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鸿华带着热烈而虔诚的神情,紧紧握着手中的挂件。
他呢喃着:“我要种……更多的,更多的玉米。”
洛四钏看了一会儿,忽地明白了什么:“楚鸿华……可能是我的信徒。”
宋枫竹看向她:“你的……信徒?”
“对。作为神,自然有信徒。”
“只是大部分神的信徒都是他们饲养的怪物。不过,在一千年前,神领地上的人是祂们的信徒,只不过后来人界分离,人们就不再信神了。”
“我比较特殊,一千年前我没有领地,所以基本没有信徒。”
“但之后我和魇神一起在神界旅行,带给了几块领地自由,我的信徒就有了人,且他们自愿信仰我,非因住我领地、受我供养才信仰我。”
“再后来,我称帝了。”
“我的信徒就成了所有生命,人、神、怪物,一切生灵,统统信仰我。”
“但后来我选择分离了人界,于是人界的所有存在都被剥夺了信徒的身份。”
宋枫竹皱眉:“你说楚鸿华是你的信徒,为什么?”
“因为那个黄金面具吊坠。”
“我已经有一千年没有见过了……”
洛四钏跟宋枫竹说了有关帝城的过往:
“魇神受我教导,与我一同寻求让我称帝的办法,我们来到了帝城。”
“那里的神明过于残暴,且不敬我。”
“于是我和魇一起杀了他,我宣告了帝城自由。”
“帝城的人,后来成为了我第一批,也是最狂热的一批信徒。”
“他们穿上白袍,流浪在神界各地颂扬我的事迹,并传播我的画像。画像上的我是半身侧坐,有显眼的黄金面具。”
“后来他们自发打造了类似我黄金面具的吊坠,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拥有那个吊坠的人,就是我最狂热的信徒。”
宋枫竹忽然开口:“你怎么看待你的信徒?”
洛四钏没有犹豫:“我不在乎。神不会在乎祂的信徒。”
宋枫竹不再开口。
“楚鸿华应该是帝城人的后代,这个吊坠也许是他的家族传下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一千年后仍然信仰我。”
洛四钏继续说:“可我更好奇,他口中所说的种玉米,到底有什么含义?现在只知道他把异梦病人们当做玉米,现在信息还太少了。”
就在这时,幻境发生了改变。
老师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并用担忧的神情注视着楚鸿华:“鸿华同学!你又在发呆了。”
楚鸿华猛地睁大眼睛,抿唇,语气轻微:“抱……抱歉……老师。”
老师皱眉摇头:“鸿华,你现在的问题……我直说了吧,很严重。你总是这样突然发起了呆,导致上课不专注,平常生活也没办法和同学们正常交流……你这样下去该怎么办呢?”
楚鸿华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重复:“我知道不对……老师……我会努力改正的……”
老师见他只是不停重复自己会改正的话,知道这次谈话多半是无疾而终了。
楚鸿华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
最终,老师还是拿他没办法,放他回教室去了。
洛四钏直起身:“去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吧。”
眼前的画面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最终变为了一个农基地的大门。
农基地四周较为荒芜,没什么建筑,地表也是光秃秃的。
一辆灰扑扑的轿车上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楚鸿华,另一个就是个身材佝偻的中年男人。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到铁门口,掏出一串钥匙开始开门,楚鸿华低着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洛四钏和宋枫竹跟了上去。
他们听到了男人说的话:
“老子今天去了学校,你们那老师当着办公室其他老师的面开始说老子……还说你他妈有病,让老子送你去医院看……”
“妈的……送去哪家医院?!精神病院吗?!”
“你妈死在那里面了……你这小东西迟早也要死在里面……”
“老子把你养大,现在都还没回本,还要送你去医院继续掏老子的钱……”
洛四钏正在认真地听,耳边忽然传来宋枫竹的声音:“不用继续听了。”
他的语气有些恼怒。
洛四钏扭头看他:“怎么了?”
