弦“嗡嗡”乱颤,完全不受控,傻兮兮抬手一戳,竟觉得那肌肉流水般是鲜活的,热情的,奔腾的……她的脸更烫了。
阿成抓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头,“等会喝热水,喝烫一点,要把汗闷出来,不然会感冒。”
老莫的头越垂越低,捂着脸不敢出声,直骂自己是怂货。
阿成看着那两只血红的小耳朵和纤长的脖颈,太有引诱的意味了。
既然戳了他胸口,那就礼尚往来,捏捏她后颈吧。
大掌一抚。
老莫骇得蹦跳,慌张捂住脖子,“你……你你你……”
阿成呲出白牙,笑得眉眼弯弯,“谢谢,没有你,我忙不过来。”
老莫不知怎么回话,伶牙俐齿成了过去式,丝毫没战斗力,她一跺脚,撒腿就跑,直接撞进了张乙安的怀中。
米和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晨曦,殷天还没醒。
病房里张乙安、阿成、张瑾澜、老莫……或坐或立。
米和微微侧头。
就这简易的举动拉扯到了他腹部的创口,疼痛由浅入深,回肠九转,逼得他闷哼出声。
他看向另一张病床,床头柜阻了视线,不见面容,可他还是认了出来。
金光凛凛,云霞万道。
殷天手腕上的亮光刺目,蜇疼了米和的眼,虚眯瞧了半天,才意识到那是副手铐。
没来由心慌意急,米和又哼出一声。
窝在沙发里的阿成听到响动,猝然起身。
米和手臂沉甸甸,只能抬起食指微微晃着,指向手铐的方向。
他着急地嚅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乙安看明白了,忙轻缓地抬起他脑袋,送了口温水润嗓,“不着急啊别急,就是做做样子,不是真铐,她没事,太着急晕过去了,又太久没休息。”
米和安妥下来,乖顺地点头,迷迷瞪瞪的似睡似醒。
张乙安擦着他唇角溢出的水,“谢谢你小和,我谢谢你,天儿谢谢你,老殷也谢谢你,他去买早餐了,一会就回来,你不用担心,都没事了,好好休息。”
殷天的状态才是众人最忧心的。
过了午后,她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
老莫描述着她晕倒前的状况,像是突发性遗忘了所有事件的起因经过。
殷天茫然迷惑,不知手上沾的是谁的血,也不知为什么沾血,甚至看向她的眼神也透着寒凉的陌生。
下午三点,张瑾澜坐不住了,又去了趟心理行为科。
她内心亏欠得紧,早就应该给张乙安和老殷打预防针,甚至应该横插一脚强行“绑”她治疗。
丁一远来了趟病房,问了米和一些问题。
张乙安和老殷在一旁听得惊心动魄,张乙安碎泪点点,老殷攥着拳头,垂着脑袋。
时间越久,米和越寝食难安。
他执拗地想牵殷天的手,不顾伤痛地挪移着身子,疼得五官狰狞,冷汗涟涟,喉头腥甜苦咸。
看着阿成多次劝阻不成,老殷牛一般霍地起身,把床头柜拉走,而后豁劲儿将病床推向殷天。米和抓住殷天手指的时候,整个人弥漫着一种热气升腾的满足。
老莫看得心酸,揉着鼻子冲窗看景。
张乙安更是难过,摸着殷天额头,烧退了,该醒了。
不知是牵手的童话显灵,还是情爱的力量浩瀚无垠。
殷天幽幽转醒,所有人惊呼不止,围过去一圈脑袋。
张乙安哆哆嗦嗦指着自己,“我,我是谁?
殷天神色懵然,看着一张张过分殷勤和喜悦的大脸,“小妈。”
“那我呢?”老殷瞪眼看她。
殷天被这架式打得手足无措,“爸?”
“我呢我呢,我,我!”老莫笑得花枝招展。
“滚。”
老莫大喜,一蹦三尺高,“她没事了她没事了!她活过来了!”
米和攥紧殷天的手,挣扎地想起身,被阿成一把摁住。
老莫指着米和,“那他呢?”
米和满脸惊惶,死死盯住她,就怕她说出“你是谁”的震荡之词,“小天……我,我……”
殷天眼眶当即赤红起来,徘徊着他的腹部,而后移到脸上,恶声恶气,“我不认识你!你谁啊你!”
米和傻眼了。
众人傻眼了。
米和嘴一抿,眼泪就下来了。
殷天不服输,心理恨恨,就你会哭!
