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等等等等,  什么?】

    【商芙的意思还挺明显吧…】

    【秦鹤年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的神。】

    【而刚才上场的通灵师一直在重复提起“年兽”】

    【秦鹤年就是神,也是那个恶兽。】

    …

    【可是神会生病吗?】

    【神不是无病无灾永生不灭的吗?】

    阿琳娜也问出了这句话:“神也会生病吗?”

    商芙:“你从哪里知道神不会生病?”

    “小说,电视剧,  一些宗教类的书…”

    商芙缓缓道:“也就是说…”

    “人说,  神不会生老病死。”

    【懂女神的意思了qaq】

    【…我也】

    【人类管得还挺多(bushi】

    事实上,商芙也只是用一个方便理解的方式去介绍秦鹤年。

    如果神意味着永生和审判,  那么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因为“天道”和“地下”都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们是绝对公正的,天道完全依据因果赋予先天能量,“地下”完全根据恶性能量惩罚罪者。

    它们的组合几乎可以惩戒所有罪恶,在这种情况下,  神是无用的,  无用意味着淘汰和不必要。

    既然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神,那么秦鹤年自然不是神。

    他是人造的“神性物”。

    商芙托腮凝视着秦鹤年,秦鹤年的眼睛很浑浊。

    自从商芙说出那句话后,他就一直沉默。

    他似乎明白商芙在说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

    过了好久,

    他轻轻点了下头。

    【!!!】

    【救,看到他承认我还是惊了qaq】

    【他活了多少年啊这是…】

    秦朗惊愕地站了起来,秦铭和邱兰也瞪大双眼,  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鹤年。

    秦朗:“爷爷?”

    “您现在是不是不太记事啊?”

    他觉得因为秦鹤年的大脑受损,现在不具备判断力,  所以别人说什么都信。

    但秦鹤年没有回这句话。

    他现在的记忆时好时坏,思路迟缓,判断力下降,但有的事情没有忘记。

    他说:

    “秦鹤年…”

    “也是我的爷爷。”

    秦鹤年这辈子都没走出秦家村。

    但他没觉得有什么。

    几年前打仗,大冬天的,  一个连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偶入秦家村,个个蓬头垢面,有的炸没了眼睛,有的少了只耳朵,还有一个人缺了半条腿,只能拄着树枝走路。

    他们齐齐杵在秦家村村口,像在沙漠上看到绿洲。

    怕走近了就没了。

    还是住在村头的村长迎了上去。

    他们跟在村长身后进了村,进入这个没被战火侵扰的村落。

    就像误入桃花源的渔夫。

    那年冬天实在太冷了,似乎黏在土炕上才能活,这些人在山里转了那么多天还能活简直是奇迹。

    村长挨家挨户敲门,还有一天就春节了,村长让家家收留几个士兵过年。

    秦鹤年那时没娶妻,家里没女眷不用避嫌,于是一口气带了五个士兵回家。

    也就是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大山外的世界。

    知道各国都在打仗。

    知道我们快胜利了。

    知道死了许多人才走到这一步。

    缺了半条腿的士兵没挺过那一晚,他是捧着秦鹤年给他盛的鸡汤去世的,就在秦鹤年为这萍水相逢的人难过地掉眼泪时,屋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是村里人自己做的土鞭炮。

    秦鹤年觉得这太不好了,像是庆祝谁的去世,结果他成了被安慰的人。其他四个士兵沉默地拍他的肩膀,给他指那个士兵的嘴角。

    “看,这不是笑着走的吗?”

    “这都得感谢你煮的鸡汤。”

    “别哭了,哎,你知道为什么过年要放鞭炮吗?”

    “我给你弄个年兽的剪纸。”

    他那个年代啊,大山里过得苦,大山外更苦。

    一辈子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

    那些士兵就待了不到两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离开了,秦鹤年把那张年兽的剪纸贴在大门上,沿途有村民来问这是啥。

    秦鹤年说是过年的来由。

    “这是年兽,专门吃小孩,得用鞭炮吓跑。”

    “我觉得剪得挺好,不贴白不贴嘛。”

