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四肢渐渐找回感觉，杨婉妗睁开眼睛，莫金织正在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从窗外照入房间的光线示意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早……或者说快到中午了，想不想再睡一会？我一会让人把午膳拿来再叫你。”
比自己想象的时间还要再晚一点，杨婉妗摇摇头，“我睡了好久。”而且睡得很熟，是那种真正的沉浸的，一夜无梦的好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多亏这场好觉，她现在感觉精神非常的好。
莫金织跟着杨婉妗起身，先一步地把织衣披在她的身上，在旁边还有装好水的脸盆，袅袅的热气在空中飘摇。
杨婉妗走到窗边，风带着怡人的暖意，快到头顶的明媚阳光让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阳光下，连理枝枝叶鲜翠饱满，分外可人。
用着午饭，两人聊起昨日那个五岁女娃，想着看她今日的状态，饭后便回到医楼。
“小祖宗，拜托你不要跑了！”
刚上到二楼，杨婉妗腿被一小股力道一把抱住。眼前，齐守玉面容“狰狞”地假笑着，手里还端着一碗药，低头，手脚并用地抱着自己大腿的小人儿，正是昨日的女孩。
“姐姐！”
小女孩换了一身衣服，可能是蛮蛮，还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显得很是可爱，她躲在了杨婉妗的身后，织衣宽大的衣摆几乎把她全部给遮挡了起来，她探出头，小嘴瘪着，委屈地看着长吁短叹，气到跳脚的齐守玉。
杨婉妗动了动自己的腿，那手臂却收地更紧，女孩抬起头，对着她又喊了一声姐姐。
“你认得我？”今日她没有戴面遮，杨婉妗看清自己的面容清晰地倒映在那水灵灵的瞳孔中，“你不怕？”大人尚难得不会对她的容貌惊异，她还未见过不怕她模样的小孩。
“姐姐，我想听鸟叫……小鸟叫……”
“诶呀！”莫金织弯下腰把小女孩给抱了起来，“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不听话呀？”
“哥哥！”女孩认出了莫金织，脸上一下就笑开了，“哥哥！哥哥！”
齐守玉肩膀耷拉着，双眼无神地走到杨婉妗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微微地抽搐着，“公主，你终于回来了……这孩子，我们三个是真的管不了了。”现在多看那孩子一眼，她都觉得头疼。
“昨天晚上这孩子又一次地哭闹起来，我、蛮蛮和合欢三人，嘴皮子都要哄干了，硬是没办法让小祖宗停一下。”他们甚至学起杨婉妗拟声的法子，可惜技不如人，收效甚微，“鬼知道我们昨天是怎么把药给她喂进去的。”结果到今日，昨日只知道坐在床上哭泣的小人儿，现在却仗着自己体力恢复了，开始整个二楼地跑，可恶那蛮蛮和合欢一早就后怕地跑出去问诊，只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莫老大，你究竟是从哪捡回来的小孩？太野了。”虽然高热的情况不是很严重，但一副药就能恢复成这般生龙活虎的，在小孩之中比较少见，毕竟齐守玉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娃娃而累到气喘，她把手里的药交给杨婉妗，“公主，这最后一碗药你就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还能是哪里？”莫金织笑道，“不过就是在路上遇见她脏兮兮的，谁知给了一块干馍馍就不肯离开了，我看她一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二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干脆给带回来了。”
“难怪。”齐守玉刮了一下女孩的鼻子，“这么能折腾。”
杨婉妗和莫金织带着女孩到一边坐下，她一边学起鸟鸣，一边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女孩的嘴边，女孩乖乖地不躲也不避，即便是药都苦地她皱起了眉毛，她的两只眼睛还是直勾勾地就看着杨婉妗，汤药顺利地见底，她还知道用衣袖擦干净嘴角。
“婉妗，要不然我们带她去寨里走走吧。”莫金织说，“正好让她认识一下其他人。”
“可……”
“我同意！”齐守玉快速点头表示赞同，“这么可爱的女娃娃肯定需要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杨婉妗看齐守玉，对方眼睛一眨一眨地很是恳切——拜托拜托，哪怕只有一日，暂时让她的耳边恢复以往的清净吧……
浅笑一声，杨婉妗起身拉起女孩的手，“走吧。”
看着三人背影终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齐守玉如蒙大赦，“终于得救了……”
“哼！”一记冷哼不和谐地响起，声音的主人还故意动作大地在床上左右反身，把床铺弄地吱呀作响。
齐守玉一脚就踢上床脚，“常历，又犯啥毛病？”
“不关你的事。”
