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个男人

    陈谦在纽约,  庄郁带着女儿独居,马悦琪也符合这一属性。

    两人一前一后被人跟踪,  那人心思缜密,  故布疑阵,将逆向思维玩得花样百出,直接或间接终止了警方的调查。

    因案件涉及女性受害人,需女警在旁协助。

    丁一远要派小陈去,  殷天不干了,  严丝合缝地堵着门,  拽着小陈不让她走。

    冲着邢局再三请命,  简直乌鸦一般“嘎嘎”叫唤,办公室恨不得鸟毛满天飞。

    邢局被她嚷得一个头两个大,最终只能服软。

    他和姚局严正声明,“若再惹出事端,  麻溜儿卷铺盖滚蛋!皇帝老子来了都没用,  这辈子别想再进体系!”

    殷天一步三鞠躬,  撒腿往外跑,  就怕对方收回成命。

    丁一远和侯琢一辆警车。

    殷天自己开一辆,  紧跟其后,警笛“乌啦乌啦”一路呼啸。

    老莫的语音进来了,“黑心羊身边有个能手,  叫阿成,港岛人,是个信息库。俩人穿一条裤子长大,忒熟,知道对方屁股有痣的那种熟。他查过你,也查过我,  我反向追踪,他电话号儿我现在发你手机上了。”

    殷天瞥一眼,长摁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几声响,接了。

    “阿成是吧,我是殷天,米和的肚子谁捅的?”殷天懒得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对方明显措手不及,窒了半天没说话。

    “问你话呢,”殷天提声,“不回话没礼貌懂吗,谁捅的?”

    阿成的低音炮不紧不慢,“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不能说,尤其对你不能说,他昏迷的时候都在强调这一点。”

    阿成的港普口音很怪异,吞字吞得厉害,殷天连蒙带猜。

    可无论怎么软硬兼施,他就是不松口。

    “是不是受害人家属?你说不说都是一样,我迟早能查出来,但我没脾气查出来和有脾气查出来的区别可大了去了,他说甭声张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闹不闹大的主动权在我,不在他,你明白我意思吧?”

    阿成有些踌躇,他知道殷天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定时炸弹。

    她的威胁是真威胁,具有现实意义。

    “谁他妈捅的!说话——!”殷天失了最后的耐心。

    “受害人的父亲,他女儿被捅了十八刀,被肢解成了5份,天女散花一样出现在垃圾站、火车站、客运站、滨江公园和白鹭江上游,她父亲74岁,他捅的。”

    殷天的火气瞬时堙灭了,人也静默下来,“行了,我知道了。”

    “不要去闹。”

    殷天气极反笑,“为什么要去闹,他这次帮凶手打什么?无罪吗?将心比心,我要是这姑娘的爹,我应该不止捅一刀,我会把他捅成一筛子,18刀是吧,等凶手出来了,我再捅凶手36刀。”

    殷天愤恨地把耳机线拽下来,气得猛捶方向盘,“天天帮这种杂碎,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警车进了丰华小区,华子向他们招手。

    殷天铁青着脸下车,跟上车时的喜庆截然不同。

    保安老头这次不油腻了,心事重重,他怕担事,看向丁一远的目光谨小又慎微,“警察同志,前天晚上我值的班,我瞅她了,慌得不得了,跑得好快啊,脚都崴了,高跟鞋,”他举起对讲机,“呶,比它竖起来还高,90度崴下去,哎呦疼得呦,我还问她没事吧,她理都不理我,脸得吓白了,我往后看,没见到人啊。第二天,第二天没影了,今儿我也没看到。”

    侯琢看向华子,“上班的地方怎么说?”

    “公司说她昨儿没请假,无故旷工,今儿也没到岗。”

    724室的门口堆着外卖垃圾和两个快递箱。

    丁一远敲门,“马悦琪,开门,马悦琪!”

    无人应答。

    侯琢直接破门。

    客厅静悄悄。

    日光裹着整个房间,烘得热乎乎,她家瓷器多,遍地亮晶晶。落地窗没关严,轻纱水一样地柔软飞舞,煞是好看。

    穿完鞋套,殷天提着鲁米诺首当其冲。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卧室没人,卫生间没人。

    殷天看过房屋被破坏的照片,现在已经被归置得一齐二整。

    那些破损的瓷器和画作被新的摆件所替换,房屋也被刷白了,不见油彩和红漆的踪迹。

    华子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屋内削弱了明朗,徐徐昏黑下来。

    殷天和侯琢带上口罩,以卫生间为首,开始喷洒鲁米诺和激发剂溶液,等了片刻,没有可疑血迹。

    卧室亦没有。

    殷天的心揪着,华子也是,眼泪都溢了出来,两只手大力搅着,指关节泛着青白。

    她是金水派出所的新兵蛋子,不能在第一个案子上就栽跟头。

    她怎么就没有相信马悦琪呢,她也是女人啊,应该有着最起码的共情。

    三双眼睛死死巴望着地面和墙面。

    客厅玄关有了变化!

