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六界最深的地方,绝地,顾名思义,死亡荒芜毫无半分生机的死绝之地。这里的苍穹翻腾,天与地的距离被压得极近,荒芜皲裂的苍凉大地也没有一刻不在轰鸣,一声、一声、又一声,巨响在天地之间回荡不绝,回荡着的轰响声与大地的轰响交织同鸣,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已经在世间未曾断绝。这里是连天神们都不愿意前来管辖的死地。
远处是绵延不绝看不见一丝生气的漆黑群山,但只要靠近,你就会发现,那并不是群山,而是如山峦一般庞大的巨兽,若是靠得再近些,你就能看清它们,有的是丑陋扭曲的无数肢干和遍布全身的扭曲宛如藤蔓的触手都巨大肉瘤,有的则像是腐烂爬满蛆虫的野兽,而轰鸣声正是巨兽们行进时发出的,只是不知是他们扭曲的口器中咆哮还是巨大的如龟一般的重足下的沉重的脚步声。
在这群山面前的半空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人影与群山比起来简直宛如蝼蚁,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但是此刻这小小的人影,生生拖住了整群巨兽的行进。巨兽们似乎认得这个人影。“李……微言……不要……挡我们的……路……”
“老老实实在深渊呆着多好,偏要爬上地面来。唉……”声音的主人应是一个女人,那人影发出一声叹息后,手中一把黑刀出鞘,伴着身侧无数银色剑影穿梭在这群山之中。庞大而笨重的巨兽身上无数的肢干极快地扭曲伸向那人影,黑色的瘴毒伴着从巨兽身上的腐朽孔洞中无数状似蚊虫的怪物飞出。
那些蚊虫对于巨物们来说小得几乎看不见,但是每只都有半个人大,无数的黑虫成群结队宛如游荡在群山中要将一切咬碎的嗡响黑云。巨兽中敏捷的怪物也嘶吼着扑向那个人影,试图将那人影围剿撕碎。
咆哮声,撕裂声,金属碰撞碎裂之声,术法的爆裂之声顷刻间就打乱了原本天地间规律的轰鸣。那人影以快得几乎不可见的速度穿梭在扭曲的巨兽之间,而所过之处,巨兽看似如山般不可撼动的躯体瞬间像是脆弱的瓷器一般支离破碎血肉横飞。血肉横飞之余,那人竟是连一片衣角也没有沾到脏污。
场面比起厮杀来说,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那小小的人影,像砍瓜切菜般斩断了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哪怕是群山。这场如史诗般的屠杀的主角,酣畅淋漓地把妖兽的血肉当做浸染大地的颜料。
那人在屠杀之余还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真是对不住,不过我夫君还在家等着我,所以,可能要请诸位,早几分入轮回了。”话音刚落,原本微蓝的深色眸子里金色光芒流转,刺目的强光顷刻间就覆盖了整片空旷的天地。
光芒散尽后,天地重归寂静,只剩下无边的漆黑焦土,和呼啸的风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微言这是从哪学的毁天灭地的法术?见鬼了。”躲在极远处一个山坡背面才堪堪躲过一劫的记事仙官拿着一本册子写着刚刚的见闻,详细地记录着被灭杀的妖兽数量几何种类几何。
“被分配给她当功曹也太特么折寿了。”一想到当时那刺目的强光和瞬间摧毁一切的气浪,若是自己躲得慢了一刻恐怕这时候都已经灰飞烟灭,记事仙官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这样强的力量还是她尚未取得正式神格的水平,若是来日转正了又会是何番景象?
而李微言,刚刚好回家赶上竹山做好的晚饭。
“这是又到哪里除妖去了?江北?”此时天色未全黑,西边的天际还挂着橙红发紫的余晖,竹先生立在竹庐小院中,宛如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一般。院中石桌上摆好了几碟小菜。竹山带着浅浅的笑意摆好碗筷,见她风尘仆仆,料想她定是又忙了一天。
“比江北远一些。”确实远亿些。李微言高高兴兴地准备上桌吃饭,却见竹山蹙眉:“先洗手。”
“哦好。”她身上全然不见刚刚在绝地时披靡众生的锋芒,而是老老实实地在竹先生的注视下在走到水池旁舀了一木勺的水洗手。竹山见她乖乖洗了手,眉头松了下来,招呼她上桌吃饭。
李微言一上桌就不顾吃相地大吃特吃起来,竹山一看她这样便知道她又是一整天没有吃饭,不由得唠叨起来。“真是,又四处乱跑没顾上吃饭是不是?”
“唔…这个…嗯。”李微言含糊其辞地嘟囔着。她知道竹先生接下来又要开始唠叨起来了。
“我同你说过几次了,出门在外也不能不顾身体,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你现在尚年轻,未见得有什么病征,可若是年纪稍大些,便会显出病灶来,到时我看你是不是还能这样轻松。”竹山神情有几分忧色。
“夫君,食不言寝不语。”
话被噎回去,竹山撇了她一眼,拿起碗筷埋怨了句:“你这时候倒知道礼节了。”
“夫君的病人要是知道夫君私下里这么唠叨估计都不敢找你看病了。”李微言很小声的吐槽但还是传到了竹山耳中。
“如何?后悔嫁给我了?”
