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道着歉,脸上表情却混杂讥讽、嫌恶、得意、幸灾乐祸,精明的双眼闪动着恶意。

    妖物喜啖人精血。他早已发现这些人面鸟对人血敏感,那些本就受了伤的弟子身边围着的巨鸟远多于其他人。但有季折和左思域盯着,他又不能故意弄伤昆仑抑或鸿阳弟子来减轻自己的压力,那样事后无疑会被两位大弟子问罪。正当他被鸟群围得左支右绌时,就见那扶桑小丫头竟然带着个凡人跑了过来,可不就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至于扶桑的报复,他才不怕。他们才来了三个人,势单力薄,又没人看到,谁说得请是他动的手,说不定把这小丫头活活弄死都没人追究,自然有恃无恐。

    安即墨死死咬牙,心中恨海喷涌,恨不得活撕了他,但一时间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远方的青衣身影被杂乱的人群与巨鸟遮掩,近处的人面鸟鸟羽竖起,垂首盯着两人,空洞的双眼泛起血红,身形像一堵堵通往地府的墙。空气凝结,气氛如同绷紧的弦,只要一点振动,就会骇然断裂。

    随着李默那句话,凝滞的氛围骤然破碎。十几只人面鸟腾空而起,争先恐后地瞄准阿久扑去。

    那一瞬间,安即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拎起阿久后领,拽着他腾空而起,点着树梢飞掠向前。群鸟失去目标撞在一起,震天动地,黑色鸟羽相互倾轧折断。仍有不少人面鸟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身后巨鸟穷追不舍,紧咬在距安即墨衣摆不足三尺之处,距离还在不断缩减。

    安即墨拉着一人发足狂奔,只听得身后树木接连断折的脆响,近得几乎贴着她的后脑勺。

    她不断调整气息。

    冷静!她可是诛过魔物的人,怎么能葬送在区区几只破鸟嘴里!

    一阵腥臭味随热风从后面扑来,安即墨顾不得出剑,脑海中猝然想起方才江寄余解救她的举动,生出一计。

    她一面跑,一面动作堪称粗暴地将手中人的外衣扯下,团成一团捏在手里,头冒冷汗地保持速度,听着巨鸟扇动翅膀的风声愈来愈近。

    李默正悠然自若、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手里的剑,躲在角落里躲避战局,心忽然一提。

    那蠢丫头怎么又跑回来了?

    不及细想,安即墨已拎着人冲到了他面前,扬手将什么东西扔到他脸上。

    眼前一花,李默猛一挥手,将脸上的东西挥到地下。在抬眼时,安即墨已经蒸发般不见了踪影,只有数只张嘴尖啸的人面巨鸟,正瞪着血红大眼盯着他。

    外套脱手而出的瞬间,安即墨顾不得其它,一手重重一甩,将阿久远远甩进密林中,另一手在身后鸟喙探来时一转,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法流畅使出。

    太白点星。

    而她此举意不在出剑,借太白点星以快为要、迅疾无声的剑意,她整个人以身为剑,在瞬息之间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向一侧丛林扑了出去。动作快得好像在林中闪了一下,就如同消逝的流星般消失在丛丛灌木中,只留下防备不及的李默和簌簌摇动的林叶。

    一翻进丛林,安即墨便快速伏地趴好,蜷成一团,极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然后满意地听到了李默狂乱的咒骂声。

    外面鸟叫人骂声一叠高过一叠,要不是自己的处境也不大妙,安即墨几乎要乐出声来。

    咬得好!

    最好咬死。

    正乐着,安即墨忽然收敛神情,身体僵硬。

    耳边的嘈杂声里,又添了一种若隐若现、细微不易察觉的声响。

    嗒、嗒、嗒……

    声音时起时落,挠动她才放松不久的神经。

    安即墨趴着听了片刻,双眼骤然瞪大。

    是脚步声!

    从草叶倒塌的声音范围判断,这脚步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但反正不会属于人类。

    她心思电转,还没想出对策,突闻一声撕心裂肺令人胆寒的惨叫。

    “啊!”

    是阿久。

    那脚步声顿时加重了,咚咚如擂鼓,和着少年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向着密林深处快速移动,震得林叶簌簌而下。

    安即墨顾不上想太多,爬起身就追了上去,一头扎进密林,边追边大喊她的保命真言:“前辈!江前辈——”

    此时此刻,江寄余正在林地中央不紧不慢地遛着人面鸟。青影挪转不休,明明每一次就快被鸟喙一口吞下,偏又能滑不溜手地滑脱,时不时反手给上几剑,来一个刺一个,来一双刺一双,非常高效。

    启攸就在距她不远处,有意无意跟她保持着一定距离,语气悠闲,状似商讨:“阿枫,你说我究竟是把这些小鸟引开好呢,还是把它们控制在周围比较好?引开它们,更有利于你的安全,但是又怕影响你发挥。”

    江寄余面容平和,语气温文:“你离我远点最有利于我发挥。毕竟这么一个魔族总在我旁边晃,我很容易一个没忍住,给你也来上几剑。”

