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郭嬷嬷可谓是将她的话贯彻到底了。

    她的所有吃食,郭嬷嬷恨不得顿顿亲躬,送膳虽是派了个送膳食的丫头,可全程她恨不得一直陪同了。

    也就是周鸾用餐的时候不紧盯着,可也算是几乎每天都在场,就在外房坐着喝茶。

    周鸾刚开始觉着有人天天盯着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可时间长了,倒是习惯了些,甚至还招呼郭嬷嬷一起用些膳食。

    而郭嬷嬷近日虽也不大与周鸾交谈,但见她与碧玲两个没什么怪异行径,也就又对他们两个和缓了一点,当然,也就只有脸色和缓了那么一丁点儿。

    最近出了一项大新闻,便是今年雪下得过于多了。

    人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瑞雪”却到得太早太厚重了些,厚重到压塌了一片的茅屋冻死了数人不说,偏偏这大雪还封了山。也算得上屋漏偏风连夜雪,山路被封粮草需绕路送至边境,可这路绕得颇远,大概得四五月数才可运到,倒时边境怕是因粮食短缺,都不必等最后一刻粮食化于腹中,便先是打砸死伤一片了。

    如今东隅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估计距离大厦将倾也不太远了。

    偏偏某人百忙之下,别院的守备不松反紧。周鸾暗自细探了下,这别苑算上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守备总量能有百人之多。

    对付一个没了武功的废人,还调遣了这么些会隐藏气息的高人,想来穆寒年就算是所谓的“用情至深”,应当也不会如此夸张。

    不过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情况,竟然能让穆寒年那厮怕成这样。

    或许和东隅朝政亦或是胡人那头有关?碧玲也就只能往那边猜想了。

    碧玲“蹬蹬”几声跑了过来,碧玲抬头看她,只见她怀中正揣着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包的糖炒栗子过来。

    周鸾赶紧伸手过去,抓了一个掰开就往嘴里塞,边塞边呼着凉气,道:“呼,好烫!这是东市那家的的还是西市那家卖的?”

    “小姐,你先别急着吃,先听我说嘛!”碧玲将装栗子的油纸袋拿远了一些,紧接着道,“您前几日猜的还真都不错。胡人又打西边过来了,这回倒是没大举进犯些个什么城什么池的,就是分了好几个马队滋扰边境。就跟那毛毛虫似的,不咬人膈应人。”

    “噗……”这是什么鬼形容,不过倒是挺贴切的。

    “不过,听说,边境线上倒是出了一伙土匪,倒是灭了几个胡人小队的头头儿,还抢了胡人的马匹和钱财。”

    “但是现在,好像还是要剿匪的,听闻这次穆将军去边境,就是奉命剿匪的。”

    周鸾愣了下,道:“他倒是‘不忘初心’。”

    “这几日大概就到边境了。”碧玲说着又瞧了瞧周鸾的脸色,“小姐,你不担心?”

    “担心胡人,还是担心土匪?”周鸾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问我的大概是东隅破灭与否,亦或是穆将军或死或伤。”

    “前两件事与我无关,后两件事……诚然,我是有责任的。”周鸾眼神有些空。

    “虽东隅天子昏庸无能,虽国内一片乱象,可我毕竟是东隅人,无论如何,怕是胡人打到新都这儿,我也会为国为家战到最后一刻。”

    “穆寒年……即便是现在,我也不敢说对他毫无感情,只是从有家仇开始,或者从我知晓他彻头彻尾是个骗子开始,他的安危就与我无关了。”

    说到这,周鸾的嗓子被什么堵了一样,缓了半晌才又开口。

    “但是有那么丁点的在意又能如何呢?”

    “已经没了黑虎岭,也没了在意的亲人,家仇就在那,永远不会改变。立场也是,从出生开始,人就被强硬地塞进一条叫命运的河流中,每个人只能随波逐流自上而下,哪有说能改道就能改道,说能爬上岸就能上岸的?”

