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在临川街上,出现了一个红发如火的男子,他手中抱着一只小狐狸,身后跟着一位侍者,独特的气质和狂放不羁的穿着使其一出现就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这里就是临川?”留意到几位女子偷偷地打量自己,阿厌回以微笑,“这么不起眼的地方,连女人都很普通。”女子因被发现而羞红了脸,像是受到惊吓小兔般匆匆离开。

    他低头,手上顺毛的动作轻柔,“你确定是在这里?”

    小狐狸毛发炸开,连忙地点头,水汪汪的眼睛好似能滴出水来。

    在海雾岛那日,关于仙桃丹的一切,他都告诉了阿厌,强压之下,一个字也不敢隐瞒。

    “那个人说要用我的妖丹去救人,我看到那个重伤的女子,她已经快撑不住了,他说他愿意用仙桃与我的妖丹进行交换。”

    “我没有骗你!那个人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确认了很多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仙桃……我也问了他为什么不用仙桃去救人,可他说仙桃入体还需要时间去转化运作,可女子明显已经没有这个时间。”

    “他重视那个女子,在他发现我之前,嘴里一直呼唤着女子的名字,让她坚持下去……我本想能不能用自己的妖力去试试,只是我的修为太过浅薄,妖丹刚结,连人形都没能化成……”

    “名字?我记得,他叫得的好像是……婉,婉妗……对,就是婉妗。”

    阿厌来到临川的山中,正是小狐狸说得到仙桃丹的地方,“桃子,还有婉妗……难道只是巧合?还是说,你真的就藏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女帝?”几个月过去,风吹日晒,当日之事的痕迹全都无处可寻。

    “首领。”下属上前一步,“需不需要属下调派一些人手过来进行调查?”

    阿厌不耐烦地唉了一声,“都找了多少年了,你不累我都累了,何必这么麻烦。”今日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他的手顺着狐狸的皮毛,一下一下地,从头顶一直滑到他的背部,“反正是发现就要杀掉的人。”

    “吱!”狐狸短促地尖叫起来——他的脖子突然被阿厌紧紧钳住,同时,它还能感觉到妖丹正被一股强大的引力牵引,急迫地要离开他的身体。

    “嘘……乖一点,乖一点……”阿厌压低了声音,轻柔地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他钳着狐狸的手心里,隐隐地闪现着灵动的红光,“放心吧,你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我会给你应得的嘉奖,这个珠子,过些日子便还给你。”

    话音刚落,他翻转手心,太阳一般的红珠闪烁,映照着周围的林木都染上了一层红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感受着那滂湃精纯的灵力,不由地笑出声,不愧是来自天界宝材,不过当下,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先做。

    把已然晕厥过去的小狐狸扔给下属,阿厌双手捧着珠子,掌心对着胸膛靠近,带着一丝狠意。红珠没入胸口,而就在光芒消失的一瞬,他的红发陡然变长,阳光下,于风中翻滚的发丝如同一片热烈的火海,美轮美奂,却又极度危险。

    感受到那灵力在四肢百骸奔驰冲刷的快感,目之所及更加清晰,耳能所闻更加丰富,阿厌握紧拳头,全身迸发出的雷电顿时缠绕鸣响。

    与此同时,天空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森林陷入昏暗。以阿厌的头顶为中心,原本的蓝天被不知从哪出现的乌云所覆盖。下属能感觉到云中凝结着庞大妖力,而这股妖力的来源正是阿厌,乌云不断膨胀,不一会儿便看不到边际。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穿梭,狰狞着,向身处临川的所有人预告接下来独属于大雨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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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鸣的雷声不断,绵密到没有一丝间隙的雨滴打在枝叶上,一眼望过去,层层绿叶像是被泼了一层浓郁的深色,狂风呼啸而过,把雨声吹得更是喧嚣,齐守玉有些无奈地关上窗户,四不透风的房间里,雷雨之声依然清晰。

    “这雨下了三天三夜还没有要停的迹象,怪妖性的。”可那天上的乌云仍如厚重的被子一般,丝毫没有变薄的迹象,“怕不是把几年的雨加起来都没这次下的多。”

    这两日蛮蛮总是跟她抱怨,“这个天气,别说出门成问题,就连晚上睡觉都睡不好。”她说出诊时听王婆说起暮连理这几天都被雷吓得直哭,另外来医楼开安神入眠的寨民也明显变多。

