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里有事,她睡得很不稳。
梦里连绵群山,阴雨绵绵,她却浑然不觉是梦境,踏着荆棘向黑暗的密林深处走。
世界变成灰白色,她跌跌撞撞,最后失足踏空。她抖了下身子,心里空落落的醒来。
她适应了一会儿,才按亮手机,显示凌晨两点十分。
下面则是两条新消息提醒。
她懒懒的抓着手机坐直身子,又顺手拿枕头垫在后腰,点开手机。
是顾逸之。
看见这个名字心里又别扭起来,白天那么走了,半夜发消息干嘛!
真是奇怪。
【顾逸之】:睡了吗?
【顾逸之】:明天回茂县吗?怎么回去?
沈甜默默翻了个白眼,怎么又变了脸,还突然关心。
【仙女甜】:火车。
发送后她就把手机塞进枕头下,抱着肩膀望着窗外孤零零的路灯发呆。都说女人的心思很难猜,现在她觉得男人的心思也很难懂。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好像钝刀子割肉,痛也是实实在在的。
但她又想:就算做不成情侣,也能做老同学吧,至少基本的礼仪不能丢。
学习工作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和谁结下仇怨,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想撕破脸皮弄得尴尬。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
她又看了眼时间,确定现在是凌晨两点多,这个时间了,怎么还没睡?
【顾逸之】:好。
“……”
这样的回复完全掐断话题,沈甜没什么好回的,又顺手把手机塞到枕头下,赌气般抱着枕头滚去床的另一边。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最近供暖不好,她是被冻醒的。被子堆在旁边,一点都没盖着,现在有些头晕,她闭嘴呼吸,鼻子堵了,是感冒前兆。
她迷迷糊糊拖着沉重的身体下床找药。
拧开药瓶时,她又突然想到不能空腹吃药,得吃点早餐先垫一下。她飘去厨房,桌子上干干净净,灶台上也一尘不染。
家里怎么突然好像样板房。
最后一顿饭是顾逸之做的,也是他收拾的。她不死心地去翻冰箱,中间隔层只有一碗凝住的排骨汤。她盯着上面一层白油,胃里发堵,实在说服不了自己一大早上起来吃这个。
又打开电饭锅,也是空的,黑色锅胆锃亮,照到一个脸颊泛着红晕的女人。
沈甜手里拿着药,索性破罐子破摔。
刚倒好水,门铃就响了。
她趿拉着鞋过去,每动一下都觉得好累,也懒得看猫眼,直接按着把手把门打开。
顾逸之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个白色餐盒,见她开门,笑容灿烂地把餐盒拎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傻。
好无聊。
他怎么做到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沈甜没说话,径直往厨房走。
顾逸之呼吸一滞,不明白她怎么了,马上换好拖鞋进来,刚好看到她在吃药。
他放下餐盒,一个箭步过去,大手捂住杯口。
所以,沈甜嘟着嘴,正好亲到他的手背。
“……”
她叹气,连说话都懒得,拍掉他的手,准备把药吃进去。那边顾逸之却抓着她手腕,把几颗颜色鲜艳的药抓在手里。
好烦。
沈甜垮着肩膀看他,他却认真地盯着药片,抬眼问:“这是什么药?”
“毒药。”
“……”
顾逸之脸色微沉,不再问她,直接伸手盖住她的额头。
他刚从外面进来,手掌冰凉,几乎冰块一样的温度。沈甜却不觉得难受,甚至希望他的手直接长在他额头就好了。
顾逸之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嘶了一声,把另一只手盖在自己额头。
他一脸严肃,像科学家在测试新型仪器。
沈甜打了个哈欠,站着好累,她想吃了药再去睡一觉,火车是晚上的,还早。
还没等动,眼前的人脸忽然放大,她下意识躲了一下,脖颈却被一只手拦住,下一秒,她的额头就触碰到一片坚硬的温热。
两双眼睛近距离相对,他在用他额头试温度。
可是……沈甜艰难地掀起眼皮,面对近在咫尺的他没有一丝心理波动,甚至还干笑一声,幽幽地说:“这种方法不准唉。”
“你发烧了。”他斩钉截铁,顺手把手里的药扔进垃圾桶。
沈甜:“……”
她觉得自己有些迟钝,反应总是慢半拍。她想说没事,身体却突然腾空,失重的眩晕迟迟来到,心脏也在胸腔里翻了个。
下意识搂紧他脖子时,她才恍然自己被他抱起来了。
他小心地抱着她穿过厨房门,在沈甜心里反复默念‘至于吗,这至于吗’时,小心把她放在卧室的床上。
她的脚趾在袜子里做伸展运动,确定自己只是疑似发烧,而不是瘫痪截肢之类的。顾逸之没注意她的动作,双手按在床沿认真盯着她不是正常红的脸颊。
“怎么突然发烧了?”
