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并不软。
米灰色亚麻的坐垫, 填进海绵。杜窈一倒,半湿的发贴上后颈与衬衫。
顷刻,洇湿一片。
杜窈下意识伸手去推, 不舒服地左右摆晃脸颊,去躲他的吻。
喘一口气的空档。
“程京闻——”
“嗯?”
他把杜窈的手推到头顶, 轻易地扣住。抽空应一句, 又不听回答。撬开牙关, 侵略意味地描摹舌齿间的湿与软。偶尔一卷, 掠过上颚, 把她的呜咽抗争都吃进腹里。
“……你发什么疯。”
杜窈终于在换气的间隙把话说全。立刻,招来他更肆野地压迫。
大概, 是非要把她吻到缺氧。
吹风机还在地上轰轰地运作,干燥的风吹到她光裸的脚踝。
另一种形式的升温。
与旖旎的氛围交合,热烈。以一把燎原的火势,烧殆理智。
“窈窈。”
只有他这样叫叠称。
很亲昵的独特,尤其是这种时候。缱绻动人, 合上他的眼。里面少有的情深, 于是对视,半秒沦陷。
“……嗯。”
杜窈鼻腔软绵绵应一声。手指挠一下他的虎口,桎梏便松开。
手臂放下, 绕过他的脖子。
余光一眼电影。
还在放。水啧声,喘气声, 衣料摩挲声。碰上,揉捏, 不轻不重地碾压。
荧幕变化。
灰蓝的光把声音与画面投射在沙发, 同频的暧昧。
腿上一凉, 程京闻把睡裙推上——也或许是她不安分地乱动, 卷起。
“哎……”
他修长的手指碰到肋骨。
只一瞬,浑身过电似的麻。极度敏感,脚趾蜷缩,腰背顿时一躬。
发出一声猫儿似的惊慌声。
程京闻的动作一顿。
直到杜窈反应过来,羞得无地自容。挣扎地推开他,脸埋进抱枕里。
才低低地笑出声。
“公主——你不行啊。”
杜窈抬起头,脸上一团浓绯清晰地从面颊烧到脖根,瞪他一眼。
“你才不行。”
话音刚落。
被掐着腰拖过去。亚麻布上,一道浅浅的灰褶,又很快不见。
他把下巴抵在杜窈的肩窝。
“刚刚是谁在叫?”
“没听见。”
“才碰了一下——”
“程京闻,”她气鼓鼓扭头,“你烦死了。”
“这就开始了。”
“什么?”
他碰了碰她的耳尖,“你已经开始厌我烦了,是不是?”
“……没有。”
“怎么证明?”
“这还要证明——”
杜窈背窝在他怀里,转半身。
细雨蒙蒙的眼儿,被厅里暖色的灯一打,似乎春里江南。
就这样的眼,这样一道视线。
仰头,离近。到人心最期盼的时刻,偏偏坏心眼地拿长密的睫毛尖儿去扫一扫他紧绷的下颌。
程京闻一撩眉。
“没得证明,”她笑嘻嘻,收回佯装要亲他的动作,“你就忍着吧。”
低头捡了地上的吹风机,一猫腰,跑回了卧室。
门一关。所有的镇定都被揭穿,松一口气松下一层面具。
鞋一甩,扑进床里。
顶害羞地左右打滚,脸也越发的红——刚才是要做什么?
半湿的发一折腾,已经干了七八成。
杜窈索性躺进被子里。
片刻,手指也顺程京闻刚才往上的路径,屏住呼吸,悄悄碰一碰肋骨。
……并不痒。
她再摸一摸。
没有其他感觉——好像,刚才触电似的反应才是错觉。
杜窈收回手。躺在被窝里,放空地看一看天花板的透明灯罩。
里面的光是淡黄色。
原本的灯泡是冷冷的青,很早炸掉了。这个,是程京闻换上去的。
她把脸往被子里埋多一些。
再偏头,白色的窗帘与横轴上一系绿色的艾草香挂。也是搬进来时他装的。
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十月来时刻意回避。怕记起,又在他面前落下风,被动。
可是生死面前走一遭,杜窈觉得再都不重要了。
毕竟情爱里总是拉扯,你来我往地过招。把晦涩遮掩的心思,付诸揣度百遍的动作——世上哪里有那么多敢直言讲爱的人?
所以她愿意做那个主动的人。
去勇往直前,义无反顾地碰一份难说出口的真心。
杜窈在躺了一刻。
起身,抱起枕头,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趴在墙边儿,悄悄探头。
已经凌晨。
程京闻面对电脑,大概在工作。
于是不好意思出声打扰他,就站在一边,看荧荧的光打亮眉眼。
或许是身居高位。
他不笑时,总比曾经多几分难以接近的冷。眼也像沉沉一潭水,肃寂。察觉到她出来,若有所思地抬眼,目光便又温和。
“怎么了?”
