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
伏玉派出去保护嘉仪公主的影卫传回了消息,骁英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到沐德殿禀告伏玉。
骁英如实道:“王上,嘉仪公主没找到那个男人,说是人已经失踪几个月了。”
“失踪几个月?”伏玉正在处理奏章,闻言不由得一惊。
骁英点头:“据影卫传回的消息,那男子已离家数月,音讯全无,如今只剩他父亲一人在家中。嘉仪公主担心那个男子发生了意外,急哭了好几次,还让影卫帮她四处寻人。”
“传令下去,”伏玉皱眉道,“让影卫全力协助嘉仪找人,也可动用当地官府的人力,帮着一起找。若实在找不到,就让嘉仪先回宫,孤替她找。”
骁英躬身答道:“是。”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若不是嘉仪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离奇失踪,伏玉都想不起来问人的名字。
骁英也努力想了想,才记起来:“好像姓叶,叫……叶清风。”
伏玉默了下,说:“好,孤知道了,你退下吧。嘉仪那边一有消息,记得及时告诉孤。”
骁英应声答是。正要走出沐德殿,却又被伏玉叫住:“你让骁林过来一趟。”
“是。”骁英点了点头,猜想伏玉又要安排他弟弟去做什么大事。
……
骁英将伏玉的话转达骁林后,骁林快速赶到了沐德殿。
“王上。”骁林步入殿内,朝伏玉行礼。
伏玉示意他平身,径直道:“孤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临州找周奇瑞,把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交到他手中。”
周奇瑞是伏玉在军中认识的同袍挚友,当初便是周奇瑞亲自护送伏玉回归王城的。待伏玉收拢王权后,周奇瑞便请命去了频发动乱的临州。伏玉感他忠情厚义,敕封他为“麒麟王”。这是一份独一无二的荣耀。
麒麟王周奇瑞曾对伏玉许下重诺——“哪里难守,臣便替王上守哪里。”
所以当伏玉回宫掌权后,周奇瑞便去了临州。
骁林不知伏玉要让周奇瑞做什么,也不敢问,只抬眼望了望御案上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箱子,斟酌道:“临州路途遥远,属下怕这一趟耽搁太久,回来后会误了别的要紧事,王上能否让别人去呢……”
伏玉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别的要紧事”是指什么,于是淡淡一笑:“伪造太后密信一事,孤已交给更适合的人去做。”
骁林微愣片刻,大概明白那个更适合的人是谁了。他坦然遵旨:“属下听凭王上派遣。”
伏玉从御案前起身,走向骁林,同他说道:“你此一去,可能不会再回来。若有什么未了之事,等做完了再动身也不迟,耽搁几日没什么。”
“——是。”骁林久久怔住,半晌才答话。
直觉告诉他,他很快就不再是伏玉的侍卫了。但不管伏玉将他安放到何处,他都会一样地尽忠。
骁林走出沐德殿后,伏玉合眸静坐了一会儿。
按照他的计划,一切就快要结束。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见到宿辛。可他却已经开始为此烦恼。
因为他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该以怎样的目光看待她。——这个名义上是他的生身母亲,实际上却想杀死他的女人。
重逢之时,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会羞愧么?
她会道歉么?
她会忏悔么?
伏玉不得而知。
……
几日后。
番邦向靖国进贡了一批精品石榴果。其中有一颗最大的,被称作“石榴王”。
石榴王究竟有多大呢?用伏玉的话来说,足足有关曦月的脸盆那么大。
又有了可以用来讨好关曦月的东西,伏玉心情大好,忙完政事就抱着石榴王就去了芙蕖宫,心想关曦月肯定没吃过石榴,他要赶紧送过去让关曦月尝一尝。
关曦月瞅着和自己脸盆一般大的石榴王,面露疑惑:“陛下,你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石榴果,很好吃的。”伏玉回着话,把石榴王往桌上一放,然后就准备开刀伺候。
见伏玉拿着小刀想要剥了石榴的皮,关曦月惊道:“陛下不要!我先看看再吃。”
伏玉便住了手,把石榴抱起来递给关曦月。关曦月像抱小娃娃似的,小心翼翼地将石榴王举了起来,端详了好一阵。
关曦月指着石榴王的嘴,笑着说:“它的嘴真像一朵花。”
伏玉跟着笑了笑:“是挺像。”又道:“它的外皮不怎么好看,可里面的石榴籽非常漂亮可口。孤把它剥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总感觉伏玉很想吃掉这颗石榴王,关曦月刚拿到手上,根本舍不得吃,摇头道:“臣妾想拿着玩一会儿,我们晚上再剥开吃吧。”
伏玉顺从道:“好,那晚上孤再剥开给爱妃吃。”
关曦月点点头,暂时将石榴王转移到安全的地方,远离伏玉的视线。
等她把石榴王放好,就看到徐公公进来了。徐公公似是有什么事想对伏玉说,但碍于她站在伏玉身边,徐公公不好说,几次欲言又止。
伏玉盯了徐公公一下,肃声道:“月贵妃不是外人,你有话直说。”
徐公公便只好说了出来:“王上,王后想见您一面,让老奴来递个话。听说王后近日染了风寒,似乎病得不轻,老奴已几次瞧见星月宫的宫女去传太医……”
“不去。”
徐公公话都没说完,伏玉就拒绝了。
“是,老奴这就去给王后回话。”徐公公叹了声气,他并非是收了荣曼雪的好处,单单是觉得荣曼雪有些可怜,内心希望伏玉能去看她一眼。
眼下伏玉态度果决,摆明了是不会去星月宫看望荣曼雪的。
徐公公也没办法,只能去给荣曼雪回个话。
“慢着,”关曦月出声叫住徐公公,又转头对伏玉道:“王后生病了,陛下过去看看是应该的。”
伏玉抿唇,看向关曦月:“孤不想去。”上次他去了,结果却被荣曼雪以死要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这种事。
看出伏玉心中所想,徐公公道:“王后说,她只想心平气和地跟王上说说话,没有别的意图,也不会像上次那样为难王上。”
关曦月也皱着一张小脸,扯着伏玉的袖子,似在央求他:“陛下,你去吧。”
伏玉颇感无奈,他瞥向徐公公,问道:“王后当真那样说?”