“呵呵，我看你就是心理不平衡。”她刚才可是一直都有注意到，这位大哥愤愤地偷瞄着其乐融融的三个人。
昨天晚上女孩哭闹的时候，常历又一次哄人失败，从结果上来看，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如果女孩见到她们还知道通过躲避来迂回，那见到常历那就是直接原地爆哭，“在哄人这方面你确实没有天赋，比不过就比不过，一个大男人，心眼跟针孔似的。”
常历背对齐守玉咬牙切齿，“谁要和那个花老虎比了，你别烦我！”
齐守玉耸肩，懒得管他，没有小孩的哭闹，她觉得此刻的心情格外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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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当家，还有公主。”慈祥的老妇人向杨婉妗和莫金织迎面走来，她看到女孩，笑容更是亲切，“哪里来的女娃娃，真可爱，来，给你一个枇杷吃。”
女孩看着手里的枇杷，转过头看杨婉妗，杨婉妗拿过枇杷，撕开果实黄色的外皮。
“王婆婆，你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王婆婆是在出院子那日给了她一个枇杷的老妇人，后来在医楼遇见了，才知道了她一直在寨中种植枇杷树。杨婉妗把剥好皮的枇杷给回女孩，“慢慢吃。”
女孩准备大口往嘴里送，听言只好改成一小口咬住顶端的果肉。
几个大人见状，纷纷笑出声。
“要是知道今日会遇上公主，我定会多带一些，多谢公主前些日子的照顾。”
莫金织好奇，“王婆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莫当家不必担心。”王婆婆笑道，“人年纪大了，总是有些小病小痛，前两日不知怎么就腹痛呕吐，结果不仅弄脏了公主的衣服，还连累着公主被二当家责备。”
“怎么回事？”莫金织皱眉，能让齐守玉去责备的，只可能是身体方面出了问题。
杨婉妗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那日见王婆婆实在辛苦，所以拿药的时候稍微用了一点轻功，谁知就被齐守玉给看到了，自从比武台之后，她就对自己一切动武的行为都分外敏感。
“要不这样吧，公主你们若是有空，就到我的房子那边，直接去摘，现在正好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果子好吃的很。”王婆婆看着砸吧着嘴的女孩，“而且这小姑娘看起来也还没吃够。”
老人家的盛情总是难却，两大一小跟着人就到了王婆婆的枇杷院，枇杷树的数量其实并不是很多，但因为种植人的用心，一进到院子里，满眼都是翠绿与金灿的交错。女孩一下子就叫了起来，拉着杨婉妗就往院子里跑进去，就算差点被树根绊倒也还是乐呵呵的。
王婆婆教两人如何摘果子，如何看那些果子是成熟的，如何给果树浇水，杨婉妗一会要给女孩摘果子，一会又要抱起女孩让她看清楚树上的小虫子，一会还要给女孩整理衣服，以防被泥土和水打湿。
莫金织没有参与进去，静静地站在一旁，偶尔杨婉妗看过来，他就回以笑容。
“其实你一开始说她是婉妗的时候，我是有些犹豫，犹豫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婉妗。”
“为什么？”脑中的声音问道。
“并不是怀疑你，只是……”莫金织看着杨婉妗脸上难得灿烂的笑容，“她与我记忆中的杨婉妗，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次见婉妗，她假扮成男子，全身都是伤痕，“但并不是因为狼狈，在她的身上，有非常强烈斗志和冲劲。”而他所认识的杨婉妗，从来都没为什么事情而激动发怒过，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而这样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真的会是她吗？而且，话也比以前多了好多。”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你说得那样。”
“什么意思？”莫金织察觉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暮锦，你知不知道把混沌梳理开来需要多长的时间？”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我知道的是，如果她真的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那今日之世界也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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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王婆婆的枇杷院子后，杨婉妗和莫金织走在寨里，两人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女孩，女孩一点也不怕生，见到自己感兴趣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会跑上去扒拉两下，她可爱的模样也得到了寨民们的喜爱。