    华子惊呼捂嘴,殷天的脸也猝然黑沉。

    蓝色的荧光跟朵妖姬玫瑰,亮得灼人眼,是滴落状的血迹。

    侯琢顾不得埋怨自己,连忙拍照记录。

    一滴,两滴,三滴……他紧紧跟着,血迹一路延伸进厨房。

    殷天深吸一气,看了眼丁一远,丁一远正打电话叫技术队支援。

    她的心像被一只大掌奋力地扯拉,揉捏得犯恶心。脑海中有股急切的想法破蛹而出,可惜飞滚得太快,她抓也抓不住,但殷天知道它很重要。

    越是遑急得想,越是飞快得忘。

    她定了定心神,一头扎进厨房喷洒试剂。

    若客厅是单支玫瑰,那厨房便是团团的蓝绣球。

    有着大面积的喷溅状、流柱状和擦拭状,将黑白相间的瓷砖镀了层妖冶的银霜。

    殷天霍然闭眼,膝盖发软。

    侯琢也惊呆了,华子不知所措地哭哼,“怎么办,我害死她了,我害死她了!”

    “是我,是我的错。”殷天讷讷嚅嗫,“她被那个渔夫帽带走了,这个出血量应该不会致死,监控,查监控!”

    华子猛然向外冲,她也腿软,崴了一脚,扒着柜门咬牙起来,“我去看,我知道在哪儿看!”

    侯琢埋头拍照,尽量稳住手腕不哆嗦。

    殷天趴在地上,“怎么会有流柱状?流柱覆盖喷溅,怎么会?”她起身查看着厨房台面的器具,看到了冰箱柜门上背书包的樱桃小丸子。

    不想上学就装头痛,“让我睡觉吧!反正已经来不及了!”

    那涌动的奇思又回来了,这一次清晰又强健,直接在她额间乍现。

    她一把抓住丁一远,直勾勾地盯着小丸子的书包,“今儿四中附小校庆,我跟踪她女儿的时候看到了校方安排,上午庆典一结束就会放假,”殷天的声音带着浓浓惊惶,“这个点,她女儿,一个人在家。”

    丁一远一悚,“给我地址!”

    殷天跟着他跑,“鹤台家园a栋502。”

    丁一远一脚油门驶离了丰华家园。

    殷天紧跟其后,她掉头急转,去了惠爱医院。

    老城拥堵,以惠爱最甚。

    连警车的鸣笛都没用。

    殷天索性斜|插到路边,撒腿狂奔,穿过急诊大楼,直冲向门诊部。

    她跑得一身汗,扒着羽绒咧大领子,冷风灌进去,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庄郁不能有事,陈念阳不能有事。

    无论最终是法办庄郁,还是私下的任意复仇,她们在当下都不能有事。

    殷天的脑子执拗地回响着,安然无恙,必须安然无恙,活着,都得给她活着!

    她显然没意识到,极端情境下,支撑她去救人的是作为一名刑警的本能,或许意识到了,但被她刻意屏蔽了。

    她可是个“恶人”啊。

    门诊部人头攒动,庄郁的科室在6层,殷天挤不上电梯,就爬楼。

    她闯进科室,像个狰狞地劫匪,“庄郁呢?庄郁呢!”

    科室的实习生呆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庄主任。”

    殷天猛地回头,她凶恶的表情来不及收回,把庄郁骇得后退一步,扭身就要走。

    殷天一把攥住她,“不是我!”

    庄郁豁命挣脱,她连轴做了两台手术,疲惫不堪,这抵触的模样一下刺激了实习生,以为是闹事的病患家属,那姑娘张嘴大嚷,“保安,通知邱哥!邱哥!有人要伤害庄主任!”

    “我没有进你家,是别人!”殷天松开她,两手举高,示意着不会妨害,“他已经绑架了一个人,陈念阳在哪儿,是不是在家,是自己在家还是在夏珍珍家!”她尽量使自己镇定,“庄郁,我此时此刻对你没有恶意!”

    庄郁震在原地,“阳阳……”

    “在哪儿啊!”殷天大吼,“这人太聪明了,他长期跟踪一受害人,受害人多次报案,我们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我们甚至以为是受害人在撒谎,现在厨房里都是她的血,陈念阳在哪儿!“

    “在家,她自己在家。”庄郁的眼眶当即红了。

    殷天刚要说什么,丁一远的电话打了进来。

    殷天几乎不敢接,哆嗦地一划,“喂?”

    丁一远的语调是松弛的,“没事了,孩子他爸在呢,兜着围裙给孩子做饭呢。”

    殷天和庄郁挨得近,两人都听见了,同时愣住。

    殷天脱口,“陈谦回来了?”

    庄郁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栗,腿肚子一软,直往地上跪,殷天连忙架住她。

    “不是陈谦,不是陈谦!”庄郁几个退步靠在墙上。

    “你没有给陈念阳发过信息?”

    “我没有。”

    庄郁兀的哭起来,“他凌晨三点给阳阳发信息,说校服不好看,穿蓝裙子好看,显白。”

    殷天的两腮猝然咬紧。

    丁一远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一个急转弯重新杀回鹤台嘉园。

    a栋502事,已然,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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