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折颓丧地闭眼,连剑也没拔,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往旁边挪开,不敢去看那具属于同门师弟的死不瞑目的尸体。
为今之计,就是先杀掉李默,向贺识表态,获取贺识的信任,让他将自己放出生天。
他克制着自己睁眼,几乎屏住呼吸感受四周细微的变化。
够了吧?够了吧!
该放过他了吧!
他眼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希冀,仰望天穹,似乎这样就能与贺识四目相对,让他感知到自己的迫切。
但他没等来贺识的回应,反而等来身后一道玩味的嗓音——
“你们鸿阳人玩得就是花呀,精彩,精彩至极。”
他骇然回头,见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两人,一人青衣佩剑,望过来的目光宁和却看不真切;另一人白袍束腰,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双眸黑沉,深邃如不见底的深渊。
啁啾鸟鸣微弱下去时,靠坐在树下的青年终于睁眼。
自从进入结界,段往意便一直待在原地没有走动过,与其他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用的修士对比鲜明。
此刻他睁开的眼中并无睡意,清明中参杂了一丝疑惑。
死阵似乎比他预想的,多出不少。
他真正要释放的死阵不过一个,多添上几个不过为了分散注意,为他要做的事争取时间,如今能感知到的却足有数十个。
这样的话,祭品也许会减少一些了……
不过他没有在这种旁枝小事上浪费时间,终于能判断目标死阵出现的位置,他起身便往目的地赶去。
栓魂阵威力强大,在仙家创立的阵法当中能排入第一梯队,凡是被封入其中的邪物,魂魄与阵共生,阵在魂在,阵破魂消。仙门若是用够了哪个邪物,只要撤去阵法便能将其杀灭。
但阵中邪物也不是长存的,在无尽的死又复生的过程中,邪物也会一点点被消磨,最终灰飞烟灭。只是这个过程极缓慢,若是修为高深的邪物,时常需要千年之久才会消散。
他要救的人就被这么折磨了千余年,已是强弩之末,时刻会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再寻不能。
他向来是个周全详密的人,来此之前,他花了不少时间探寻解决的办法。先是想到妖物喜□□血,便抓来妖物与不少凡人实验,发现妖物吸□□血后确实有固魂之效,营救的方法有了起步,他还为此丢弃沉稳,兴奋了好一阵。
再是研究换魂之术,但收获尔尔。哪怕是修者,将魂魄锁入栓魂阵后再与旁人换魂,也一样会被阵法锁定,不得而出。他换不同修为不同境界的修士试了许久,每次都是失败。
但是没有关系,他很明白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先稳固她的魂魄,让她没有魂飞魄散之险,再将阵法夺到手里,不让她再被任何人折辱践踏。至于其他的,可以等之后再从长计议。
实在不行,她永远待在阵中,他在旁时时陪伴,永生永世直到地老天荒,也可以。
他也愿意。
明明等了这么多年,只剩下这一小段路要走,却让他急得心焦。
眼前阳光明媚,绿荫如幕,他眼前又浮现出她的模样。
这次是初见时的场景,她大摇大摆地坐在案几上,白皙修长的双腿裸露,搭在案边,看着他破门而入,不以为意地一指点在他胸前,笑道:“小道士,就是你想抓我?”
那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轻轻打转,引起一阵搔麻,看着他猝然退后,满脸的戒备与赧然,她笑得更开心了,红唇像是涂了血一般艳丽。
“小郎君,你长得还挺俊的。反正就凭你,连我一根尾巴都不可能抓住,不如与我共度春风,那样你不仅能‘抓住’我,还能精进修为呢!”
彼时的他仓促后退,提着剑满脸怒容。画面外的他却痴痴伸出手去,指尖轻柔,想再一次触摸那张绮丽张扬的面孔。
手穿过幻景,连带着画中人影也消散了。他眼中暴怒之色一闪,又迫使自己恢复镇静,加快脚步。
安即墨发现自己跑着跑着忽然就进了死阵时,心里是无比惊慌的。
前方逃窜的修士毫无所觉,还在边笑边跑,身侧却忽然袭来一阵阴风。
结界内栓魂阵环环相套,中间却留有不少空隙供弟子休整,让他们不至过于劳累。在空隙中的弟子仍在结界之内,无法出到外界,但也与栓魂阵内的邪物隔离,不会为邪物所伤。奔跑中的修士根本没想到这附近会有怨灵,全无防备,眼看就要躲闪不及,胳膊突然被人使劲一拽,扑倒在旁边,躲开了那致命一击。
安即墨救完人后没有停顿,长剑一甩便是退魔第六式——白羽流星。
这一式也以快为要,可供周旋的空间更大,她长剑从怨灵身侧结结实实刺入,瞬间便将其化为飞灰。
但她心中的恐慌之情远没有消解,忙回头找寻,身后不见那道青衣身影,她心里顿时一沉,断线的风筝般着了慌。
这一路过来她都和江寄余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险境,都有对方带领,化险为夷,像尊不动如山分泥开路的神。此刻面对凶险异常的死阵,却没了这根最最要紧的主心骨,她想哭的心都有了。
被安即墨救下的修士愣了一会,爬起身,脸上青红交替,格外局促地冲她一拱手,转头再次飞速逃开了。
安即墨回神,冲他背影大喊道:“不要乱跑!这是死阵,出不去!哎——你听到没有!”
修士一溜烟不见了,她摇摇头,跳着脚在原地疯狂乱蹦了半天才将心中的惊恐发泄出去,再静下来回想之前江寄余的应对方法,把注意力集中在思考破解之法上,挠着头一条一条地想。
直到连头发都拽掉几根,办法一点也没想出来。安即墨苦恼地蹲到了地上,对会盟中出现死阵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忽见前方树林的间隙里路过一个人影。
那人如同鬼魅一般,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要不是她刚好盯着那个方向,绝对察觉不到有人经过。
人影一闪而过,只让她看见道袍和一张侧脸,却让她如遭雷击。
须臾之后,安即墨跳了起来,拿出自己最快的速度,直追那道身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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