    “除非……”周鸾的眼神有些空。

    “除非什么呢?”碧玲问道。

    “除非两个人彻底失忆,或者是干脆没遇见,或者生在平和的年代。”周鸾说罢,又苦涩一笑继而摇了摇头。

    “可即使是这样,两个人的人生方向不同,或是一个人累了,另一个执着拖着,或是就是没了力气,还是会失败的。”

    周鸾一口气说完,喘了半晌气。

    碧玲却愣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道:“反正奴婢也没经历过什么男女之情了,不过听起来就糟心就麻烦。我只知道,干一天活吃饱一天饭,关于男女的情分,也不过就是搭伙过日子,让自个儿在这世道也算是能一起挣一份饭而已。”

    “是这样的,你并没有错。”周鸾如此道,“只是我现在吃得太饱穿得太暖,才会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倘若哪天又过上从前那些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这些事不过就是小事而已。”

    “只是,现在这脑中的思虑给人折磨得不轻。”碧玲叹了口气道,“孩提时不论什么,只要是哭一顿,很多事也就过了。可是越长大,反倒不会哭了,很多时候硬撑之后,还会想到是不是下一秒毁灭来得更好。”

    “有时候,目光短些会更好。”碧玲将那一袋栗子又揣到周鸾怀里,企图安慰她,“若是什么都想那么多,都想那么长远,那还活不活了?”

    “人呐,得学会自个儿放过自个儿。”碧玲叹了口气,“这句话,奴婢已经和小姐说了很多遍了,可小姐似乎总是听不进去。”

    “能听进去。”周鸾叹了口气,“只是做到很难罢了。”

    然,她这话才说了不到两个月,就遇着一件麻烦事。

    周鸾偏过头瞧了一眼枕边沉睡着的男人,又深深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事情就能变成这样?

    要说这事儿还源于半月以前。

    碧玲劝诫的话她听进去了也尝试着去践行真正的知行合一,如此努力了一阵子虽然不至于能完全放过自己,但至少也算能吃能喝,暂且放下一些事情继续当个咸鱼。

    只是这咸鱼般的平静生活就硬生生被人给打破了。

    “呦,美人儿醒了?”

    那日她才睁开眼,就看到那个通身紫衣的骚包男正悬在房梁上看着她。

    周鸾瞧着他倒挂着下来,在夜里愈发诡异的脸,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道:“你怎么进来的?”

    “腿着进来的呗。”骚包男乐了下,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跃跳到了床边,“你倒是和别的小姑娘不一样,见到男子进入闺房,竟然还不尖叫拉衣服砸东西什么的。”

    周鸾勾唇一笑,笑得那叫一个勾魂摄魄,倒是让那骚包愣了愣。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周鸾飞快抬手摸了下他的脖子,笑道:“今日这喉结贴的有点歪了。”

    骚包男瞳孔一阵,迅速伸掌打开她的手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

    周鸾装模作样思索一番,道:“唔,好像是刚刚。”

    “那你这么淡定?”骚包男惊讶地看着她,就好像女扮男装多年一朝被人发现的人是周鸾似的。

    周鸾打了个哈欠,她最近嗜睡得很没空跟她扯皮。

    “你直接说你是来干什么的?”周鸾问。

    “啧,果真是个聪明人,聪明得我都想娶你了,到时候你做了我的正头娘子,看你这般聪明伶俐,自然也知晓如何堵住那群混蛋的嘴。”骚包男摸了摸周鸾的脸蛋道。

    “要不你和穆寒年生个孩子,到时候孩子归我得了。”骚包男收回手,抽风似的道,“到时候我抱着孩子回去,也好堵住老头子的口。”

    周鸾拧眉,“我怎么觉着你是认真的?”

    “别说,我还真是认真的。”紫衣笑着点点头。

    说罢,周鸾只觉得一手刃往自个儿肩膀上一砍,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边境了,划重点——穆寒年的床榻之上。

    “醒了?”男人青色的胡茬剐蹭她的脸蛋,“不再睡会儿?”

    周鸾脑子有点儿懵,又躺了回去,回想起来,仍旧觉着不可思议。

    烧刀子的辣似乎在他口中都化成了香醇,迷茫含着欲念的眼似乎也将前尘于忧惶焚烧殆尽。

    只剩下,刻骨的痴缠于汗与泪。

    不明白,周鸾也不明白。只觉得昨天那个应当不是自己,应当是被哪儿来的花痴女魂附了身。

    瞧着面前坚实上的牙印,她坚决不承认是自己咬上去的。

    “还不睡?”穆寒年连人带被揽在怀里,“一路上这么累了,多睡会儿。”

    只听这一句,周鸾就知道穆寒年一定是误会了。

    “额,我不是自己想来的。”

    “哦?是吗?”穆寒年嗓子有些哑,微微挣开眼,眸中的雾气未消,瞧着懵懂又惑人。

    “实际上,是一个穿紫衣的骚包绑我来的。”周鸾咬着牙道,“好像说是你朋友来着。”

    “哦?紫色衣服的?”穆寒年咬着牙凉飕飕道,“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朋友?”

    “听你这语气,应当是有这么一个朋友在的。”周鸾裹紧被子,“借我一匹马。”

    穆寒年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神色不明道:“你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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