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双探寻得看向周鸿,问道:“你是特意为了甄家来的金陵?查到了什么?”

    周鸿神色不动,反问:“你为何这么在意甄家?”

    杨双双叹气,“你消息这般灵通难道不知道,我一推再推,但这门亲事……”

    周鸿点头道:“我自然知道,这和你又有何关系,怎么,当起正经林太太了?”

    被挖苦的杨双双,丝毫不气恼,自己嫁进林家,本就是有名无实的交易,但是黛玉那孩子她不能不管,是以道:“你若是要搞甄家,早些说话,我拼了命,也会阻拦这门亲事,好歹现在没过门。”

    周鸿认识杨双双多年,深知她的为人,可能是因为她母亲秦氏软弱,她自小承担了太多责任,也养成了她的保护欲,只要被她划为家人,一应生老病死,都是她的责任了。就好像曾经的尤家,现在的林家,是以他叹了口气道:“甄家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杨双双回:“江宁织造?”

    他笑着摇头,“明面上是织造府,背地里是今上搁在江南的密探,这边儿有什么风吹草动,没几日皇位上那位就知道了。”

    杨双双吃了一惊,看向周鸿。她虽虚活了些岁数,阅历却不深,更何况一直觉得红楼梦是为女儿立传的书,很少涉及到政治之争,所以眼光都拘在后宅内阁里头,从未往政局上头深想,闻言她疑心道:“既如此,甄家不应是圣上的心腹,为何?”

    “没错,甄家是圣上的耳目,但今上年事已高,总要找个好下家。”

    杨双双问:“你是说……夺嫡?”

    周鸿点头,“争那个位子,总是要许多人力、财力的,甄家在江南富庶之地,是三皇子的钱袋子,也做了不少阳奉阴违的事情。”

    杨双双又问,“那与林大人有何关系?”

    “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鼾睡。林道台是清流纯臣,又有巡察监督之责,甄府这几年为了揽钱,不免亏空,自然要笼络好他。”

    杨双双不懂,“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应下这门亲事?”

    周鸿浅笑,“这正是他高明之处,若是一味拒了,甄家必不放心,只怕林道台不日就无疾而终,留下孤儿寡母,你以为甄家是什么善男信女?”

    杨双双越想听越是心惊,没想到这桩婚事后头还有这样的波折,她想起那晚林如海的神情,他是高洁之人,却为了身后的两个孩子自陷其中。

    这婚事无关黛玉女儿家的情怀,不过是上头权力的博弈。她只不过正好钟情于甄家那位。若不然,形势所逼,她又能如何?

    若是如此,林如海此举算是向甄家投了诚,她过神,看向周鸿,问道:“那你此行……”

    周鸿沉声道,“此行未免无功而返,不过往后如何……”

    他话未说,杨双双却懂他的意思,党政之争向来凶险,甄家处于风口浪尖,若是局势起什么波澜,只怕会牵涉进去,她幽幽一叹,苦笑:“原先我不想玉儿牵扯进荣府里头,没想到了金陵,却也逃不开纷争。”

    周鸿叹了一声,安抚道:“你安心就是,我定护你周全。”

    木已成舟,不安心又能如何,杨双双看向他问,“林大人倒戈,按你所说,甄家一时动不得,你……要走了?”

    周鸿颔首,“是,薛大也要上京述职,我们后日结伴同去。”

    杨双双微微失神,念及他所行之事,涉及党政,自是危险无比,于是低声道:“珍重。”

    转眼已是五月鸣蜩、六月精阳的时候,梅雨一停,日头上来,就无缝衔接到了夏季。

    金陵的夏比京都要热一些,杨双双素来苦夏,又忙着筹备甄林两家的婚事,这日子清瘦几分。

    甄府本想七月办婚礼,杨双双推说时间太紧,筹备不及,林如海也道七月天还炎热,婚事一办几天,倒累着黛玉了,是以将日子定在八月初八。

    饶是如此,还是略急了些,一般女孩儿说亲到定亲都要半年一年的,但甄府怕事久生变,只得劳累她这个林家主母。

    好在她不是头一次料理婚事儿了,不说先前宁府那回,后头在荣府住时,迎春和探春的婚事,她也瞧着凤姐儿是如何办的,倒也算是熟门熟路。

    连甄府里头,几位太太、管家婆子都对她赞不绝口,私下道:“到底是在荣府老太君面前伺候过的。”

    饶是如此,她也累得够呛。好在薛蟠也帮了不少忙,他人虽回了京里,但吩咐了家里的老管事帮忙。

    老管事年事高了,事情也繁杂,于是推了一位胡管事,供她差遣。不仅衣料首饰,一应俱全的家俱、绣品、妆奁、摆件都帮着料理。这才省了她不少事儿。

    除了外头的杂事,她作为主母,还需得和黛玉说些为妇之道。

    杨双双实在忙不过来,又是后母,便让人去凤阳府接了探春过来,让姐妹两个私下去说,也少了许多尴尬。

    她正忙得如火如荼,接到了京里的家书。一封是荣府递来的,听闻与甄家结了亲,从史太君到凤姐儿,上上下下都来添嫁妆,下人将东西一并送进来,竟有好几个大箱子,想来史太君实在疼这个外孙女儿,是以拿了送了好些私房。

    信里还写上月凤姐儿生了个哥儿,依着杨双双之前取的名字,乳名叫做“朴儿”。

    另一封却是自家母亲和小妹寄来的,也随了给黛玉添妆的礼,又说薛蟠回了京,两家商量了婚期,明年三月就成婚。

    杨双双闻了讯,少不得又忙起来,让胡掌柜在外头采买了些许金陵土仪,送于荣府、尤家众人。又特意给凤姐儿备了贺礼,她进荣府门已经六七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哥儿,是以杨双双就唤着黛玉一起,用杭绸做了好些贴身的衣物,这料子薄如蝉翼,正合适夏天穿。

    小妹要大婚,她作为姐姐,自然也少不了贺礼,不仅添置了物件,还给了她五千两的压箱银票。

    这一忙,就一直忙到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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