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过来那天是公历五月二十二日,加上在底比斯待的三十六天,今天也就是古埃及人眼里的腊月十四,四十六天后也就是二月初二吧,可是泽胡迪纳赫特说的是泛滥季第二个月的第一天啊……啊好头疼,算了算了,有机会问问别的埃及人吧。”跨越千年的历法计算对我来说真的是太复杂的数学题,我懊恼不已,恨恨地抹去了河滩上的一大堆数字,无奈只能止步于这个大概时间了。毕竟隔着三千年,今古不同的历法在计算方式上的偏差已经很明显了,再加上地轴的偏移影响了天狼星的出现日期,如果我有本事把这个算清楚,中学时代也不用因为数学物理不及格而挨那么多打骂了。
即使在数学方面再一次受挫,我扔感觉自己的人生境界已经提高了很多,因为向尼罗河三角洲赶路的三天里,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倍儿文艺倍儿有面子。也大概弄明白了和泽胡迪纳赫特约定的“四十六天后”竟然是古埃及人眼里的二月初二。古埃及人按尼罗河水的涨落和农作物生长的规律,把一年分为三个季节——泛滥季、耕耘季和收获季,每季有四个月。这样这部古埃及历法中一年共12个月,每月30天,岁末增加5天作为节日,共计365天。以泛滥季的开始,差不多是公历七月十九日作为新年的第一天。
心里有了大致安排,我放慢脚步向远处的一个大村落摸索过去,准备去打听去孟斐斯的相关问题和底比斯的新闻。不得不承认还是对以拉美西斯为首的权贵很是恐惧,我始终不敢在白天和遇上的埃及人有什么接触,只能抓紧天黑——埃及人看不见我这张他们从来没见过的、但我本人相当为之骄傲的东方面孔——但他们又没睡觉的这段时间。身上的努格白衣裙和镶金的凉鞋在惊吓到了不少淳朴善良的古人,毕竟在古埃及,只有有身份的人才穿得起鞋子,我不由得一阵恶寒,“这还是沾了拉美西斯的光……真讽刺啊。”
一路走一路趁着暮色打听,原来这个“大村落”是阿拜多斯,以塞提一世的阿拜多斯王名表而闻名世界历史领域的一个古代城市。据记载这是古埃及时期的一个还不错的二线城市,我却觉得它是村落,看来是我还是和这个文明古国有代沟啊。
更令人惊奇的是,路过大麦田时,我从几位收工回家的古埃及人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八卦。就是我被暗算差点葬身尼罗河那件事,在埃及民众口中竟然演变成了“赫梯敌人行刺拉美西斯王子殿下然而殿下大显神威迅速解决了敌人,果然是受众神庇佑的拉之子”云云……
脑海里猛然浮现那晚在尼罗河里看到的女尸,之前没细想过,现在一想那身量和发型确实和我神似……太可怕了,是埃及皇室的雷霆手段还是赫梯的暗中布局?左思右想无果,不得而知,不了了之。
我已经在阿拜多斯城墙之外站了很久了,仔细凝望着这个早已消失在历史车轮里的城市。夕光微弱,将这个颇具规模的古代城市刷上了浓烈的深红色。红光黑影交织,远方的荒漠,鳞次栉比的泥砖房,稀稀落落的棕榈树和椰枣树别有一种苍凉远旧的美。
不时有人三五成群经过我身边,回到城里。咫尺之距,我们在对方的眼里都能看得到自己的存在,却相隔了千年的时间瀚海。循着一声叹息,我通过帝王谷里那以蓝色萤石为核心的奇怪装置来到了三千年前的古埃及,误打误撞认识了拉美西斯和奈菲尔塔利……
“算了,不能再想了。”内心突然烦躁不已,我转身向尼罗河方向走去。来的路线上有一座废弃的旧神庙,倒可以栖身一晚。前两天晚上我都趁着自己“百害不侵”的buff直接在远离大路的沙漠里直接睡,结果被出现几率很高的各种蛇和蜥蜴吓破胆了……尽管只是被它们当成了石头沙子大树之类的无生命存在,但是生长于中国北方的我还是很害怕这些冷血动物啊!
夜色四合,虫鸟齐鸣,废弃神庙里没有一丝光亮,大门里黑洞洞的,像某只巨怪的嘴巴在等着误入的猎物,又我像小时候犯错时被关进去的那个有老鼠的旧衣柜。我突然有点胆怯,在野外的蛇和面前的漆黑中间反复思量,犹豫不决。
当我发觉身后的火光时,那持着火把的几个人已经离我很近了。
在我动身躲开之前,那人却先开口了,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只是腔调怪怪的,好像有些不知名的口音,“小姐?”