    启攸神情忽然激动:“哎?你要比试一下剑法吗?也没问题啊。”

    江寄余没回,执剑的手微微一顿。

    林中嘈杂的呼号声里,她神识准确地捕捉到了属于安即墨的那声呼喊。

    下一刻,她轻巧跃起,左掌轻抚在死盯着她不罢休的人面鸟头顶,发力一按,一把将它的长喙按进了土里,没至根部,人则借力跃出几丈,脚点着空中漂浮的鸟羽行得飞快,向呼喊声发出的方向奔去。

    刚才的打斗中,他们与安即墨的距离已然越拉越远,等江寄余行到地方,安即墨早已不见人影,只有密集的林冠仍在剧烈晃动。

    启攸未被她疾行的速度落下分毫,仍跟在旁边,两人一齐向林中追去。

    沿途可见被压倒踩翻的草叶,一些脚印与江寄余的隐可相合,显然属于安即墨,另一部分足有其十倍大,间隔较远,一直向丛林深处延伸。

    行进路上,江寄余弯腰在草叶上一探,抬手时,指尖沾着一点腥红的血迹。血液濡湿,还未干涸。

    启攸看见道:“看来两位小朋友凶多吉少啊。”

    江寄余擦去血迹,“别废话,走。”

    后方嘈杂的打斗声逐渐减小,有人面鸟追上来,都被两人敏捷甩脱。又往林中行了一阵,前方灌木忽然一动,扑出一人。

    江寄余上前一步,刚好将人接住。只见那人脸色煞白、神色颓靡,正是安即墨。

    她一手捂着左边肩膀,手掌下有浓重的红色沁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涌流,将衣衫浸透。长剑仍被伤手握着,无力地拖在地上。

    江寄余没急着提问,一手按住她肩膀上的血洞,简单施术止血。

    安即墨坐靠在她身上,似乎缓过来一点,喃喃道:“不知什么东西、把阿久叼走了。那东西长角,我追、追上了他们,还没对过三招,就被顶飞撞在树上,让他们跑了。”

    江寄余点头,一手轻扶着她,既拦着她不会摔倒,又不会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还站得起来吗?”

    安即墨愣了愣,拉一把她的手,身体力行地证明可以。

    见江寄余转身往回走,她下意识跟上,走了两步又猛然停下,脸上依旧缺少血色:“那……前辈,阿久怎么办?”

    江寄余没有回头:“你救得了他是运,救不了是命。”

    安即墨似懂非懂,垂眸慢腾腾地跟上。

    一行三人很快就回到方才的位置。场中一片寂静,人面鸟群已经被杀干净,满地都是掉落的黑色鸟羽与沉重的鸟尸,树木在打斗中被成排折断甚至碾碎,显得林中一时空旷不少,碎木屑漂浮在血水中,腥气冲天。几个尚能动弹的修士在尸堆中来回奔波,给同门治疗伤势。

    夕阳如血缓缓沉下,映出一片肃杀的战场。东边天空中,几颗黯淡的星芒隐现,于沉寂中牵引暮色降临。

    地上没有人类尸体,但江寄余环顾一圈,发现算上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这里总共只剩下不超过十个人。

    李默坐在一棵树根下,右手臂上用布条固定着一根树枝,似乎折断了。见三人出现,他阴狠的目光同步投过来,定在安即墨身上。

    安即墨心情本来正烦忧,见状突然精神不少,恨恨瞪了回去,右手在脖颈上比出一个威胁的手势,意气十足。

    季折正默默给一个昏迷过去的弟子治伤,见到他们后面上一怔。

    江寄余问他:“剩下的人呢?”

    季折闻言,嘴唇忽然发颤,沉声道:“待杀完鸟群,清点人数,就发现只剩下这么多人了。”

    江寄余有些惊奇,“你的意思是,他们凭空消失了?”

    “昆仑全部、鸿阳的部分弟子都失去音讯。”季折自顾自道,“我师弟们修为高强,已是金丹后期,不可能、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

    此事实在过于离奇,就连向来以冷静自持闻名的芝兰玉树季公子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他心绪极为烦乱,暮色中静静矗立的深林好像食人的魔物,随时会张开巨口将他一口吞噬。这种感觉让他濒临失态,只想抛下所有人一口气奔逃出去,一刻不停地跑,直到跑出这片密林。

    所幸强大的理智拉扯住他,他知道,自己是剩下所有同门的倚仗,这让他还能兀自维持镇定,勉力思索对策。

    江寄余观察过四周,将重伤的弟子、淌血的鸟尸和幽深的密林全部收入眼底。

    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忽然涌上心头,这场景隐隐给她一些难名的预感,又因这预感,而使她心中愈发粘腻,颇感不快。

    经过无数血雨洗刷,至少在天上坐着的六百年里,她极少因为什么事而感到不快。死而复生一遭,不知是心绪不稳了,还是躲藏在幽暗里的东西,在她死后过分猖狂了一点。

    江寄余重新朝向季折,语气冷淡道:“马上入夜,先安排人轮流守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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