“不后悔,嘿嘿,再被唠叨一万年都不后悔,谁叫夫君长得这么好看做菜还好吃呢,得了这么一个夫君是我修来的福分,来夫君你也尝尝。”李微言满脸堆笑地夹起一块肉递到他的碗中,这才缓和了夫君的别扭气。
竹山对她拍的马屁很是受用,便又恢复了脸上的淡淡笑意,虽说对于李微言这天天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态度很是不满,但看她吃得这么香的样子作为做饭的厨师心中还是满足的。大不了他平常的时候多看顾些,可嘴上还是不饶人:“若是下次忘了吃饭昏倒在路边被我见着了,我可不会再管。”
“是是是,夫君教训得是。”其实每次昏倒都是因为法力使用过度灵元不支才昏倒来着,而且别说一天不吃饭,她一年十年百年不吃饭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夫君对于把她喂成球似乎有着某种执念,所以也就随着他了。
在竹山眼中的李微言,简直犯了他作为一个医者所有的忌,个子不高,瘦小柔弱又不肯吃饭,完全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四处乱跑还讳疾忌医,天天跟危险的妖魔鬼怪打交道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受伤,害的竹山一日见不到她便要开始担心。
虽然不太明白他对李微言瘦小柔软弱的印象是哪来的,可能是在床上,但是如果被遭她一刀劈死的妖物们听了,估计要从地府里跳出来大骂你个凡人到底长没长眼,就她还瘦小柔弱?!你挨她一刀试试?!看看谁比较危险啊?
吃完一碗粥后李微言起身准备再盛一碗,余光瞥见躲在灶底的锅炉小妖,眯了下眼,顺脚就把灶门给带上了。她也没坏到对所有妖都斩尽杀绝的地步。锅炉小妖惊魂未定从灶门的缝隙看了眼,看她又坐回桌上便松了口气,它虽然是个只吃炉灶灰和烟火气的无害小妖怪,偶尔会偷吃主人家的饭菜,从没干过什么正经坏事,但是还是怕极了这家的女主人,要不是他们家的饭菜味道真的很不错,它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住在她家的炉灶里了。
晚饭后李微言收拾碗筷洗碗刷锅,竹山整理着院里的晒着的药材,把已经晒好的药材收起来,最近的蚊虫比较多,便多晒了些白芷和艾草金银花之类的。李微言一直在吐槽雇自己除妖的主家小气,妖都除掉了还非要叫账房记账确认然后过几天才能发钱,忒麻烦。
神界的记事仙官一边跟总务司交报告一边打了个喷嚏。
“大户人家总是这样,尽搞无用的麻烦。”一直静静听着的竹山附和了一句。
“夫君,我记得你本家也是有声望的大户人家吧,干嘛放着大少爷不当来当大夫呢?”
“因为讨厌那些无用的麻烦。”
李微言想了想天上那帮人的做派,狠狠地点了头。“夫君说得极是,无用的麻烦最是讨厌。”
记事仙官又打了个喷嚏。“难道成仙以后还能伤风了不成?”
“对了夫君,你上次做的那种哄小孩子吃药的糖丸能不能帮我做一些,我可以拿出去当丹药卖。”洗完碗筷的李微言凑到药材架子前玩起了草药。
“不可骗人。”竹山抬手打掉李微言正在玩的草药。李微言被打掉草药之后就扁起个嘴,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看。
竹山被她盯得实在受不了,便道:“明日做你最喜欢的糯米甜糕。”
“好诶!我就知道阿竹对我最好了!那我回屋去看书啦!”李微言踮起脚尖,往丈夫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开了。天色已经全黑,一轮明月正挂当空,月色透过郁郁葱葱的竹林映着竹庐小院中的夫妻,显得格外温柔。李微言进屋前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又看向立于月下竹林中的竹先生:“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竹山站在原地,轻轻地抚着刚刚被亲到的地方,脸上浮起红云。一会回过神来,继续静静择起药材。
“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轻浮之语。”嘴上是这么说,眼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这样平平淡淡又甜蜜的生活,宛如梦一般,他曾经以为自己应该遇不到想要同她一起度过余生的那个人,以为自己应该会一人漂泊在天地间。
将药材分装别类完之后,竹山终于回到屋里,他那不着调的妻子正捧着一本医书在烛光前打瞌睡,字估计是没看进去几个,头点得倒是比她翻开的书页还多。竹山无奈地摇摇头,拿开她手中的医书,将她横抱起,她在竹山怀中半睁开睡意迷蒙的双眼,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直到竹山把她放到床上也不肯松开。
“我还要整理一下医案,言儿你先松手。”竹山的语气平静,她这样撒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要,要阿竹亲亲我才放手。”李微言故意戏弄他,像竹山这样拘谨又古板的人,总是会先被她戏弄得满脸通红最后挨不过才亲一下。她就是很喜欢看竹山脸红又害羞的样子。
“当真?”竹山一反常态地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询问道。
“当真。”
看到她得意洋洋笃定他不敢的样子,竹山直接欺身吻了下去,一手探入她的里衫游走,另一只手反把她的双臂扣住。“是言儿你说当真的。”
“唔……?!”
戏弄别人的结果是直到后半夜还在粗喘声中哭着认错说好夫君下次不敢了。
骗人的,下次还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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