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何醉的伤养的无大碍能结痂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

    纵是傍晚,空气中的风依旧是烫人的,稍一动就是满身的汗,为了养伤,何醉屋内不敢过多的放冰,傅子秋说是放多了冰湿气太大对身子不好,好在何醉体质耐热,倒也不觉得多难捱。

    她刚净了手准备用晚饭,就瞧见韩绪朝屋内走来。

    自黄席来过之后,何醉甚少能见到韩绪,除非是有事商议,否则他是半步也不来。何醉也乐得自在,就窝在琉光斋养伤。

    “见过王爷。”

    韩绪点头:“伤都好了?”

    何醉道:“已结痂了,傅大哥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无碍。”

    韩绪背着手:“杜肆海已审过了,你可要见他?”

    何醉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对着韩绪笑:“自然。”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而潮湿,何醉刚踏进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一件披风适时盖到她的肩膀上。

    韩绪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病情若情加重,不知还要吃多久的白饭。”

    何醉抿唇,是听说大理寺近日出了两件案子,只是不知有多难,竟叫韩绪说话都带了些情绪。

    她拢紧了披风,今日事必她明日便来大理寺复职,没得又被人说吃白饭。

    走了约莫半柱香,前面的韩绪才停下来转头对何醉道:“你自去吧。”

    说罢扭头便走,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顿住脚步添了一句:“该审的已审过,你……”他低头瞧了瞧何醉手里提着的箱子面色不变,“随意便是。”

    何醉只盈盈施了一礼:“是。”

    “滴答滴答……”

    寂静的地牢落针可闻,只有顶处存着的一小汪雨水水顺着墙壁低落,奏成一出诡异的旋律。

    何醉启唇:“杜肆海?”

    面前之人呈大字被束于木桩之上,满身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面上也满是伤口,叫人看不清面容。

    听到何醉出声,他吃力地抬起眼皮沙哑道:“是你。”

    醉眠楼外盗了他玉簪的女子。

    何醉将披风取下叠好放置一旁,省得溅脏。

    何醉眼中闪过一丝光,一脸期待:“你知道……血珠之刑吗?”

    见他不说话,何醉打开工具箱自顾解释道:“便是在手腕处破开一口,伤口不会像杀猪般血流不止,而是叫血呈珍珠般滴落,一两个时辰不致命,但时间久了先是四肢冰凉麻木,接着呼吸困难,内脏随着血液流失会收缩剧痛,放心,这点痛也不会致命,真正要你命的是那不断滴落的血珍珠,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何醉缓缓擦拭着手术刀,侧头勾唇轻笑,“你便可以闭上眼了。”

    何醉说时神色轻松,甚至面带笑意,可听在杜肆海耳中却如催命符一般。

    “你到底是谁!”

    手术刀挑起杜肆海面前散落的发丝直视杜肆海的双眼,眸中笑意之后蕴藏着毁天灭地般的恨意:“说起来,我们可是老相识,杜大人贵人事忙,莫不是将何家人忘了个干净?”

    “何家?”杜肆海猛地瞪大双眼盯着何醉发间的碧簪,“你是……何家人?!”

    何醉轻啧:“这般经不住事啊,不知当年你派人对我何家下手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喜形于色?”

    何醉抽出袖间藏的布条,声音蛊惑道:“杜大人,以免你瞧见伤口害怕,我便将你眼睛蒙起来。”

    “放开我!”杜肆海拼命挣扎,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低落,“贱人之女!”

    “啪!”何醉用了全身的力气甩过去一巴掌,双眼通红,胸口起伏,手起刀落,丝丝疼痛蔓延。

    “滴答,滴答……”

    犹如阎罗殿的催命钟,杜肆海面色煞白毫无血色,整个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试图挣脱。

    “呵。”何醉轻嗤,“杜大人不妨数着时辰,瞧瞧你那满身的脏血流尽,是需要三个时辰还是四个时辰?”

    “啊!贱人!放了我!”

    何醉饶有兴致的抱胸而立,液体坠落的声响犹如天籁。

    忽的一股异味传来,何醉蹙眉后退两步,望向杜肆海濡湿的裤腿随即痛快的笑出声,知道怕便更好玩了。

    惩罚一个人若只是抽鞭打板也太无趣了,看着他心理防线一点点崩塌,犹如丧犬一般绝望至极,黑暗之中疼痛无限放大,恐惧重重叠加,直至精神崩溃,那才叫有意思。

    何醉提着箱子转身离去,将一切的肮脏污秽留于身后,前方出口阳光明媚,如明日坦途。

    韩绪背着手在树下等待,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片刻后道:“心情不错?”