    秦家村没那么多穷讲究,过年不就讨个开心嘛,大门上贴什么剪纸的都有,于是也没人觉得贴年兽有什么不好。

    有心灵手巧的村民照着剪了个年兽剪纸,回家就随手贴在小儿子屋。

    没想到获得奇效。

    每晚都要哭的小娃娃那几天硬是一声没嚎。

    村民觉得古怪,后来偶然发现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年兽剪纸。

    他亲眼看到有次小儿子半夜惊醒,嘴都瘪上了,眼里都积蓄满眼泪了,硬是在看到窗上的年兽剪纸后生生憋了回去。

    从那以后,年兽可止娃娃夜啼的说法传遍了整个秦家村。

    家家都贴上了年兽剪纸。

    秦鹤年觉得这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劳。

    后来,秦鹤年娶了妻,生了孩子,妻子病逝,孩子娶妻。

    年兽的作用越来越丰富。

    从止娃娃夜啼,到消病去灾,最后还多了保佑来年风调雨顺的作用。

    秦鹤年没觉得好笑。

    村民也觉得就该这样。

    有谁见过年兽吗?

    没有。

    反正他们没见过它吃小孩,那么合理推理,年兽就不吃小孩!

    年兽的作用多着呢,它的作用随秦家村村民的需求而变,这个结果直接导致在村长问找个动物来当秦家村吉祥物时,没人不选年兽。

    全票通过,年兽成为了秦家村的吉祥物。

    也成了秦家村的象征。

    人们重新给年兽画了张画,尖牙利齿的凶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威风凛凛,是坚定的守护。

    时间飞逝,秦鹤年当爷爷了。

    秦朗出生在江漱玉忌日的前一天。

    江漱玉是秦鹤年的媳妇,很早就去世了,忌日那天,秦鹤年早早就出了门。

    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所有秦家村的人都葬在后山,夏木茂盛,一排排的石碑掩在山林间。

    秦鹤年顺着小路往上走,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美,是秦鹤年好些年后也记得的好天气。

    也就是那天。

    他遇到了年兽。

    起初他以为是野兔,在草丛后窸窸窣窣的,生怕人发现不了。山里的兔子精得很,秦鹤年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兔子,他猫着腰一点点走近,在草丛又一次震动时,迅速伸手抓住了那蠢到不行的动物。

    但那并不是兔子。

    在秦鹤年抓到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这个动物的皮毛是硬的。

    秦鹤年连忙松开了手,他意识到这是碰到野猪幼崽了,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但晚了。

    他被缠上了。

    一只红绿相间的小兽从草丛里探出了脑袋。

    下一秒,它像个小炮弹一样蹦了出来。

    十分欢喜雀跃。

    “耶耶耶!”

    “我就知道你可以发现窝!”

    它只有巴掌大,头上有一对小到不行的绿色犄角,额间还有一个小凸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来眨去,有点像小老虎,也有点像小狮子。

    秦鹤年愣在原地。

    他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秦鹤年知道这是什么,实在是太像了,甚至昨天他为了庆祝秦朗出生,还剪了一整套的年兽剪纸。

    小年兽不停叭叭:

    “你好呀。”

    “我觉得自己沉睡好久好久。”

    “可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啦!”

    “我从一个好黑的地方醒过来,嗖的一下!我应该是从…”小年兽蹦了蹦,“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年兽非常活泼,活泼到秦鹤年只能不停听它说话,都没空思考。

    “你说话呀?”

    “你怎么不说话?”

    小年兽催秦鹤年说话,秦鹤年想了半天,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您好。”

    小年兽拒绝这个尊称。

    “虽然上个年兽已经是几千岁的老爷爷了,但我还不到一岁啊。”

    可爱到冒泡,小年兽抬起小短腿看了眼自己的性别,猛扎进秦鹤年怀里,“我是一个不到一岁的雄性年兽!”

    秦鹤年抱着沉甸甸的小年兽,一脸茫然。

    “你可以叫我年年!”

    小年兽自来熟得不像话,秦鹤年觉得不太好把它扔出去。

    更何况,这可是秦家村的吉祥物。

    云里雾里的,秦鹤年带着小年兽去祭拜了江漱玉。

    “漱玉,我们有孙子了。”

    秦鹤年把江漱玉墓碑上的灰尘擦掉。

    小年兽探头探脑:“你在说我吗?”

    “我是孙子?”