徐公公点头,荣曼雪请他帮忙的时候确实是这样说的,他不敢替荣曼雪造假。
伏玉考虑了良久,才答应去星月宫见荣曼雪。
“孤去去就回。”伏玉拉着关曦月的手说,“回来就给你剥石榴。”
关曦月:“……”
为什么总是惦记那颗石榴呢……说好了晚上再吃的,怎么等他回来就要剥了?这个男人嘴真馋。
“行了,陛下快去吧。”关曦月仿佛在驱赶一只蚊子,将伏玉往外推了几步路:“快去慢回哦。”
伏玉:“……”
他偏要快去快回。
来到星月宫,伏玉神色淡淡地走了进去。
荣曼雪得知伏玉前来,欣喜不已,急忙让宫女扶着她出来迎接。
伏玉观她面容憔悴,唇白如纸,看上去果真是生了一场大病。
“既染了风寒,就别出来吹风了。”伏玉道,“进去吧。”
荣曼雪点点头,这便随伏玉一起步入内殿。
待伏玉在她寝殿中坐下后,荣曼雪才道:“王上可否在星月宫多待几刻,陪臣妾一块儿用膳?”
伏玉正要婉拒,却见荣曼雪掩唇咳嗽了几声,她惨笑道:“还是不了。臣妾生着病,怕会过给王上。”说着,还主动站得离伏玉远了些,又道:“谢谢王上能过来看臣妾,臣妾能见王上一面已经很满足了。你要是急着回芙蕖宫陪伴月贵妃,就快回去吧。”
话说完,荣曼雪又拿帕子捂着嘴咳了几下,等她咳得停下来,雪白的帕子上已经染了血。她眼珠上布满了血丝,似因痛苦而泛起泪光,显然是病得很难受了。
“怎会病得如此严重?”伏玉惊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有好好吃药么?”
荣曼雪平静道:“吃了,但总不见好转。大抵是不会好了。”她又含泪望着伏玉,说:“臣妾心愿已了,王上快些回去吧,别让月贵妃等久了。”
什么叫“心愿已了”?区区风寒还能要了人命不成?还是王宫的太医都不想端饭碗了?伏玉甚是无语,但又无措。
伏玉一本正经地和她讲:“风寒而已。一个太医治不好,就换另一个,总有太医的方子适用于你。”
荣曼雪点头:“谢王上,臣妾记下了。”
“让你宫中的人去传膳吧,孤陪你吃完饭再走。”伏玉到底还是心软。
荣曼雪惊喜抬眸,激动道:“谢王上!”
一直到饭菜上桌,伏玉都没再说话。
陪荣曼雪吃这顿饭,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
他不可能再满足她别的要求了。
荣曼雪的目光总是凝注在伏玉身上,伏玉尴尬得如坐针毡。为了逃避对方的目光,伏玉扭头看向殿内的香炉。
只见香炉中逸出缕缕青烟,香味有些特殊,伏玉以往不曾闻过,便淡笑道:“今日你殿中熏的香,味道很特别。”
荣曼雪心猛地一提,见伏玉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她随即镇定下来,笑回道:“王上若是喜欢,待会儿可以带一些回沐德殿。”
“不必了。”伏玉微微摇头。
荣曼雪便不再提。
菜肴上齐,荣曼雪提起酒壶给伏玉和她自己斟酒。
伏玉蹙眉,推壶道:“你病了,还要饮酒么?”
荣曼雪怔了下,忙拿开酒壶,对伏玉道:“那臣妾给王上沏茶。”
“不用麻烦了,”伏玉说,“孤喝点汤就好。”
荣曼雪点了点头,总之不管伏玉吃什么,都是掺了药的。她看着伏玉拿起筷子品尝了几样菜,又用汤勺舀了些汤在碗里,喝了两口。
见伏玉吃下这些东西,荣曼雪放心了。
这时,伏玉搁下筷子,客气道:“孤吃好了,你慢用。”
荣曼雪知道,他这是要走的意思。可她不能让他走,药力还需要一会儿才能起作用。
“王上,臣妾已经很久没去祥宁宫了。”
为了留住伏玉,荣曼雪没话找话,言语之中貌似还盼着伏玉对她有所褒奖。
然而伏玉并未感到欣慰,他话语沉沉:“你最近的确没去祥宁宫,可你却和慧珊来往甚密。与太后相比,慧珊又能好到哪里去?”
荣曼雪哑口无言。
伏玉漠然道:“饭也吃过了。你好好养病,孤该走了。”
“王上,”荣曼雪按住伏玉的手臂,不让他走,“能不能告诉臣妾,你和月贵妃究竟有何渊源,值得你亲自去叶舟国将她接到靖宫来千恩万宠,心里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你告诉臣妾,好让臣妾彻底死心……”
伏玉直言:“因为她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最大的善意。她的出现,让我相信这世间还有可期待的东西。她值得我为她做任何事。”
“王上若能给臣妾机会,臣妾发誓,我会做得比她更好,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王上——”
伏玉一句话把她堵死:“孤现在不需要了。”
荣曼雪的手被无情甩开,伏玉的耐心已然耗尽,他从凳子上站起身,脚下还跨出一步,便觉头晕目眩。
伏玉感觉自己的体力在迅速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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