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外近十万盟军连,  因接连胜战,士气如虹,以无人能挡之势,  一日数里之距不断压近。

    站在高耸的城墙俯视,  大军犹如沉重的黑云,一眼望不到尽头,给人无边的窒息与压迫。

    陆洪烽在时,  哪有敌方靠近镇北关百里的机会,  镇北军又何曾被人逼到这种境地,需要靠一座城墙来维护国土尊严。

    这于镇北军而言是莫大的耻辱,不甘、愤怒、怨恨、恐慌种种负面情绪笼罩着城内,  曾经的赫赫威风被逐渐击碎,显露出颓败的气息来。

    这无疑助长了敌军的气焰。

    “庆军都是这副龟性吗?堂堂主帅说话不算话,只会当缩头乌龟,要是怕了不如趁早开城投降。”

    “上次可是赫连将军亲口说的,  谁输了就跪下磕头,老子为了等你磕头才留你一命,  你还想赖账不成。”

    几个北蛮将领刚一说完,身后大军便传来一阵哄闹的笑声,  反观城墙上,赫连将军与几个镇北军副将,全都铁青着脸,  眉宇满是怒火。

    赫连将军是羞愤难当,  毕竟底下叫唤的人所言不虚,  谁让他昨日被人激将,  不仅撂下狠话,  还中了敌军奸计几乎是狼狈逃回。

    至于旁边霍副将等人,  则是被底下敌军将领的嚣张气焰给气的。

    最为年轻的秦副将率先安耐不住,握着偃月刀的手青筋暴起,“达鲁吉你有种跟我打。”

    达鲁吉是北蛮王国叶护,地位仅次于北蛮可汗,也是此次北蛮军的统领,昨日便是他挑衅,引赫连将军领兵出战。

    而昨日一战可谓庆军奇耻大辱,他此刻恨不得立即提刀下去,一雪前耻。

    盟军另一方,赤耳齐国将领金律王爷慵懒的抬了抬眼,轻蔑玩味的嗤笑一声,“这是哪来的狗,看来庆军主帅不行啊,一个副将都能骑到头顶上叫唤。”

    这话刚一出来,顿时又引发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经过数月交锋,盟军显然把镇北军的新主帅摸透了,都清楚他是怎样一个无能自大的草包。

    果然被这么一通羞辱,赫连将军额头青筋狂跳却仍敢怒不敢言,只敢将矛头指向秦副将。

    “都闭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赫连将军语气心虚又不容置疑的道。

    他心知昨日一战输得有多难看,今日若是再派其他人应战,输了自然不必说,损兵折将还有辱颜面,赢了又衬得他越发狼狈难堪。

    秦副将却不服气,哑着声音质问,“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坐以待毙,等敌军继续范进?被攻城的代价有多大,赫连将军不清楚吗?”

    另外几位副将或多或少看出赫连将军的心思,加上连日来受了不少气,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赫连将军被他们的眼神看得恼羞成怒,眯了眯眼睛警告,“我才是主帅,这场战怎么打我说了算,你再敢说一句就以违抗军令处置?”

    秦副将听他搬出军令,顿时心中怒火更胜,额头冒着青筋怒吼,“军法处置你以为老子会怕,来啊。”

    也不知道金殿那位怎么想的,突然给镇北军塞了这样一个元帅,真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率领镇北军?简直可笑至极。

    与其继续听他胡乱指挥,不如直接撕破脸,等打赢这场再将功抵过。

    正当气氛剑拔弩张时,霍副将冷不丁抬手压住秦鸩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大敌当前,切莫自乱阵脚,想必赫连将军也是这么想的。”霍副将打着圆场,刚毅的脸却透着一股强势。

    镇北军中除了元帅,便是以霍副将为首,眼下被他出手制住,秦鸩也立即恢复理智,只是面上仍旧很不情愿。

    另外几个副将虽没那么冲动,但态度显然也是跟霍副将

    同一阵线。

    赫连将军目光扫过几人,似乎也知此刻不是与他们闹翻的时候,愤愤扔下一句“以后再算”便离开了。

    他走后几个副将都忍不住看向霍将军,这样下去镇北关失守不过迟早的事。

    霍副将冷声叹了口气,目光却投向远方,声音沉沉的低语,“按兵不动,很快。”

    很快了。

    接下来的数日,赫连将军都不肯调兵出城,霍副将索性待在后方操练起士兵。

    盟军的叫嚣与推进丝毫未停,不过四五日庆军就彻底被堵在城墙之内,再动弹不得了。

    两军对垒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敌人压境,再到兵临城下,这种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摧毁人的意志,甚至会让人产生莫名的焦虑恐慌。

    秦副将在城楼上,发泄似的将拳头砸得哐哐作响,另外几个副将脸色也越发凝重,显然这几日都不好过。

    赫连将军在帐中来回踱步,听到盟军已进入攻城状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死守镇北关,绝不允许让盟军有破关的机会。”

    “是,将军。”