    秦鹤年:“………”

    秦鹤年觉得自己不太配当这个爷爷。

    祭拜完,秦鹤年带着小年兽下了山,年年很黏他,并且已经开始以孙子自居,秦鹤年无奈之下只能把它带回了家。

    不过…

    说是无奈,其实更多是欣喜。

    这种欣喜就像守财奴出门捡到古董钱币,很想炫耀,但也潜意识知道,应该藏着。

    年年似乎也知道这点,它把自己藏得很好。

    后来,秦铭夫妻外出打工,秦鹤年就这样一边拉扯小年兽,一边带着秦铭。

    可是好些时间过去了,小年兽似乎不会长大。

    声音永远都是奶里奶气的。

    而且随着跟秦鹤年相处时间越来越久,小年兽飞快学会了吃醋。

    秦朗要吃肉,小年兽也要吃。

    结果吃了一口肉它就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秦鹤年急坏了。

    他捞起年年就要去村里的大夫那里看病。

    年年一边吐一边解释:“没事儿,就是脏到了。”

    “人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太脏了。”

    “我是因为你们村的信仰诞生的,也只能吃信仰长大。”

    “只有信仰才干净。”

    秦鹤年不懂:“什么是信仰?”

    “是知道你的存在吗?”

    秦鹤年当即就要把年兽的存在告诉全村人。

    “当然不是啦,”年年比划,“是你们相信我是有用的,并且可以赐福给你们。”

    “年年是数千年来…”

    年年又吐了一大口,“第一个象征祥瑞的年兽哦。”

    因为秦家村的人相信年兽象征着祥瑞,在数百人的信仰下,年年诞生了。

    但只有这么点人信仰它,能诞生已经是万幸。

    它无法再长大了。

    年年无法长大,但秦鹤年却在一天天变老。

    在秦朗九岁那年,也是年年九岁那年。

    秦鹤年在祭拜完江漱玉下山的途中,偶遇小雨,在急匆匆下山时滚下山坡,他在原地躺了四个小时才被找来的村民扛回家。

    胳膊和腿都摔骨折了。

    秦朗急得要命,他请了一个周的假在家照顾秦鹤年,年年在秦鹤年床底下躲着,只有秦朗离开时才会从床底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泪汪汪地看着秦鹤年。

    它不敢让秦朗知道它的存在,小孩子的嘴不牢靠。

    即使被村里的人信仰,它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他神兽前辈有非常多的血泪教训。

    千万年来,数不清的神兽因为人类的信仰拥有了意念体,然后汇天地精华构造出身体。

    支撑它们活着的不是灵魂。

    作为信仰物,它们是没有灵魂的,无法入轮回,无法入地狱。

    死了就是死了,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

    除了极为强大的那些瑞兽,其他神兽要么彻底消亡,要么垂垂老矣。

    其中就有一些神兽消散于现身后。

    人们发现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便把它们与普通动物看作一般,不再信仰它们,不再祈求它们的庇护。

    年年怕这样。

    它不想消失。

    秦鹤年知道小年兽的担忧,他太理解它了,谁想彻底消散呢?

    他把没有受伤的胳膊垂到床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年年的头。

    “要是我死了,你就从后山跑。”

    年年是瑞兽,聪慧得不行,它把脑袋贴在秦鹤年的手上。

    “我要陪着爷爷。”

    秦鹤年笑得有些苦:“这一摔也不知道还能照顾你们几年。”

    三年。

    年年知道。

    因为它看到了秦鹤年身上的死气。

    可它不说。

    它学着秦朗在秦鹤年手上亲了一大口:“一百年!”

    秦鹤年死的那天,眼睛没有合上。

    那是很黑暗的一个夜晚。

    很黑暗,对于秦鹤年,也对于年年。

    秦鹤年痛得从睡梦中惊醒。

    是急性心脏病,年年趴在他的脸边,呜呜咽咽地哭。

    但没有用。

    秦鹤年的最后一眼,是桌角的通知书。

    秦朗刚以全村第一的成绩升入初中,如果家里没了人照顾他,他这个书要怎么念?

    年年用小爪子把秦鹤年的眼睛合上了。

    又把他的眼角往下拉了拉,嘴角往上提了提。

    直到秦鹤年的脸上没有痛苦表情。

    小年兽趴在秦鹤年的尸体旁。

    一直到天亮。

    它觉得自己是个大年兽了。

    完全可以照顾秦朗。

    而且它很熟悉秦鹤年。

    完全可以不露馅。

    迎着初升的阳光,秦鹤年又睁开了眼睛。

    他把身旁僵硬的年兽身体锁到了箱底。

    时间飞逝。

    秦朗以全村第一的成绩考入高中。

    年年表现得很棒,秦朗完全没有看出秦鹤年已经不一样。

    毕竟,秦鹤年对秦朗和年年,是一样的。

    年年只要模仿秦鹤年是怎么对它就好。

    在秦朗去读高中的前一晚,年年忍着呕吐,给他炖了一大锅鸡。

    秦朗咬了一口笑出声,“爷爷,这肉没熟啊。”

    年年学着秦鹤年会说的话,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怎么可能?”