古埃及语里的“小姐”虽然没有现代汉语里的第二层意思,我还是不自觉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吐槽完了,心情愉悦,我转身看着他。
火光里站着四个身着长袍的人,两男两女,衣着长相都和埃及人相去甚远,两位少女竟然还在头上蒙着薄布,看不清面容。为首的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身躯瘦长,肤色较白,眼睛深陷,鼻梁如用刀削过一般高耸挺直,嘴唇薄得几乎看不出形状。整体看起来就是一剃了头发和大胡子的阿拉伯人,也可以说这人是闪米特人种。在新王国时代,能在埃及看到的闪米特人大多都是亚述人或者是赫梯人。在这里遇到几个血统纯正的闪米特人真是让人震惊啊。
不出所料,看到我,他的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惊奇。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打扮和其余三人无异,但从行李分担的比例和其余三人的姿态来看,他应该是一行人里地位最高的。
从个人直觉来看,我不觉得这个长相略带阴鸷的闪米特人来埃及能干啥好事,说话自然也不太客气:“你看够了吗?”
他愣了一下,连忙向我道歉:“实在抱歉,小姐,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您这样相貌的女子……抱歉……”
不出所料,我的无礼引来了他身边三个人齐刷刷的敌视目光,他们却不敢擅自出声,果然是一个主子带着三个仆人。然而面对四个陌生人,我也不敢再造次,只能表面上服个软:“各位,不要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
“小姐,您真是可爱,”他却一副不介意的样子,笑的有点憨厚,和他的精明长相完全不符,“我叫萨杜里,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们,我们是来自亚述的商人,不是坏人。”他的“诚意满满”的回答让我在心里忍不住吐槽,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能怕你怕成这幅鬼样子?长得这么奸诈能不是坏人?鬼才信你呢。
“我叫伊……”话到嘴边,我又强行改口,临时给自己取了个新名,“苏萨。”毕竟除了拉美西斯知道我叫景梦之外,其他认识我的埃及人都只知道“伊苏”这个名字,面对陌生人还是说个胡诌的名字比较保险。
萨杜里举着火把走近了两步,低着头温柔笑道:“苏萨小姐,您今晚也要在哈托尔女神庙里休息吗?”
出于对因残暴而声名在外的亚述人的偏见和不信任,我灰溜溜地转身,想逃开,“不不……我要去阿拜多斯。”
他身形一动,挡在我身后,依旧是笑的很温柔,“苏萨小姐,阿比多斯城门现在已经关闭了,您打算在城门外睡一晚吗?”
环顾周围,四面皆是深深的夜色,我有点心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米六七的我体重九十六斤,这哥们至少一米八五吧,瘦归瘦体重应该不会低于一百三,而且还人多势众。衡量再三,我收回起冲突的心思,换了一脸微笑看着他。
“您的出众容貌和小笑容真是神的恩赐啊,只是您的手和脚似乎都受伤了,在野外很危险的,”他稍有惊讶,依旧是温柔地笑着,帅气但硬朗的五官在火光里显得柔和不少,“您最好在神庙里休息吧。向神起誓,我和我的家人们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他的话,如醍醐灌顶,心间豁然开朗,我也没那么紧张了。这个时代亚述还远远达不到侵吞埃及的实力,来往经商的人都是小心翼翼不去犯埃及人的忌讳,再说了我就是一迷路在时空里的活尸,谁能奈我何?
见我没吭声,他接着解释道:“这里是埃及,并非我的国家。而且,就我本人而言,我是万万不忍心伤害您的。”
我盯着他那双满含笑意的深眸,与沙子里的蛇进行了对比,还是决定相信拉美西斯时代的统治质量和自己的穿越buff,借着他们的火光率先走进废弃的哈托尔女神庙。
亚述的年轻商人萨杜里确实依照他的承诺,没有问任何不合适的问题,又是生火又是找麦秸干草铺了几个距离适当的床铺。这“大哥”派头十足的举动惹得他的“弟弟妹妹”一阵惶恐,争着抢着做能做的事,我则不动声色地窝在破旧的无头雕像之后的一堆麦秸上,重新清点了包在亚麻布包裹里的背包和行李,然后重新绑好了刚在阿拜多斯城外买到的绷带,遮住虎口处的伤口和脚腕上那个细细小小的脚铐,最后躺下闭目养神。
“苏萨小姐,您应该还没有睡着吧?我给您带了一些见面礼。”萨杜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头顶,把我惊得立刻坐起身来。
抬头便看到这笑得人畜无害的闪米特人半跪在我身边,怀里抱着一小兜东西,十米开外他的三个仆人围篝火而坐,似乎在吃晚餐,我稳了稳情绪,微笑着问他有何贵干。这人很可能不是好人,但只要不找我麻烦,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礼”还是要有的。
他颇为郑重地把包裹解开,露出一群饱满可爱的椰枣,“苏萨小姐,您还没吃晚餐吧,这是来自亚述的椰枣,很甜的。”
我也学着他的笑容,向他道谢:“谢谢你,但是我没钱。”
想不到他直接席地而坐,把椰枣全塞到我手上,一脸“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赶不走我”的笑容:“这是我的心意,苏萨小姐,我对您很感兴趣,因为您确实很美丽,也很……少见,您大概懂我的意思吧?”