“婉妗，要不然你给她取个名字好了？”莫金织说，“这样称呼她也方便。”
“我？”
“我倒还真是想好了一个，你说叫她小尾巴好不好？”
杨婉妗挑眉，这名字确定是个名字？
“她这么喜欢跟着你，小尾巴，你不觉的很合适吗？”莫金织转头朝正盯着一朵花看的女孩招手，“小尾巴，姐姐叫你呢！”
“姐姐！”
杨婉妗回头，那女孩还真的就两条小腿哒吧哒吧地跑回来，打开手又是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起名天才。”莫金织笑得得意。
杨婉妗忍俊不禁，确实非常贴切，“她是小尾巴，你难道是大尾巴吗？”
“嗯……”眼睛转悠一圈，莫金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也挽上了她的手肘，“说得有道理，那你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跟着去，你可别想甩掉我。”
瞧着那作势就要把头往自己身上靠的模样，杨婉妗好笑地用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好了，别闹了。”周围这么多人，都在偷偷地看笑话。
重新牵起女孩的手，她想起昨日的一切，心里很快有了决定，“她的名字就叫做连理吧，人是你带回来的，也跟着莫姓吧。”一棵独一无二的树，以及一个不怕她同样特别的女孩，连理两个字很适合。
“莫连理？感觉不太好听……”莫金织思索，“莫同暮，要不然叫暮连理？”
杨婉妗点头，听起来不错。
莫金织蹲下身子，捏起暮连理脸颊的软肉，笑容喜悦，“小尾巴，以后暮连理就是你的名字了。”
“暮连理？”小尾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像是在理解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没错，暮，连，理。”
“暮连理。”
一大一小重复着这三个字，笑声穿的很远很远。
到了晚上，杨婉妗对着烛光穿针引线，桌子上的线有好几种颜色，其中以绿色和褐色为主。
“听你刚才向蛮蛮借了女红的东西，是想要绣些什么东西？”莫金织坐在杨婉妗的身边，看着布面上还看不出具体模样的图式，“打算送给我吗？”
杨婉妗头不抬，目不斜，“你怎么还不回去？”
“送给我吧，好不好？”
“呵……”对着闯入视线中令人无法忽视的讨好笑脸，杨婉妗投降地放下手中的活，“这是给小尾巴的，一个女孩身上带着帕子会方便一些。”至少擦嘴巴的时候不需要用袖子了。
“唉……”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莫金织摇摇头，“瞧瞧我这是带回来了个什么添堵的小东西，算了算了，和一个娃娃抢东西，这种事我也做不出来……”
“行了。”杨婉妗好笑地拉住本就没打算离开的人，“等绣完这个帕子，我也给你绣一个。”反正都是小图案，用不了多少时间。
“嘻嘻！”坐回位置上，达到目的的莫金织眼眉皆弯，肌肉带起的弧度中洋溢着孩子般的天真活泼，又混杂着某种蛊惑人心的艳丽。
“……”杨婉妗看着，耳边心跳如鼓，情不自禁地，她的头微微向前伸，直到嘴唇碰到了想象中的柔软。
第二日，看着拿着帕子的小尾巴兴奋地满医楼跑，向别人展示自己收到的礼物，杨婉妗无奈地笑出声。
一旁的莫金织手里拿着一个桃红色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了一株桃枝丫，花与果本不会同时存在，而这株枝丫上，桃花怒放，果实圆润，“我昨日听你说要绣连理枝，还以为你会把整棵树都绣上去，结果就是一小枝。”
“帕子的花式不在于大，能代表使用者的身份就好了。”小小一个正合适，而当她想一小枝连理枝是何模样时，心中忽地就有了一个模糊的形象，手也自然地绣制起来。
“齐姐姐，你看，这是公主姐姐给我的礼物！”
齐守玉刚伸手，小尾巴又把帕子收到身前，“只能看，不能摸！”
“这小尾巴……”杨婉妗见状摇摇头，“小尾巴，过来。”
小尾巴一听到声音就跳着跑回来，杨婉妗拿过帕子，让她看清上面的图案，“连理，这上面的纹饰是一种名为连理枝的神奇的树，你的名字就来源于这里，姐姐希望你可以和它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发光发亮。”听莫金织说，连理枝代表的是真挚珍贵的感情，她希望连理可以比她幸运，身边能一直有陪伴支持她的人在。
莫金织揉了揉小尾巴的脑袋，“这可是姐姐专门为你绣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你要好好保存。”
“谢谢公主姐姐！谢谢哥哥！”
三人其乐融融，而他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不远处，齐守玉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杨婉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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