    随着军令传达下去,外面响起“死守城关”的阵阵高呼,只是如今庆军士气低迷,声音透着敷衍与无力,听得敌军大笑连连,赫连将军气得在帐中怒摔茶盏。

    …

    庆军几乎枕戈待旦,精神紧绷,犹如一张满月的弯弓,随时准备与盟军开战。

    可如此过去两日,盟军却毫无动作,仿佛根本没有攻城的打算,满弓的箭射不出去,反而逐渐松弛下来。

    盟军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日天还未亮,正是守夜将士最为疲惫松懈之时,城外盟军却已悄无声息的发起进攻。

    幸亏守在城上的霍副将发现及时,一时间,镇北关烽火明起,号角嘹亮,战鼓宣天。

    围墙上箭矢如雨,围墙下巨门如钟,敌军被箭矢石头砸落的惨叫声,与一阵阵破门的沉重声响交织在一起,为这场攻受之战拉开序幕。

    但盟军连日气焰大涨,士气旺盛,攻势犹如汹涌的海潮,操练有术的兵将,诡异难缠的阵型,极大抵御了城楼上的箭雨巨石,令镇北军有些难以招架。

    “快,快射箭,都不许停。”赫连将军看着底下,仿佛巨兽凶猛的敌军,似乎终于意识到严重性,脸色微微发青,声音都有些颤抖。

    其他副将都忙着召集指挥士兵,谁都没有功夫搭理他。

    随着天光逐渐亮起,盟军的攻势却没半分减弱,特别是看庆军手忙脚乱,无力招架的模样,更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

    大庆地广物博是块肥肉,北蛮王朝与北漠诸多小国都窥视已久,从前北蛮可汗哪怕召集十几万兵马,也无法踏足镇北关城下。

    这次达鲁吉与金律王爷,趁着镇北军元帅回京养伤,联手凑齐十万兵马,打算杀庆军一个措手不及,顺手拿下几座城池。

    结果竟出乎意料的顺利。

    眼下不仅占领三城,还有机会乘胜追击一举攻破镇北关。这消息若是传回去,恐怕都能惊掉北蛮可汗的下巴,如何能不叫人振奋。

    达鲁吉看着眼前的战况,一双眼眸闪烁着兴奋与贪婪的光,而距离不远处,赤耳吉国的金律王爷何尝不是,甚至已经在想进关之后如何多瓜分些利益。

    可就在盟军进攻最凶猛得势之时,天空不知从哪冒出无数黑影,这些黑影宛若流星一般,在天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线弧,投向盟军所在的方向。

    陆靳翀身后的投石车,还在不停的运作着,木头被拉扯到极限的声音,以及重物飞出时的破空声,在这个黎明不断响起。

    但仔细一看,投石车上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巨石,而是用羊皮所制的包裹

    。

    “那是什么?”达鲁吉听到头顶传来动静,很快发现朝他们飞来的黑影。

    盟军士兵也都发现了什么,纷纷抬头朝上看去,只是达鲁吉的话音刚落,那些黑影后方又有无数带着火星的箭矢追了上来。

    “有人偷袭,快保护王爷。”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众人以为是有人暗箭偷袭时,带火的箭矢已经一支支精准没入黑影,紧接着,空中迸发出强烈的火光由上而下砸了下去。

    这些火苗不知夹杂了什么,当落在士兵的帽顶、肩头、衣服上时,立即开始焚烧起来,就连盟军的战马投石车与战车也未能幸免,全都瞬间着火。

    “啊啊啊啊,着…着火了。”

    “我的马,快灭火。”

    “还不把盾举起来,保护好王爷。”

    盟军一时间骚动不断,士兵的惨叫与将领的呵斥声充斥于耳,就连进攻的阵型也被彻底打乱了。

    那些羊皮之中装着油脂雄黄与硝石,是齐玥精心调配出来的,一旦沾染上火星便难以扑灭。

    曾经在黑狼寨时,陆靳翀便见识过此物的威力,如今被齐玥改良效果更胜从前。

    旁边的郑榭可就没他这么淡定了,看着敌军中火光四起,不停发出惊叹,“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些玩意居然这么厉害。”

    陆靳翀被他吵得烦了,又是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别废话,准备杀出去。”

    郑榭这几日不知挨了多少巴掌,如今已经是家常便饭,却也忍不住嘀咕,“我怎么觉得老大你回来后,特别看我不顺眼,天天这么打哪吒化身也扛不住啊。”

    陆靳翀却懒得搭理他,带上首盔握着银枪便率先冲了出去,马蹄一路狂奔直指盟军而去。

    郑榭见状立即收了嬉皮笑脸,摆出一个进攻的手势,“北琅军的弟兄们,给我冲!今日不杀盟军一个片甲不留,誓不回城。”

    “片甲不留!”

    两万北琅军高声齐呼,又随陆靳翀一起冲杀出去。

    在盟军还被骤然炸开的火光而乱了阵脚,陷入一片混乱之时,一支精悍的铁骑犹如利剑一般,直直刺向赤耳齐国军队的心脏。

    城墙上除了霍副将以外,其他人看到眼前的变故都忍不住惊讶。

    “怎么回事?刚刚的火箭是从哪里飞来的?”

    “快看,有人突袭赤耳齐的金律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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