    “不过,要说睡得好,那谁也比不过我们这位公主殿下。”

    齐守玉笑,房间的床榻上,杨婉妗呼吸平稳顺畅,她想别说打雷暴雨,就是天下下了刀子,恐怕也吵不到这公主的梦乡。床边,莫金织理所当然地坐在那里。“公主又睡了快八个时辰了。”

    自从回到寨中,她就发现杨公主有些与以往不同的地方,变得格外地嗜睡,刚回来的第一天见人迟迟没有出现,还以为又出什么事地跑过去查看,结果发现在睡觉,只是当公主醒来,这熟睡的时间已然超过了六个时辰。本来只是以为是身体虚弱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但她发现,公主不仅睡眠时间在一点点增加,就连平日醒着的时候也出现了之前未有过的走神或犯困的情况。

    只是自己查不出问题,莫金织也说不会危及生命,就连公主,清醒的时候也表示自己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每想起这件事,她就忍不住去把一把杨婉妗的脉,“你说,会不会你们明日婚礼,公主也这样睡着出嫁?”对上莫金织的目光,她点点头,脉象几乎一成不变,身体虚弱,但整体平和无碍。

    莫金织笑而不语,想想那倒是幅还挺有趣的画面。

    婉妗这些日子的嗜睡确实有些古怪,但可几次问起身体里的人,对方都只回答说不用担心,笃定的口吻让他渐渐安心下来,况且即便真有什么事,他也……

    “不过幸好你提早带人在寨里做了处理,不然我们这样低洼的地方,涝地肯定比县区还要严重。”齐守玉说,“昨日寨民本想出去补些上次置办遗漏的喜物,结果路早就被淹了。”这种情况,即便是到了县里,里面的商铺也八成不可能还继续开门。

    想起三日前听到的第一声雷鸣,莫金织敛下目光,确实是如守玉所说,这雨很是妖性。他带着人连夜在寨里挖出了排水渠,幸好因为莫家寨的树木本就茂密,加上连理枝的影响,他也不用担心泥土松动的问题。

    连理枝……

    他取出袖子里的一个透明瓶子,里面的水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明天,这瓶水就用完了。”

    齐守玉也看着那个瓶子,她知道对方的意思,“你确定这真的会成功?”即便明白,这一切对她而言还是想的有些过于奇异,那明明是只有在话本中才能看到的情节。

    “那你也真的确定吗?”

    “什么?”

    “寨主的事。”

    “难道你吃醋?不想让我跟着公主?”

    笑出声,莫金织点了一下齐守玉的额头,“我是这个意思吗?”在明日婚礼之后,他会对婉妗使用取灵换身,到那时候,婉妗不仅会拥有新的的身体,同时所有的记忆也会恢复,“她走得路我也不知道是去向哪里,留在莫家寨对你来说更加安全。”

    “如果你们是留在寨里,你的提议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明日之后,公主会变回真正的神女,齐守玉没有任何理由,也不会给自己任何借口选择后退,“你放心,常历看着五大三粗的,但论起当莫家寨的寨主,他比我更合适。医楼那边,蛮蛮也自己收徒弟了,有她和合欢在,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唉……”莫金织摇了摇头。

    看出了无奈下的松动,齐守玉偷笑着拉了拉莫金织的衣角,“跟你磨了这么久,你就同意了吧。”

    “跟你磨了这么久,你也不听我的话啊。”莫金织记起这齐守玉,回到寨后的第一个时辰知道自己成为下一任寨主,后一个时辰就擅自把人选从自己变成了常历,然后再风风火火地跑过来通知他说自己要跟着一起离开。

    那日自己费了无数口舌之后,她如此义正言辞,“我确实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但在同样的问题上,我不会第二次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简言之,他说得都是废话。

    他完全相信,即便自己撑到最后都不同意,两日之后,这人还是会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后面,那样感觉会更加危险,至少人在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也还能彼此照料吧。

    想着,莫金织又是一声叹息,另一边,齐守玉发出胜利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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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川布铺里,水淹到人的膝盖,所有的东西都用砖块做了垫高处理也无济于事,苏枝长花了两日时间,把店铺里的所有布料收到高处,反正因为这一场大雨,好一段时间里,恐怕是没有客人会来光临了。

