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四钏陷入沉默。

    宋枫竹在她身边跟着看完了楚鸿华疯狂的精神世界全程,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你的信徒……挺狂热。”

    洛四钏没什么反应:“这个还好。”

    “……还有更疯的?”

    “几百年前,我称帝之后,一群被入侵后得到了神的力量的信徒,利用撕裂的空间没有被我遣离神界。他们因为一个神不敬我,于是联合起来杀了那个神。”

    “我在第七天堂沉睡,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后来,他们把那个神的躯体送给了我的几个天使。”

    “天使们吃掉那个神的尸体后,同意让她们见我一面。”

    “于是天使们唤醒了我,并告诉了我这件事。”

    “我这才知道我还有一群疯狂的信徒,以及……我的天使们原来喜欢吃神。”

    “我同意接见他们了,但我对他们的崇拜无动于衷,最终把他们送去了人界,并勒令他们不能杀人。”

    “楚鸿华,也许就是他们的后代。只是他现在疯的太厉害了,应该忘了我说过不能杀人的话了。也或许,是他那位信徒母亲根本就没有和他说过。”

    宋枫竹看着面前跪在地上不停朝洛神画像磕头的楚鸿华,沉默片刻,开口:“你曾经救了他们,所以他们觉得你一定会再救他们一次。”

    可洛四钏说:“我作为神明,杀皇帝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因为我要称帝。”

    宋枫竹闭上眼睛:“是吗……”

    眼前的画面再度开始扭曲。

    洛四钏面色平静:“看来是又要换场景了。”

    果不其然,四周的黑暗渐渐明亮起来。

    最终他们站在了一个街道上,道路两侧的路灯照亮了天空中缓缓落下的雪花。

    洛四钏抬头看雪:“……雪?”

    宋枫竹直觉觉得不对。

    生活在入侵时代,且没有进入过安全区的楚鸿华,怎么会见过雪?

    宋枫竹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居然发生了变幻,变成了校服。

    他睁大眼睛,回头去看洛四钏:“洛……!”

    “咕嗷。”

    黑色的粘稠状巨型怪物,一口吞掉了穿着校服的洛四钏。

    它仰起头,咽了下去。

    宋枫竹瞳孔猛缩。

    他咬牙:“洛……”

    而另一边。

    洛四钏站在一片黑暗中,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校服,面色平静:

    “有意思。”

    明明已经被篡夺的幻境,居然又被拿了回去?

    哪怕她现在身上的力量不比权帝,但也是神的力量。楚鸿华居然能逆转?

    洛四钏黑色瞳孔里闪过一抹鎏金。

    她抬手,手边凭空出现了一把金色长刀。

    总之,先找到宋枫竹吧。

    他可能打不过。

    宋枫竹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被某种东西撞击了一下。

    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且伴随着疼痛。

    宋枫竹摇摇晃晃地往街道深处走。

    路灯“噼里啪啦”响着,像是随时会熄灭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个身影。

    宋枫竹走近他们。

    他们的脸部是扭曲蠕动的黑色线团,穿着和宋枫竹身上一样的校服。

    他们看见了宋枫竹,朝他打招呼,语气很轻快:“宋枫竹!”

    宋枫竹停下脚步,无意识地和他们开始了对话:

    “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学校了?现在才两点半吧?”

    他们则说:“没有吧,已经四点半了。”

    随后,他们一起朝街道旁边的建筑跑去:“要上课了,快走吧。”

    宋枫竹跟了上去。

    走进大门后,四周的场景开始发生蠕动。

    随后宋枫竹就坐在了教室靠窗的位置。

    他身边脸部是一团黑线的陈宵弦朝他笑:“终于来了。”

    宋枫竹随意应了一声。

    “叮咚~”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本节课程:玉米培养。”

    门被打开了。

    一团蠕动的黑色线团走上讲台。

    线团蠕动着,发出黏腻的声音:

    “同学们好。”

    宋枫竹和其他人异口同声:“老师好。”

    线团又说:“在正式上课之前,我们先处理上节课遗留的作业吧。”

    “你们之中,谁是玉米胚?”

    宋枫竹抬眼去看“老师”。

    他内心一片慌乱,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神情呆滞,眼神空洞:“我。”

    “很好。”黑线团又问,“那玉米胚应该做什么?”

    “玉米……玉米……”

    宋枫竹呢喃着:“玉米……”

    却迟迟说不下去了。

    他潜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无法让他恢复清醒。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宋枫竹的意识疯狂挣扎着。

    与此相对应的,是他越来越刺痛的大脑。

    “撕拉——”

    宋枫竹面前,一道黑色裂缝撕开了空间。

    白皙修长的手从里面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宋枫竹的眉心。

    “找到了。”

    “痛就别继续想了。”

    女人撕开黑色裂缝走了出来,“我来吧。”

    教室开始如同果冻一般震颤、扭曲,似乎要崩塌了。

    宋枫竹呆呆地看着她,发现自己又有了身体的控制权,只是意识仍然混乱。

    洛四钏拔出刀,神情淡然:“出来见我。”

    一刀!

    宋枫竹眼前闪过一抹鎏金的凌厉光芒,随后这个空间就此被那一刀撕裂,露出了里面一片漆黑的真面目。

    但随后头顶迅速压下一块巨大的金属!

    洛四钏再出一刀。

    而这一次,宋枫竹看见了她脸上若隐若现的金色面具。

    金属一分两半!

    “……养料,你为什么进了我的梦。”

    一道虚弱的男声从黑暗深处传来。

    洛四钏回答他:“把你叫醒。”

    “这个世界上,没有你口中的‘玉米’和‘养料’。”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定……一定会种出最完美的玉米,剖开他们,拿出玉米芯,献给权帝大人……”

    他的声音逐渐癫狂。

    “你说的玉米芯,指的是异梦病人的大脑吗?”