杜窈眨眨眼。
抱紧怀里的枕头。
趿拉拖鞋,走到还算宽敞的沙发边。猫似的在他身后找一个窝,躺下,半蜷。
鼻尖碰到他的腰。
“程京闻,”她的声音从沙发一角轻轻地传来,“我害怕。”
无厘头的一句,他没有问怕什么。回身,手指碰了碰温热的脸颊。
“我在。”-
杜窈醒在床上。
茫然地翻身,手碰一个空。窗外,淅淅的雨声,车声,掩一声发情的猫叫隐约。
在床上坐直。
脚尖才碰到拖鞋,床头的手机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起,对面的声音并不陌生。
“喂。”
“……程京闻?”
“嗯。”
“你换手机了?”
“办公室的座机,”他说,“早饭在桌上。”
杜窈往客厅里走,“看到了——这张名片是什么?”
豆浆下压了一张白色名片。手写的电话号码,程京闻的字迹。
“我下午去一趟陇西,暂时回不来。”话筒那边响起一阵纸页翻动的声音。片刻,“给你安排了一位司机,要用车找他。”
“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
“下周二吧,”他讲完。轻笑一声,“公主,你会想我么?”
其实已经开始想他了。
偏偏,“不会。”
“是么?”
“你快走吧,”她噘嘴,“烦人。”
程京闻低笑一声,挂了电话。
杜窈吃过早餐。
挺不客气地打了电话,请他安排的司机来接。是一位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开一辆黑色宾利,来得很快。
见到她。拉开车门,“请。”
杜窈坐进后排。
“您怎么称呼?”
男人一笑,“叫我老陈就行。”
“这几天都要麻烦您了。”
“程先生交代过了——随叫随到。”
她立刻咕哝,“……还挺贴心。”
这被老陈听见,眼角的纹路更密一些。他笑起来,“我在成悦开了四年车。也的确,头一次见程先生吩咐地这么仔细。”
“是么?”
“我老陈可不骗人。”
“他都说什么了?”
“说您冬天怕冷,要把暖气打足。没耐心不乐意等人,所以要快一些到……”
“哎,”杜窈一翘鼻子。嘴上说说,心里却很高兴,“他这是骂我呢?”
老陈只是笑。
又欣慰,“程先生也算是找见喜欢的人了。有依靠,很好。”
喜欢。
这个词出现的第一次,还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心里雀跃。紧接着,这份欣忭的情绪里又掺杂上一些其他的低落古怪——程京闻把这两个字眼看得很重,甚至在落水那一天也不要她讲。
墓园到底有什么秘密?
杜窈轻哼一声。
视线移去飞掠的街景。又笑,“您怎么以为他喜欢我——他不是有一位白月光吗?”
“死人比不过活人。”
“是么?”
“自然,”老陈后视镜看她一眼,“死人只有执念,活人才能给情和爱。”
“我能给他吗?”
“可以。”
杜窈佯装苦恼,“可是,他未必会一直喜欢我。”
“嘿,对自己自信点。”
老陈不由笑起来。
“我工作四年,你是第一位上程先生车的姑娘。”-
车停在正时楼下。
与老陈道别。去公司交了辞呈——这回,老董事没有阻拦。收下,“一个月以后自己走吧。”
“不能现在盖章吗?”
“我还想要饭碗,”他嗤声,“不上报你辞职已经够了,别蹬鼻子上脸。”
“噢。”
板上钉钉的事。
杜窈挺无所谓地应一声。已经联系过先前认识的几家工作室,合作项目已经在预案了。现在放人,一月以后放人,对她都不会有影响。
转身,离开办公室。出了写字楼,去常坐的咖啡厅买一杯拿铁。
刷会员卡。
前台的小姑娘在屏幕上点几下。笑,“您三天以后的生日呀?”
杜窈一愣。
看日期,“……对哎。”
“记得来,”前台把□□和卡递给她,“我们有特别惊喜!”
她弯一弯眼角,“好。”
走到侧边的吧台,等咖啡。手指点到微信聊天,忽然记起,程京闻还在出差。
不能给她过生日。
顿时不高兴地拉下脸,嘴巴高高噘起。连加了四泵香草糖浆的玛奇朵,意式浓缩的苦也依旧往舌根上泛。
消沉一刻。又想——
万一有惊喜呢?
毕竟他总能在最期望的时候从天而降。
于是一直报以这样的希冀。
直到周六。挂钟的指针转过十二,微信里的消息一条一条跳出来。
杜窈确认似的在玄关等了片刻。又推开门,去看黢黑的走廊。屋里暖色的光,往外,愈衍愈淡。片刻,再被失望地阖门声重新压成缝里的一隙。
没有人敲门。
没有人捧花。
没有人推着二十五根蜡烛的蛋糕。
甚至没有发来生日快乐四个字的祝贺。
他忘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掉落红包!对不起我太困了码的好慢(
下一章还是正常时间更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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