她突然仰头,稚童一般“哇”的一声嚎啕,毫无征兆。
米和又委屈又慌张,挣扎地更厉害,金豆豆也掉得更多。
两人跟比赛似的。
看谁哭得动人,看谁哭的酸楚,看谁哭出了掐花揉水的江南气质。
“好了别哭了!”老殷背着手喝声,“一个脑子不好使,一个大肠感染肚子豁口,不怕再哭晕喽,哭不用力气啊!”
殷天瞪着米和,顾不得头晕,两腮气得鼓鼓,河豚一般,“我要分手!”
米和听得大震,茫然又愚钝,他忙抓殷天的手,可殷天醒来后力气极大,甩了他一次又一次。
“胡闹!”老殷指着殷天,“要不是人家以命换命,你以为你现在能躺在这,你早进审讯室了!”
张乙安不服,瞪着老殷,“你瞎掺和什么,有你什么事儿啊!你觉得感人,这就是天儿最受不了的!别动不动拿命玩来玩去,前有巍子,中有胡志鑫,后有他米和,他要是没扛过去怎么办?有这么救人的吗,怎么着,万一残了,赖我们天儿一辈子啊!”
张乙安上半身工整,下半身拿小腿使劲蹭踢老莫。
老莫不明所以,想着可能是有什么门道,就顺着她的话往下捋。
“对!你们是没看见,天儿晕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她吓得半条命都没了,跟魔怔一样,人也看不见,话也听不见,丁队和郭队都在,他们都看见了,差点就梗死了!好好劝不就完了,划肚子干嘛呀,有必要吗!这就是苦肉计,你这叫什么!叫道德绑架!”
她说得心虚,脚趾使劲抠地。
眼神乱飞,压根不敢看阿成。
张瑾澜抱臂倚着墙,神色索然,“这是ptsd的一种症状,回避和麻木类,非常严重。明明可以好言相劝,却用这种极端方式造成情感的二次伤害。”
这空穴来风的指责瞬间让米和白了脸。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老莫、张乙安、张瑾澜,最后定格在殷天脸上,唇齿颤颤,“我……我没有……”
他慌乱急了,拼命去抓殷天。
肚子火燎一样,整个腹腔都在哀嚎,眩晕一阵阵,逼|入他眼睑,他疼得双眼模糊。
可殷天躲他,将两手揣怀里,向后移,就是不让他碰。
老殷见不得他的忍悲含屈,气得火烧颅顶, “你……你们一个个过河拆桥啊你们!
他横眉冷对,“殷天我告诉你,他是有爹有妈的,他也是个宝儿,是别人的孩子,他跟你没血缘干系他犯不着这么救你,你别仗着人家喜欢你你就犯浑!”
“我怎么犯浑了,所有人说的都是实话!”
“我怎么教你做人的!”
“殷田民你真好意思!从小到大你教过我吗!我长成今儿这样全靠百家饭活下来!反正咱俩永远不对付,反正一堆人都不待见我俩,正好,分呗!”
“你是谁!你他妈让鬼给撵了,你羞耻心呢,你正义感呢!多冷血的人才能说出你们那些话,”老殷哆嗦着手臂,“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谁不待见啊,我看谁敢不待见你俩,我跟他好好唠唠!“
病房兀的遁入死寂,没人再吭声。
殷天不说话了,静静看着老殷。
张乙安好整以暇,眼睛咕噜噜转。
张瑾澜弯起嘴角,看着落日余晖,将整个房间镀了层金箔。
老莫可算明白了,不敢正眼瞧老殷,不时偷瞄一眼,她可听说过,老殷就怕米和这花猪把他家宝贵的玉白菜给供了。
米和明白了,更觉得酸楚,可又是感激的。
他将头缓缓歪向另一侧,不想让别人瞧见他此时有苦有乐的面容。他缩回的手被殷天猛然拽住,死不松开。
“你们这班娘子军,这儿等着我呢。”老殷恍然,他吃了瘪,居高临下看着殷天戴手铐的左手攥着米和的右手,鼻腔一哼,“不就是结婚嘛?谁没结过啊!结!”
众人一改势利嚣张的模样,瞬时其乐融融,谑浪笑敖起来。
张乙安戳着殷天眉心,“满意啦?看把小和吓的。”
郭锡枰在门外探头探脑,“落幕了?”他提着补品进来,拍了拍米和肩膀,“我也结过,刚结,知道流程,我教你,咱俩都一样,肚子遭了罪才能把老婆抱回家。”
阿成俯下身,贴在米和耳边,显然没消化这大起大落,他刚才气得差点拔刀,“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他们好可怕,胜过你的fiath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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