    “脑?玉米的东西,怎么能以人的名称来称呼……”

    “这么说,你也是玉米。”

    那道声音顿了顿。

    洛四钏继续说:“怎么不把你自己也献给权帝?”

    那声音喘息着:“如果……如果可以,我一定会亲手剖开我的头,献给权帝大人的……”

    “那动手吧。”

    那声音沉默片刻:“……什么?”

    “剖开你的头,献上你的大脑,我的信徒。”

    洛四钏撕开裂缝,走出时,西装笔挺,面具森然。

    “让我看看你有多么信仰我。”

    那声音沉默稍许,随后发出了病态的喘息和尖叫:“权帝……!神权大帝……!”

    宋枫竹站在她背后,看着她。

    这个人,让他熟悉到颤栗。

    无穷无尽的血海……

    雪里的对视……

    痛苦的拥抱……

    宋枫竹发病了。

    他痛苦地低声喘息一声,神情痛苦地抱紧了头。

    洛四钏回头,看着他。

    宋枫竹痛苦地蹲下了身,跪在了地上。

    洛四钏居高临下看着他。

    黑暗中传来楚鸿华的声音:“大人……真的是您……大人……”

    楚鸿华不停说着自己多么崇拜尊敬祂,以及自己的母亲的事情。

    洛四钏没有听。

    她弯腰,白皙冰冷的手捧起了宋枫竹的两颊。

    ……奇怪。

    是因为宋枫竹和祂有联系吗?

    宋枫竹发病了,那躁动的心绪……居然影响到了她。

    痛苦,混沌的……

    手心的温度很烫。

    宋枫竹喘息着,眼神迷离,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手心。

    耳边楚鸿华的声音仍然不停:“权帝大人……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洛四钏想要直起身。

    宋枫竹看着她,注视着那张黄金面具。

    他对这位神的感情太过于复杂,也许有大脑被祂食用了一部分的原因,宋枫竹看待她时,总是复杂痛苦。

    可他又不自主想要接近祂。

    洛四钏的手要撤离他的身体。

    宋枫竹下意识地想要留住她。

    就像每当他的血海噩梦要结束时,他总会想要挽留怀里冰冷的身体。

    别离开我。

    他走了太久了,身边的人总是来来去去。

    不想……不想再和人分离。

    宋枫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纤细的手腕。

    洛四钏动作一顿。

    宋枫竹扭头,垂眸,黑色修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一般抖动。

    淡色的唇轻轻啄吻洛四钏的手背。

    冰冷,但让他万分依赖的身体。

    神的身躯。

    “宋……”洛四钏刚刚发出一道声音。

    “咔——”

    骨头被拆开的声音。

    眼前的宋枫竹,被波动的空间撕开了。

    血液一瞬间喷溅而出。

    但出现在洛四钏和他之间的空间墙挡住了这些血。

    黑暗里,徒留一地内脏、鲜血、骨、肉。

    洛四钏陷入沉默。

    “权帝大人……”

    楚鸿华压着兴奋说:“这颗玉米,冒犯了您。”

    随后,一颗并不完整的大脑被空气托着出现在了洛四钏面前。

    “但他的大脑,荣耀地成为了献给您的祭品。”

    洛四钏放下仍举着的手。

    “我本想你是他们的后人,我会放你一马。”

    “出去之后,我会放走你,让你不会被其他人杀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做了。”

    洛四钏看着那滩人体组织。

    宋枫竹……

    宋枫竹。

    洛四钏觉得心脏里有异样的东西。

    于是她做出了应对。

    “这场无聊的幻境,还是结束了吧。”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

    “咔嚓——”

    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

    强行撕裂幻境,楚鸿华本就不稳定的精神更加癫狂。

    现实中的工厂厂房内,穿着工人服的楚鸿华形象枯槁,形体消瘦,在角落里痛苦地吼叫着。

    洛四钏轻轻抱住了身边瘫倒下去的宋枫竹。

    宋枫竹紧闭双眼,失去了意识。

    洛四钏看着他,神情冷淡。

    但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唇形。

    古怪的感觉。

    宋枫竹的灵魂在幻境里被撕碎了。

    洛四钏捡起了它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修复它们。

    不顾旁边吼叫的楚鸿华,洛四钏联系了在另一个厂房的凌沂行:“我在另一个厂房,宋队受了重伤,我需要支援。”

    凌沂行很快回应:“好。”

    洛四钏将宋枫竹轻轻放在了地上。

    随后她站起来,走向了角落里痛苦不堪的楚鸿华。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说:

    “你还不够痛苦。”

    “要想成为我最忠实的信徒,就要成神。”

    “要在极端的痛苦和欲望中成神。”

    “你想吗?”

    楚鸿华抽动着脸,看着她:“权……权帝……大人……我……我……”

    洛四钏垂眸:“看来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不过没关系,我仍然会给你痛苦,给你一个成神的机会。”

    洛四钏后退了几步,随后两只手抬起,伸出两根食指并拢对准了楚鸿华。

    随后两根食指缓缓分开。

    “撕拉。”

    楚鸿华的灵魂,被她撕开了。

    在精神世界里,和宋枫竹一样爆开了。

    洛四钏拍了拍手,几条黑色裂缝出现,几名六翼天使兴奋地探出身体,抱住了楚鸿华。

    随后,开始啃食。

    洛四钏则转身,不再去看了。

    洛四钏坐在宋枫竹身边,垂眸看他。

    “呕。”

    她呕出了一口血,面色惨白。

    毕竟是人类的身体,哪怕是在精神世界里承受了神明力量的降临,同样会造成损伤。

    洛四钏觉得很累,于是她也慢慢躺下了,和宋枫竹躺在一起。

    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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