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浩出现在阳台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阳光晃眼，一觉醒来的敏静感觉如此不真实。她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这个绻在蛋壳摇摇椅上看书的少年真实存在，才不经意地露出笑容。
年年似乎对摇椅上的允浩敌意未退，倏地冲过去想夺回领地。
允浩这才抬头发现睡眼惺忪的敏静，全身散发着我还没睡醒你来干什么的哀怨。
“老师早啊！去洗洗，一起吃早饭！“
说着便站起身来到厨房忙活起来。
“允浩，你怎么来了？”
敏静打了个哈欠，并没有去洗手间，反而一屁股坐在餐桌旁，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允浩，似乎保持清醒在此刻是件无比困难的事。
最近允浩很少很少上门，除非真的有事，他不来，敏静也不问，反正在学校天天能见到，像今天这样不打招呼就跑来倒是头一回，。
“最近天气转暖，爷爷的老毛病又犯了，硬要拉着我们去参加李家集体活动，我找了个借口请假出来了。”
敏静想起入冬之前每个周末李家五个男人浩浩荡荡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模样，以前民勇也会事无巨细地和他说他们五个人在外面丢人现眼的事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许笑。”允浩一边敲开鸡蛋一边制止她。
“怎么了嘛？我觉得很可爱啊，你爸爸叔叔都没觉得怎么样，你年纪最小，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听到“小”这个字，允浩暗暗不爽了一把，不小心把煎锅中的蛋黄搅地稀巴烂，转身推敏静进洗手间，口中不忘敷衍：
“老师喜欢的话下星期建议爷爷到楼下来给你表演好了。“
吃完早饭，允浩把小茶几和小沙发搬到了阳台，把摇椅让给你敏静和年年。楼下黑石公园的草木迎着春日阳光苏醒，樱花似有若无的香味飘到阳台，沁人心脾。
敏静接过允浩递过来的茶，看着他沉浸在书本的世界，由衷地感觉，这姹紫嫣红的人间，最美也不过如此。
“允浩——”
“嗯。”
允浩的视线没有离开书本。每次敏静唤他，他总是以一个嗯字应对，翻译过来就是说“我在，你说，我听着。”
“你，是不是不想去刑警学校啊？”
允浩听闻，抬起头。
“老师想说什么？”
“我以为不能考空军的话，你会直接读刑警学校的，但总觉得你还有别的打算。”
敏静的直觉没有错，如果是考刑警学校，允浩根本用不着像现在这样拼命读书。
允浩放下书问道：
“老师希望我做刑警吗？“
“我？嗯——你喜欢的话，刑警很帅很好啊，只是——“
敏静没有说下去，眼神飘向窗外。
允浩知道她在怕什么。刑警这个职业，天然是和罪犯站在对立面，是挡在普通人和犯罪之间的第一道防线，她担心的自然是他的安全。就说李警官吧，快40的男人，没日没夜地工作，没家庭没孩子没安全保障，连简单的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以前的允浩，无牵无挂，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是现在，他也怕，他有点怕死怕受伤怕不能保护身边这个娇小姐，怕今后一日三餐没有她在旁边絮絮叨叨。
他重新拿起书，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师别担心了，我会考个好大学，找份安稳工作，保证养得起年年。”
徐敏静刚刚还悲春伤秋，瞬间忍俊不禁，明白他意有所指，嘟着嘴瞥了他一眼。
允浩向来话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大多数时候不说话，一开口就是精准吐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有问必答已经是难能可贵，对其他人的话，能赏个好脸色就算是格外开恩。不会表达的人就只能常常吃亏，容易被忽视被误解，以后可不能让他再吃哑巴亏了。
”允浩——“
“嗯。“
“我饿了——“
允浩抬头看了敏静一眼，她正嘟着嘴，微微蹙眉，眼波婉转，楚楚可怜，完全看不出来当下所求只是一粥一饭。
允浩放下书，无奈地摇头笑道：
“不是才吃过早饭嘛，老师还让不让人看书啊？“
话说得不好听，语气却是宠得溢出糖来，边说边站起身准备进屋拿吃的。
敏静得意地把眼睛笑成了两簇细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允浩谨慎的声音：
“阿姨——“
谁都逃不过墨菲定律，这是生活给每个人开的玩笑。
敏静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急忙放下年年，进屋挡在允浩面前。
“妈妈，你怎么来了？“
徐妈妈冷笑一下，缓缓说道：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还学会养猫了？“
她瞥了一眼年年，最终的目光却落在允浩身上。
敏静没想掩饰什么，既然妈妈知道允浩，允浩也知道妈妈知道，剩下的事情也只是避免冲突。
“允浩，你先回去，我晚点打电话给你。“
允浩的大脑正飞速运转，他总觉得徐妈妈过于冷静了。敏静一直闭口不提在水原的时候和家人是怎么谈的，被他问起就支支吾吾糊弄过去。虽说徐妈妈是个体面人，不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看到此情此景，竟然连一句重话都不说，也太奇怪了。
允浩刚想说些什么，被敏静恳求的眼神生生挡了回去，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徐妈妈都不爱听，与其在这儿添乱，最好的方法是让敏静自己解决，可他又不忍心让敏静一个人面对。徐妈妈的态度必然是反对的，但是反对到什么程度，他心里没底。
“阿姨——”
允浩刚开口，不曾想立刻被徐妈妈打断了。
“允浩，听你老师的，先回去。你还小，往严格了说，在法律上，你还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这事不怪你，是你老师不懂分寸不知死活。”
寥寥几句，句句扎心，说的允浩无言以对。他突然想起来，当初叔叔去求敏静家人同意的时候可以说是抛开尊严孤注一掷。他听说的时候心疼地紧，对他的怨愤瞬间消解了不少。可是现在，轮到他站在敏静母亲面前的时候，连被冷嘲热讽的资格都没有，一切都因为，他还小。
“妈妈，别说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敏静显然注意到了允浩不自然的神情，连忙出手制止，倒是把徐妈妈吓了一跳，没再说话。
“允浩，先回去，求你了——”
允浩有个毛病，见不得人哭，尤其见不得敏静哭，她一落泪，他心里的任何防线都瞬间崩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她的话，思绪万千地离开，默默等在楼下。
等确定允浩已经离开，敏静才沉重地坐下来。
徐妈妈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她的乖女儿为什么总要找这种男人，不是说不好，是不合时宜。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李民勇也好李允浩也好，都是相当不错的男人，可以说是优秀，错的不是人，是时机。
“敏静，答应你的事，妈妈一定会做到，在允浩毕业之前，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影响他考大学，但是，你也要记得答应我的事，现在我们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对话，我希望你能履行承诺。“
听完妈妈的话，敏静的心向空了一块，整个人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抓起沙发上的大头抱枕紧紧搂在胸前，用颤抖的声音回了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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