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谁按了定身键,  顾琮整个儿僵在马上。

    “你……我……”实在不知此刻该说什么才好,顾琮支吾了声,干脆化言语为行动,  木着脸,  直愣愣地亲下来。

    他确实没什么经验,中间还因自己和席冶同样高挺的鼻梁,  轻撞了下,而后才吃一堑长一智,学会侧过头,  吻住青年软凉的唇。

    有些笨拙,  落在席冶眼里却十分可爱,  男人身上干干净净,只有浅淡的皂角味,刚刮了一日的胡子,  又悄悄地冒了头,  肉眼瞧不太出来,  离得近了,倒蹭得他痒痒的,  让席冶没忍住轻笑出声。

    本就紧张的顾琮飞快眨了眨眼。

    他做错了?虽然青年笑起来也很好看,  但这种时候,  好像不应该是笑才对。

    “胡子。”事实证明,  系统关于接吻治病的理论完全错误,  席冶并没有感觉干涩的喉咙突然润滑,却仍抬手摸摸顾琮的下巴,挤出两个字。

    眼前被糊了大片马赛克的1101抗议:【你没发现你不结巴了吗?】

    顾琮亦发现了。

    平日,  约莫是要校准读音的缘故,  青年偶尔几次说话,  总是很缓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晰,乍听起来,便有些磕绊。

    刚刚这一句,听起来则正常至极,仅仅尾音带了一点哑。

    “弄痛你了?”暗暗下定一日一洁面的决心,顾琮倒没想太多,只当这两个字比较简单,抬手,碰了碰青年小巧的喉结,“嗓子疼不疼,我带了水。”

    好似给受伤的动物顺毛般,他的动作毫无挑逗意味,纯粹得过分,可喉结这样的地方,被人摸来摸去,总归不自在。

    忍了又忍,见对方始终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干脆,席冶回手,探向男人腰侧,去解某个被挂住的水囊。

    飞快地,在他脖颈间作怪的粗砺指腹终于离开,一把捉住他的腕子:“咳。”

    “我来。”

    ——与常年风吹日晒的自己不同,青年的皮肤滑得像缎子,顾琮一时好奇,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收手。

    半天没得到新的指令,百无聊赖的乌云只得继续慢悠悠沿着路闲逛,跟主人一起,等大部队追上来。

    都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现下是五月,竟也大差不差,席冶醒后没多久,天就阴了下来。

    晚春的雨,一般很难呈瓢泼之势,亦不冻人,前几日也曾下过一场,朦朦胧胧,甚至都未曾影响赶路。

    可现在顾琮带着席冶,总不好叫对方跟着自己淋雨,万一真下大了,弄脏了青年的衣衫不说,更容易生病。

    所以,哪怕再舍不得眼下天地间仅剩彼此二人的独处时光,他也动动缰绳,催促着乌云往回赶。

    席冶却道:“不、急。”

    “我、喜、欢、阴、天。”

    亲吻的效用似乎已经消失,这几句,他说的很慢,顾琮却听得极耐心也极认真,依言放慢了速度,男人单手解下腰带,利索脱了外袍,一抖一落,小毛毯般,罩在席冶头顶:“以防万一。”

    除了外袍,他里面还有件纯黑的劲装,瞧着倒也不算失礼,而事实证明,顾将军对天气的判断很有一手,没几分钟,天上就飘起了蒙蒙细雨。

    怀里抱着水囊,席冶躲在顾琮用外袍替自己撑起的小空间里,干燥且温暖,一点也没有平时被打湿的厌烦。

    少了一层布料,两人的距离便更近了些,垂眸,顾琮刚巧对上青年望过来的眼,窝在他怀里,仅露出小半张脸,可爱无比。

    【冷吗?】

    一笔一划地,对方盯着自己,在他的胸口写

    字,速度放得极慢,直到他读懂为止。

    顾琮摇摇头:“放心。”

    这点小雨,还没有他晚间用来冲澡的水凉。

    席冶:【是吗?】

    忽然间的福至心灵,顾琮清了清喉咙,尽量自然地改口:“咳,其实仔细感觉下……是有些冷。”

    下一秒,倚在他胸前的青年便放弃了水囊和写字,伸长双臂,像是要把热量传递给自己似的,环抱住了他。

    这大概是顾琮第一次被人紧紧搂住腰,青年的发顶蹭过他的下巴,痒痒的,带着点清浅又好闻的香味。

    僵硬地抬起条胳膊,他将稍稍滑落的外袍向上拽了拽。

    像藏起一件不想被任何人瞧见的宝贝。

    但在马背上,——尤其是像乌云这样脊背偏窄的草原马,离得太近,有时却并非什么好事。

    温热呼吸一下下拂过颈侧,两刻钟后,尽量不动声色地,顾琮往后坐了坐。

    偏偏因为雨声昏昏欲睡的青年还一无所觉,整个儿向他靠过来,脑袋从他的肩膀滑到胸口,蹭了蹭,四处找寻最舒服的位置。

    本就发燥的顾琮更热了。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顺着官道赶来的大部队,想都没想,顾琮再次掉了头。

    现在这境况,他如何能下马?