宋枫竹皱眉闭了闭眼:“这种人嘴里不干净,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呵。”
宋枫竹猛地抬眼,但只看见洛四钏平静地扭过头。
宋枫竹垂眸,抿了抿唇想问些什么,最终却没能问出口,因为铁门打开,洛四钏立即跟了进去,他只能放弃,也跟着走了进去。
男人嘴里仍然骂骂咧咧的,楚鸿华一声不吭跟在他后面。
“妈的,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男人忽然恶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楚鸿华脑袋上,打得他猛地后退两步,“滚去收玉米。”
楚鸿华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男人则是一脸怒气地去了厂房。
眼前的场景一阵扭曲,楚鸿华的精神状态又开始不稳定了。
他跑步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然后他回过头,去看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站在传输带旁,拿着筛选好的玉米丢进旁边的箱子里。
楚鸿华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眼神变得模糊起来。
最终,凝聚为白色。
他的父亲……变成了一只山羊。
玉米每次被传输,山羊就低头啃一口。
传一个……啃一口……
山羊不停低头,不停低头。
楚鸿华耳边仿佛又出现那铃声。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然后山羊这一次低头时,一把铡刀悬在了它头顶。
楚鸿华的呼吸快了起来,带着颤抖。
他感到兴奋。
“咔嚓。”
但楚鸿华一瞬间恢复了清醒。
因为他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而山羊又变回了他的父亲。
父亲俯视着他,面色不虞,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他。
楚鸿华瞳孔猛缩,看着自己的父亲。
随后他抖着身子,像一只虾,慢慢蜷缩起来。
拳头如暴雨落了下来。
楚鸿华眼前一片片大块的色斑交替变换。
耳边是男人发泄的脏话。
而他身体上的极大苦痛,似乎又深入影响了他的神智。
他听见玉米在他耳边唱歌。
玉米在他身边旋转。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一切都不见了。
无论是身体上的痛,还是冰冷的地面。
他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周身是一片昏暗。
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一块祭祀牌位。
他睁开眼,下了床。
四周是一片纱。
淡淡的光从纱里透出。
一个女人的身影映在纱上。
楚鸿华抱着牌位,慢慢朝她的影子靠近。
火烛把她的影子映得很清晰。
楚鸿华痴痴地看着她。
“妈妈。”
但当他掀开那层纱,却没有女人的身影。
有的,只是更前一层的纱,和满地扭曲的黄色的人的躯体。
那层纱后,是明亮的火烛。
人体在地面如同蛆虫一般蠕动。
黄色的,像玉米。
楚鸿华抬脚,走过扭曲的躯体。
躯体们伸出双手,朝着火烛的方向延伸。
楚鸿华掀开第二层纱。
一张巨大的画像挂在墙上。
火烛悬浮在画像四周。
而画像下方,是密密麻麻的牌位。
楚鸿华往前走。
画像上,是侧坐着的黑西装女人。
祂戴着华丽的黄金面具,黑色长发垂下。
楚鸿华弯腰,把牌位放在了牌位堆里。
然后慢慢跪在画像前,虔诚地跪拜。
「“妈妈。”」
小时候的他跟在母亲身后,被她牵着手,收割玉米,作为祭品献给画像上的人。
母亲温柔地告诉他:
「“这是能救我们的神。”」
「“小华,你要和妈妈一样,把这一生献给祂。祂是这世界唯一的主人。”」
「“你要狂热地爱祂。”」
母亲崇拜地跪拜那幅画像。
可后来……
母亲死了。
母亲被入侵了。
母亲成为了异梦病人,被父亲送进了精神病院。
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时,紧紧拉着他的手。
楚鸿华跪在病床边,没有为她哭泣。
因为母亲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
「“小华……权帝大人,来接我了。”」
「“权帝大人……”」
「“小华……你要和妈妈一样,永远信仰权帝大人啊。”」
楚鸿华看着那双干枯但有着兴奋的亮光的眼睛,点头了:「“好,妈妈。”」
母亲死了。
而在楚鸿华眼中,病床上的女人的躯体慢慢腐烂,变成了黄色的脓。
渐渐地,脓汇聚在了一起。
就这么变成了一根玉米。
他精神恍惚地送母亲下葬。
在他眼里,一根玉米躺在棺材里,被烈火缠绕着。
母亲成为了权帝大人的贡品。
而母亲,被他送进了权帝大人的信徒群中。
密密麻麻的牌位,都是权帝的信徒。
而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其中的一个。
楚鸿华对着那幅画像痴迷地笑。
然后他紧紧握住脖子上戴着的黄金面具项链,手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皇帝已死,权帝永生。”
“我永远信仰您,权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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