    何醉点头,眼眸中缀着点点笑意:“不错。”

    “那便别闲着,虽本王去停尸房。”

    何醉稍愣,如此心急,竟是等不到明日她来复职,倒不知是多棘手的案子。

    ///

    停尸房。

    李仵作急的嘴角长了两个燎泡,头发瞧着比两个月前白了不少,满脸哀怨,像是愁苦至极。

    “何姑娘!”他瞧见何醉一个激灵蹦起来,“哎呦姑奶奶,伤可好了?老天保佑,您再不来,在下这条小命可不保了!”

    竟是都不给前方的韩绪行礼,直奔何醉而来。

    韩绪也不在意,只冷冷道:“干活。”

    何醉对李仵作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停尸房。

    看到躺在木板上的尸体,何醉轻蹙了下眉头,外邦人?

    韩绪在一旁给她解释:“南疆人,上个月来大晏朝贡,宴饮第二日被发现死于驿馆。”

    何醉点头示意明白,她养伤期间确实听到红菱说南疆来了使臣,只是当时只当听个新鲜,不曾过多了解。

    但从韩绪的只言片语也能了解到这件事情的严重,自古便是交战也不斩来使,莫说是好好的朝贡,一个不对就可能会两国交恶。

    何醉戴上口罩手套,掀开白布。

    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发出腐败的气味,李仵作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胸口血洞已经凝固,衣服都没换,依旧是南疆的样式,倒是奇怪,如此大的伤口衣衫上竟然没有染上多少血迹。

    何醉边检查边问:“王爷,您那边又查到什么吗?”

    韩绪摇头:“没有头绪,房外值守的人连一丝声响都未听到,不过现场保留着,若是需要可随时去查看。”

    何醉点头:“不急。”

    凶手下手极为利索。

    何醉眉头一皱,划开下腹衣衫,眼睛亮了亮。

    “王爷,宴饮的时的菜品可有记录?”

    “有,秋痕去取。”

    “是。”

    何醉朗声加了一句:“将阿裕带来。”

    韩绪从善如流的拿起一个口罩戴上,上前微微探身问道:“有发现?”

    何醉点头:“死者下腹隆起,不是一般的死后胀气,属下猜测是吃食和香料的原因。”

    “香料?”韩绪追问道,吃食倒也罢了,香料乃外用之物,怎会导致下腹隆起?

    何醉轻压死者下腹,青色指痕立刻若隐若现,她侧头道:“您看,指痕只轻轻按压便如此明显,太不正常了。香料是外用,但是世间万物往往相生相克,碰到一起就会发生化学……发生一些变化。”

    韩绪点头,确实如此,他当年在边关便是因为香料与帐外的红樟树吃了大亏。

    “王爷,姑娘。”

    秋痕回来的倒快,不过两刻钟便快马跑了个来回。

    卫裕面色被晒的有些红,见到何醉轻声叫了声:“姐。”

    何醉点头问道:“阿裕,你可还记得当年黄席晕倒的事?”

    卫裕点头:“记得。”

    当年黄席出了趟远门好久没露面,突然有天半夜把卫家的门拍的啪啪作响,卫常明夫妇俩开门就瞧见他不省人事的躺在门外。

    几人忙活了大半夜才将他救醒,众人问起缘由他许是觉得丢脸,磕磕绊绊的道:“是一款香,我新得的,原是要带回来送给你们的,昨夜兴起便使了一点,觉得不对就赶忙来了这里。”

    若是何醉没记错,当年事后黄席身上也曾多次出现青斑。

    何醉翻着宴饮的菜品册嘱咐:“我记得他曾将香料方子给你让你研究关窍,可还记得?”

    卫裕道:“都还记得,姐你要用?”

    “写下来。”

    何醉在此之前也未曾听闻食物还可与香料发生反应,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她闲着无事便和卫裕反复测试找出了与那香料想克之物,现下且就看能不能找到那味……何醉挑眉,还真有。

    “这道炉火山珍……倒不像宫宴上的菜。”

    韩绪眸色深了深:“南疆多山,言无菌不欢,朝廷为显宽宥这才加了一道。”

    “那菌子何来?”

    “南疆朝贡特产。”

    “何人发现的尸体?”

    “南疆使臣。”

    何醉轻笑:“事发之地无需再看,此事乃是南疆人自己下的手。”

    “姐,写好了。”

    何醉接过纸张,轻点药名向韩绪解释:“炉火山珍中的牛头菌会使人腹胀,若是平日,排些废气也便罢了,但是香料由鼻缓入,待死者发现时已经是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他是被活活憋死的。”

    “那胸口的伤。”

    “伤口不小但几乎没什么血迹,乃是死后身体僵硬之际故意制造的假伤,第一个发现的人便是凶手,若是当日立即逮捕许是还能从他身上搜到凶器,但现在已过了几日……”何醉点到为止,她负责找出真凶,抓人不是他的强项。

    “王爷,姑娘请放心,既然知道了凶犯是谁,属下定找到证据让他们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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