    “咴。”

    接连换了几回方向、在同一条路上打转的乌云甩甩尾巴,又打了个响鼻,深刻怀疑主人是迷了路。

    好在,这雨确实不大,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陆金终于带队追上自家将军时,乌云正低头美滋滋地吃草。

    和席冶一起坐在石头上的顾琮则道:“生火吧。”

    “今晚就在这扎营。”

    边关不比燕京附近,随便走走就有既宽敞又安全的驿站可住,他既然跑在前面,自然要担下探路的职责。

    “得令。”抱拳应声,陆金眼尖注意到,自家将军出发时的外袍,此刻竟叠起来,成了那铺在石头上、免于席公子受凉的坐垫。

    啧,这成了婚的男人,可真肉麻。

    陆金暗搓搓咂舌。

    不过夜间行军,确实比较危险,左右此处离桑干城还有一日路程,再心急,也得明天才能到。

    趁着天色尚未彻底擦黑,他主动请缨,带人找了许多能当柴火烧的枯枝回来,此时虽是春天,又落了雨,可他们有火折子,怎么都能暖和起来,烤些干粮吃。

    往日席冶总坐在马车上,给什么吃什么,安静且不多事,若非后来将军也进去陪同,一众亲卫几乎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

    此刻被噼啪燃烧的火光一映,他们才发现,这十几日旅途奔波,青年脸上竟毫无疲态,纵然是男子,也和刚出京时一样,精致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桑干城与草原接壤,民风亦比京城开放,从不吝啬对美好的事物表达喜爱,坦荡且无恶意地,落在席冶身上的目光多了些。

    但很快,原本与席冶并肩而坐的顾大将军就站起来,自个儿又搬了块石头,重重坐在青年对面,脊背挺得直直的,彻底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

    瞧什么瞧。

    都没有自己的媳妇吗?

    “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细心将比脸还大的烤馕掰成小块,顾琮提醒,“有点硬,慢些。”

    今日未遇上野物,没法儿打猎加餐,众人仅采了些无毒的菌子回来,撒点盐巴,煮了两大锅野菜汤改善伙食。

    因得食材够新鲜,烹饪方法虽粗陋了些,最终的味道竟还不错,席冶捧着从马车里拿下来的木碗喝了两

    口,眼前突然多了条肉干。

    “正常份例,先前一直忘了吃,”不想让青年认为自己是以公谋私,顾琮解释,“你太轻了,要多长些肉才是。”

    席冶摇摇头,改捧为端,随便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写:【你呢?】

    谁料,这次男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大手在自己下颌轻轻一捏,用了个巧劲,就让他张嘴吃了那肉干。

    “我吃什么都一样。”就着青年手中的木碗喝了口汤,顾琮随意咬下一块馕,看起来轻松极了。

    席冶则不同,肉干韧劲十足,他咬了半天都没咬断,只得整个含在嘴里,脸颊明显鼓起一块。

    没来由想起幼时随祖父去京郊打猎见过的小松鼠,顾琮伸手,用力在那块软软的“山包”上戳了戳,按出一个小坑来。

    1101相当幼稚地配合:【好耶!是酒窝。】

    席冶:……

    一个两个都是笨蛋。

    顾琮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这馕没涂油,干净的。”

    接着又用手背在席冶的脸上擦了擦:“你看。”

    青年喜洁,他是知道的,否则他哪能在驿站换洗衣物时用上比以往多一半的皂角。

    更呆了。

    席冶想。

    可他还是很给面子地,在火光下认真瞧了瞧男人颜色偏深的手背,凑近,小动物似的嗅了嗅,最后,肯定般,轻飘飘在其上盖了个章。

    以唇。

    “咕嘟。”无视对面瞬间石化一动不动的“将军雕像”,席冶自然而然坐回去,重新喝了口汤,喉结一滚,总算把那肉干咽了下去。

    下一秒,新的肉干又递了过来。

    ——火光中,那双琥珀色的瞳仁亮晶晶,只差没直接写满“再一次”。

    一时间,席冶竟弄不清这到底算谁训谁。

    没兴趣再难为自己的牙齿和腮帮,席冶抬起树枝,凤眸微竖,威胁般戳了戳对方的膝盖,再没给某人捏他下巴的机会。

    可惜。

    眸中失望一闪而过,骗不到第二个亲亲的顾将军,绷着下巴,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恶狠狠咬了口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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