    它咬了一口又吐了出去,“真没熟。”

    “哎,老了。”

    它的表情很是嫌弃自己。

    秦朗连忙摆手,他端起碗走向厨房,“爷爷您休息,我去回锅再炖一会儿。”

    “您还能活一百年呢!”

    年年觉得这句话它也说过。

    可是秦鹤年没有再活一百年。

    如今它也没法再活一百年了。

    这些年随着一些务工的人回乡,许多有趣的东西也被带回了村。

    村里有了第一辆摩托车,有了第一台电视,许多小孩子去那人家里看电视,围成圈。

    上次年年散步时,听到有小朋友讨论家里的年兽剪纸。

    “电视里的年兽比它吓人多了!”

    “就是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贴凶兽啊。”

    “等我回家就把那些剪纸撕掉!”

    “我们让妈妈贴貔貅吧?”

    “对对,麒麟也很酷!”

    “年兽可太丑了,一点也不威武。”

    年年知道它该去跟那些孩子吹嘘吹嘘,比如说说它有多厉害。

    可是想了半天,它到底不知道自己哪里厉害。

    可能陪着秦朗考上高中,就是它这辈子干过最厉害的事情了吧!

    这么想着,年年觉得自己超牛的。

    其他神兽可没它这么可爱聪明伶俐还有耐心!

    思绪回炉,秦朗已经把重炖一遍的鸡肉端了上来。

    鸡肉被炖得软烂,年年猜测是为了它的牙口。

    它很想对着秦朗指指点点,比如——

    “倒也不必如此孝顺!”

    “我真的会吐!”

    但是为了秦鹤年的人设,年年还是忍着恶心接过了大鸡腿。

    这日子太难了。

    边过边吐啊。

    或许这就是人生?

    年年苦中作乐,把鸡腿当作人生,恶狠狠咬了一大口。

    不过吐着吐着总有惊喜。

    比如秦朗考上了大学。

    秦家村的第一个大学生,第一个靠成绩走出大山的人。

    那天年年带着秦朗去祭拜了江漱玉。

    秦朗恭敬祭拜后,有些无语地看向江漱玉墓碑旁的一个小土丘。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懒。”

    “就这么把亲人的骨灰草草埋了。”

    年年没说话。

    它总不能说那个小土丘里面根本就没有骨灰吧。

    里面埋着年兽僵硬的身体。

    挖出来能吓秦朗一大跳!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年年预料之中。

    秦家村信仰年兽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它不仅不会长大,还愈发虚弱,它经常走着走着就有些恍惚。

    觉得自己在天上。

    但它不怨怼也不挣扎。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能在这个世间存活二十年已经是捡来的啦。

    但秦朗很难过,难过村民把年兽剪纸换成财神爷,难过日渐公式化的相处模式。

    小年兽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它以前对秦朗洗脑得有些重,总给他讲年兽多可爱多可爱,让他不能接受飞速发展的现实了。

    秦朗在县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学老师。

    他把父母和秦鹤年都接到了县城。

    走的那天,乌鸦飞满了三轮车。

    年年知道这是在挽留它。

    动物是有灵性的,一种来自本能的灵性。

    它们知道年年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以一种消散在天地间的方式。

    如果年年留在村里,它还可以通过与老一辈人唠嗑,让他们多多回忆年兽,获得一点点的信仰之力。

    还可以活得久些。

    但年年觉得无所谓。

    多活七八年,与再活一两年。

    也没什么区别。

    这辆车子离开了秦家村,年年回头注视着那群久久不散的乌鸦。

    秦朗一边蹬车一边笑:“爷爷,您开心吗?”

    年年看向秦朗。

    秦朗身上的信仰之力在渐渐消失。

    一种名叫“未来”与“自己”的东西填补了上来。

    秦朗现在相信,未来只把握在自己手里了。

    这很好。

    这才是顺应时代的。

    正经人谁信仰年兽啊。

    年年笑起来。

    “开心啊。”

    “只要你开心,爷爷就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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