    苏枝长坐在二楼房间的窗边,突然在不绝于耳的雨声中听到了些轻微的异声,再细听一下,“咚咚咚”,像是手指叩在门上的声音,确实不是她幻听,打开窗,她微微探出身子,在店铺的门前,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静静地站着,完全不惧淹过膝盖的流水,斗篷带着兜帽,把他们的容貌遮的严实。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两人微微向窗口的方向抬头。天色阴沉,苏枝长仍然看不清他们在兜帽阴影下的模样,只是她没有忽略两人耳边红色的三瓣标识。

    “苏姐姐,这两位是?”临十三警惕看着跟着苏枝长上楼的两人,太安静了,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天,即便他们站在她的面前,她都感觉自己眼前好似空无一物。

    没有想到会遇到临十三,苏枝长惊慌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他们是从本部来的,阿珠,你先回房吧,一会有事我再叫你。”

    “……”

    苏枝长推了一下,临十三却还是没有行动。不知为何,临十三虽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到敌意,但不知是否他们身上的潮气来自这恼人的大雨,她对他们总有种危险的感觉,“我都没怎么见过总部的人,苏姐姐,你让我一起招待他们好不好?”

    “你以为现在是让你胡闹的时候吗?”

    少见的生气让临十三吓了一跳,苏枝长看两个黑衣人没什么反应,直接手上用力把人推回自己的房间,“给我好好地在房间里呆着,没事不要乱跑。”不等听人说话,她把门关地严实,但她清楚,重重合上门的声音比起愤怒,更多是自己的一个发泄。

    把两人请进房间,苏枝长略显歉意,“不好意思,是我管教无方。”

    “没关系。”

    “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过来。”

    边说边取下兜帽,苏枝长看着两人,瞳孔放大,惊讶无比。

    一刻后,苏枝长冒雨离开布铺,临十三见状冲出房门,却在门口遭到那两个黑衣人的阻拦。

    临十三大怒,“你们到底对苏姐姐说了什么!她是临川的枝长,你们凭什么让她在这种天气离开据点!”按照地烛的规定,地方枝长既负责指挥地区的所有成员,同时也担任这保护据点的重任,非有特殊必要情况,枝长不可以离开据点。

    抽出藏在袖中的短针,临十三就想要冲出去,谁知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她浑身一顿,以冲刺的姿态被定在原地。她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动手的动作!

    黑衣人中较矮一些的那一位开口,是位女子,“临十三,枝长的职责你既然如此熟悉,那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临十三十分不安。

    另一个黑衣人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有一个物件,临十三瞪目欲裂,她的视线从手心转向阴暗不清的面容,灼热地像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窟窿。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桃红色,那是苏姐姐的地烛耳坠!

    “苏枝长刚才对我们说了。”这个黑衣人是个男性,他把东西收起来,“如果她回不来,你就是下一任临川的枝长。”

    在地烛中,有一个只有枝长以上级别的成员才有权知晓的秘密,即地烛除了是一个接收委托的江湖组织外,他们还要负责留意并记录人界中妖族动向,这个任务从地烛成立之初便一直持续,这其中也与不少地烛创办者,以及一些地烛本部的成员有密切关系。

    通常而言,地烛观察在人界活动的妖族情况,只是记录,不会干涩,但当有妖族行为严重干涉到人界事务,甚至是造成了较大范围的伤亡时,他们地烛就有责任去阻止,就像是这次仅限于临川的数日暴雨。

    看着眼前这座在大雨滂沱中干爽无比的木屋,苏枝长想起刚才在店里见过的两人——女子的眼睛被黑布所束,但在陌生的环境中,她却步履平稳,轻松地绕开所有的障碍物,男子面容清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耳朵,如鸟翅般在耳中撑起了一个细细的尖角。

    他们是本部中最擅长收集情报的两人,外号分别为“千里眼”和“顺风耳”,其特殊的能力从中可见一斑。

    混着雨水,她深吸一口气,尽力地扯开自己的喉咙,“请问屋主是否在屋内,小女低微,但求一见。”她知道他在,来之前已经做过确认。

    “我们已经确认他就在临川的山林之中,你是临川的枝长,这是你的责任。”

    一抹耀眼的鲜红隔着雨雾出现在苏枝长的视野中,在暗淡无比的一切中是那般鲜亮夺目,她忍不住地吞咽下一口唾沫,她真实地感受到临别前,千里眼和顺风耳对自己的说的最后的话。

    “不用试图去与他做任何对抗,你的任何动作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

    本以为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她此刻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座辽阔万万里的通天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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