这人怎么比我还会胡诌?我虽然稍有自恋,可颜值这块儿坐对面的男人比我明显惊艳多了。
“我不太懂,我只是个普通人。”我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按着睛明穴,说谎不带脸红顺带转移个话题,“我能问您一些问题吗?关于孟斐斯奴隶市场的。”
“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年轻的亚述商人萨杜里长着一副精明博学的模样,实际上也很给力,不仅给我讲了很多奴隶市场的规矩——其实也和我大中华封建时代买卖奴仆的“肆”差不多,价高者得,后台硬者得——还指出了我计算方法的错误,因为公历的五月是三十一天,而尼罗河历的每个月都是三十天,所以我才会算错。听到最后我得到的结论是那个叫泽胡迪的小朋友果然没算错,就是泛滥季的第二个月第一天,好吧……我确实是个数学废,真的对不起所有曾经教过我的数学老师。
欣喜之际,我当然也疑惑他为什么要献出这种明显没有回报的殷勤,他则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给了个不痛不痒的回答:“因为我第一次看到愿意一个人从上埃及走到下埃及,只为了去救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奴隶,而且——神将纯净的善心和无比的魅力都赐予了这个人。”
我捏着他给的亚述椰枣,默默地对此等借口和不走心的撩拨嗤之以鼻,心里对他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您不信吗?苏萨小姐,我向亚述神起誓,这都是我的真心话,您的外貌和性格是如此吸引我所以我才会冒着不敬的风险邀请您一起在这里过夜,并奢望和您增近了解,”萨杜里换了个坐姿,身子稍微向我这边倾斜,“您的家乡离埃及一定很远吧。”
呵,想套我的话?我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只用一个词回复他:“秘密。”
那双年轻清亮的眼睛在火光里分外明亮,他哑然失笑:“这个问题确实不太礼貌,那我换一个,您难道不认为一个人沦为奴隶是神的旨意吗?如果横加干涉将会被神降罪的话,您也愿意承受吗?”
“我只是看他很可怜,我想帮助他。奴隶也好,贵族也罢,都是有灵魂的人。至于神怎么看我,我不是很在乎。神和神的安排都是虚无缥缈的,相比之下我更愿意为了一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做出尝试。”说到这个我可来精神了,我可以感觉到在说这番话时自己应该像领奖学金时那样大义凛然。
对面的萨杜里似乎愣住了,他身后的篝火跳跃着,一片阴影里他的表情我看不真切。忽然有点后怕,本着一腔热血向一个三千年前的相对温柔的古亚述人科普平等和人权,却忽略了他终究还是个不知科学民主为何物的野蛮人,而我前几天才吃过这样的亏。
“其实对神的信仰,没有对错之分,您顺从自己的心——”我有些违心的想去拍一下亚述多神信仰的马屁,却被他看穿了。“苏萨小姐,您的想法很……疯狂,但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信仰方式,当然我绝对不能赞同你对神的蔑视和亵渎,只是您的一席话对我确有启发。”年轻男人垂着眼睛,不知在盯着地上的哪一块地砖看,几乎遮住了整个眼睛的浓密睫毛让我既羡慕又想起了骆驼。
他刚说完,篝火边的两个女孩冲这边喊些什么,叽里呱啦的,应该是古亚述语吧,反正我是一句也没听懂,萨杜里微微朝我点头示意,然后带着温柔笑意起身离开。
危机感消失了,我转过身面对墙壁打算休息,却免费观赏了一场名为“身材超好的男人是如何进行睡前捣饬的”的真人光影秀。不能怪我,谁让篝火那么亮,又是谁让萨杜里的侍女们站在篝火前面伺候主子的!?只是可怜了我,如果因为看这个长了针眼,不知道要向谁索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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