沈甜反问:“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他好看的眉尾杨了一下。
她抓着被角,不露痕迹地往上拽了拽,尴尬地说:“能来,但不太好吧。”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昨天经历的那些就是失恋基本套餐,甚至还流了眼泪,她单方面宣布本次恋情以失败告终。
顾逸之弯下身,又凑近了些,一字一句地说:“哪里不好?”
“孤男寡女的。”沈甜把被子堆在脖子上,逐渐潮红的脸埋在枕头里,她想到昨天他的态度,鼻头忽然发酸。
“我们也算熟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的。”
顾逸之怔怔地看着她含水的眼。他不确定她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那昨天那种尴尬情况是可以说的吗?
刚进展到接吻,转头就对她说想更深入一下做那种事?
那他未免也太流氓了。
就算认识这么多年,那他也不想这么快发展关系,他喜欢水到渠成,两相情愿,而不是一时冲动随便完成。
可是……她这么说的话,是她急了?
是她想?
顾逸之只觉得一股火从身体里窜出来横冲直撞,他头皮发麻,余光扫了下身体变化,不禁苦笑。
怎么又来?
他口干舌燥,用力攥紧拳头抵抗身体的冲动,嗓音也变得喑哑,“等时机到了我会说的。”
沈甜:?
分手还得看日子?
“你来都来了,不如就今天吧。”她支着身子靠在床头,她不想以病恹恹的样子面对,一头柔顺的黑发垂在一侧,桃花一样的脸对他弯起微笑。
顾逸之喉结涌动,几乎克制不住自己。
他深呼吸,移开目光看着窗外。她都发烧了,怎么还想着那种事?
“今天不行,你身体不允许,我先带你去医院。”
沈甜绷了半天却得到这样的答复,挥打他伸过来的手,眼角堆着浅浅的泪,“我身体还好得很!”
“今天不行。”顾逸之故意严肃脸,向她施压。
她梗着脖子,倔强地提高音量,“怎么不行?那种事简单得很。”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说几个字而已,怎么就难了?
给她个痛快,以后退回朋友关系,她也不会在意了。
顾逸之身体僵硬,他像忽然被抽去灵魂,念念道:“那种事…简单?”
沈甜:“简单啊,难不成还要搞个仪式吗?”
她只知道求婚仪式,订婚仪式,结婚仪式,还没听说分手也有仪式。
她在等他表态。
他皱眉看她很久,眼神是她陌生的,像一只离群的荒原狼,独自走在戈壁,是野性的,吞噬一切的。
沈甜捏紧被角,挺直后背,等待。
他渐渐靠近,沈甜一动不动,直到他的脸越来越近,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唇上覆上一片柔软时,她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又失重,唇上空空,再睁眼时,她又被抱在怀里。
他很头痛的样子,面露无奈,低声在她耳边说:“不要急,等病好再说。”
沈甜:?
她什么时候急了?
沈甜窝在输液室的座椅上打盹,透明的玻璃墙外,是顾逸之瘦高的背影。
他正对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说些什么,又回头指了指室内的她。
沈甜赶紧闭上眼睛,假装昏睡。
然后她还真的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天已擦黑,输液室的挂墙电视正播放《熊出没大电影》,正喜气洋洋地生产噪声。两个六七岁的模样的小孩并排坐在她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
忽然,外面的鞭炮声盖住电视机声音,两只熊嘴巴一张一合,耳朵进来的全是皮噼里啪啦的震耳声。
两个小孩堵住耳朵。
她也堵住耳朵。
一大两小并排坐在椅子上,目光都落在电视上,顾逸之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生活平淡,有人等他,漂泊多年后找到归宿的真实感击打着他。
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
沈甜余光看到一个颀长身影,转头一看,果然是他。
但她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他手里拎着的购物袋。
里面满满登登的,好像全是吃的。身体的饥饿战胜所有感官和思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可是说是颗粒未进,她要饿透了。
遂扬手,透明的输液管在手臂旁边跟着甩动。
顾逸之心一紧。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固定住管子,确定液体还在滴,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然后,他发现,沈甜压根没看他,
购物袋的响动吸引了旁边的小孩,他们凑过来,沈甜也不吝啬,拽着袋子一角露出全貌,像展示商品的小贩。
“你们也想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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