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甜惊呆了。
他怎么又来?
不对啊,他都那么冷淡了,明明就是分手前兆了,怎么还求婚?
她像个鹌鹑似的缩在椅子上,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闪光的钻戒。好大,好闪,不会是真钻吧?
顾逸之发丝渗出薄汗,端着戒指盒的手臂开始发酸,说完那句话之后他才后悔,这个地点不对。
没有女孩会喜欢在快餐拉面馆接到求婚。
太不正式了。
但剑已出鞘,已经走到独木桥中间了,再也没有回返的可能。他紧张到发抖,又往前凑了凑,换了个话术。
“我选的这个戒指你喜欢吗?”
沈甜还没说话,旁边桌的女孩就先一步感叹:“卧槽,好大的钻戒,好喜欢!”说完,她幽幽地看着对面嗦面的男友,眼神施压。
顾逸之舔舔唇,定定地看着沈甜。
沈甜感觉拉面店仅有的两桌客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顿时压力倍增,他们不会忽然起身鼓掌,大喊嫁给他嫁给他吧。
那就尴尬死了。
她特别不喜欢自己变成人群焦点,以前偶遇过这种求婚,她在旁边看着还蛮好。
但自己变成主角后,只想钻进地缝里。
她今天素颜,穿着随便,本来头就没洗,因为发烧又流了汗,看着像出油了,这么一副尊容被求婚,不会被拍视频传到网上吧。
标题她都想好了——大龄女仔驯服小奶狗,闹市要挟进围城。
唉…不对,这是香港小报风格。
乱了乱了,沈甜无法正常思考,紧张到手抖,越看这钻戒越可怕。旁边的那个女生一直看她,还把手机举起来……
她心一沉,迅速拽出钻戒套在无名指上,在他眼前翻转两下,快速说:“喜欢喜欢。”
不等他反应,又慌张拿起筷子,挑了几根拉面,故作冷静地冲他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顾逸之被莫名的失落掩埋,她的反应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她不喜欢。
他太冲动了,想和她在一起的心情太急切,丧失了理智。
虽然钻戒被她戴在手上,但也不代表什么,她的接受更像是为了结束这种尴尬,急于回归平常。
他僵着起身,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
沈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只顾埋头苦吃拉面。
夜幕暗沉,长街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红灯笼,年味一天比一天浓,顾逸之却一点也没沾上喜气,情绪低落到无法自拔。
他做了错事。
沈甜看了眼时间,火车是十一点的,现在六点半,她回家收拾东西再去火车站也来得及,她拽着不看路的顾逸之问:“你的车是不是停医院门口了。”
他点头。
沈甜被寒风吹透,脑子又变得浑浑噩噩,她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一起走得好。
“你自己去取车吧,我在这直接打车回去了。”
她边说,边撸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拉起他的手,把那枚他用心挑选的钻戒放在他掌心。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求婚,但婚姻大事,还是不要儿戏吧。”
顾逸之心痛到无法呼吸,掌心的戒指像一把尖刀扎进皮肉,刺得他生疼。他哽着嗓子说:“不是儿戏。”
她怎么可以说是儿戏!
沈甜抓了抓脖子,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说很伤人,当初还是他慷慨帮忙她才能买房,到现在也没催她还。
而且这戒指看着很贵,不知道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这么一门心思想娶她。
本来以为他是执着高中时她帮助的情分,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各自在对方身上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七年的时间,早就冲淡一切。
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呢?
沈甜不明白。
她冻得发抖,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她强撑着伸手拦车,却被他抓住手腕,稍一用力,她就被他揽进怀里。
她错愕地抬头,却刚好撞到他的下巴。
顾逸之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所有注意力被下巴不正常的温度吸引,他把她塞进大衣搂紧,低声说:“又烧起来了。”
拧不过他的强硬,沈甜又被拽进急诊大厅。
医生耷拉着眼皮看着温度计上的数字,幽幽说:“其实……38度属于低烧,在家观察休息,不要劳累,补充水分就好。”
沈甜猛点头,但头又发晕。
顾逸之扶着她,不死心地问医生:“输液会不会快点好。”
医生冷静地说:“不会。”
“……”
走出医院时,沈甜额头贴着退热贴,顾逸之手里拎着一大包药。
她捂嘴咳嗽一声,怨念地说:“其实不用开这么多药。”
主要是她看到最下面的价格,就单纯的着凉低个烧而已,抓药用了一千多,去除掉退烧的和抗病毒的,大多是功能模棱两可的中成药。
她觉得他们被宰了。
顾逸之不说话,沉默地牵着她的手,沈甜挣脱不开,有些闹心。
他们这算什么啊?
她都已经调整好心态拥抱单身了,但顾逸之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他们像一条绳子两边的蚂蚱,虽然连在一起,但目的却不一样。
他怎么刚二十二岁就想结婚啊?
会不会太早了。
他家人什么看法?他自己准备好了吗?
这些重要的在他那里都是空白,所以她才没有安全感拼命想逃啊!
他拉开车门,看着她坐进副驾驶才关上,绕到旁边上车。沈甜抿嘴偷看他,问题太多,不知道从哪问起。
顾逸之却先开口,“你还发着烧,就先不要回老家了。”
沈甜摇头,“可我已经答应家里今天回去了,再说,要过年了。”
他沉默,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
车里温度随着行驶渐渐升高,沈甜的脸正对风口,被吹得红扑扑的,她看着怀里抱着一袋子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药钱我过年之后还你,这次也谢谢你了。”
吱!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汽车硬生生停在路边。
沈甜慢半拍,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心脏忽然剧烈跳动。
她惊魂未定,问他:“怎么了?车出问题了?”
顾逸之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侧脸紧绷,他大口喘着粗气,忽然狠狠拍了下方向盘。
汽车的鸣笛声回荡,像在替主人表达不满。
沈甜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状态,他这是生气吧?是吧!但看着比生气还生气,像是暴怒。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
他咬牙,几个深呼吸后才转头看她。沈甜错愕,他真的真的生气了,眼睛都红了,像是随时都要流出泪来,但努力在忍。
他有些哽咽,却努力维持语调不变,“沈甜,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
沈甜想到刚才她说要还他药钱的事,是这句话惹他生气了?
“我接受你对我的好了。”她顿了一下,又看了眼袋子里的账单,“但钱应该算明白,我能接受你的好,但接受不了你的钱。”
在她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程里,钱这个东西举足轻重,从小到大,缺钱这两个字贯穿她二十五年的人生。
因为缺乏,所以在意。
后来,在意的不是钱本身,而是因为缺钱失掉的自尊。她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任何人的金钱,包括她的父母,宁可干干净净的贫穷着。
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早就形成身体记忆。
所以,在和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里,她更不可能接受。她害怕,怕自己因为接受他的钱变得卑微。
正是因为想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才努力划清金钱上的界限。
对她来说,这是底线。
顾逸之却别过脸,车窗上倒映着他的侧脸,露出不解和自我怀疑。
“对你来说我是外人吗?”
沈甜摇头,“不是外人。”
“我想送你喜欢的东西,想让你更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满怀希望地送你之后,你转头跟我算钱。”
他终于转头,眼尾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
沈甜抿嘴回避,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霓虹,她抓紧怀里的袋子,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我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从大一开始攒钱,一直到工作三年才攒了不到二十万,我最大的梦想都是你的助力才得以实现,对你的感谢已经像坐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你就不要再叠石子上去了,好吗?”
她流着泪看顾逸之,希望他能理解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车内变得安静,顾逸之抓着方向盘又松开,如此反复后,像个缴械投降的士兵,声音低哑地说:“所以我说结婚啊。”
沈甜:“结婚就能解决吗?”
顾逸之:“结婚之后,连我都是你的了,还哪有钱的事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褪去平日的温柔露出罕见的野性,脖子上也蹦起青筋。虽然是施压姿态,沈甜却从里面读出一丝卑微。
她心软下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可是我们还不了解。”
“你输液时候不喜欢吃零食,吃香菜,在意钱。”他简练地说完又补充:“这是今天了解到的。”
“……”
沈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着身体自然反应‘啊…’了一声。
她觉得身体的温度又升高了,这么一瞬就热得喘不过气,忽然口干舌燥。她咳嗽一下,才皱眉说:“你想结婚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呢?”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燥热的拇指摩擦她的手背。
“以后,让我来爱你,好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