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盛学真眼底的探究,以及对刚刚信誓旦旦的神情的松动。

    盛子瑜继续,“你以为的真相,并非就是事实。事实可能永远被掩盖着,这些光鲜的外表下,可能就是苦难的深冤,武陵之态,很是严重。”

    若是上辈子的盛学真,一定对盛子瑜的话嗤之以鼻,当做耳旁风。

    可如今是死过一次的盛学真,她经历了失去亲人,看着自己的尸首入棺,看着事实背后的肮脏,看着一些与自己认识相违背的事情……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又无能为力,最后不过是个旁观者一样去看待是世间万物万事。

    她并非禅师那般通透,可是也比很多人要会去接受跟思考,死亡一次,重生一回,这已经不是前世的盛学真了。

    如此这般,对她来说,生命的代价,她还能没有任何长进吗?

    “殿下,张大人有事禀告。”

    小五前来通告。

    “进来。”

    盛子瑜挑眉,鱼儿上钩了。

    “张在延?”盛学真听到小五的通报,十分惊讶,他们二人昨天半夜才礼别入睡,怎么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好巧。

    话落,张在延抬脚入内。

    “微臣参加太子殿下。”

    张在延一沈湖蓝绿袍锦衣,外面一层月纱笼罩,加上他有形的身姿,显得柔中带刚,极具美感,他的这种美又不似小五那般阴柔,是有一种阳刚气节在的。

    美人张在延,这句话突然从盛学真的脑海里冒出。

    这身衣服还是几个月前盛学真一本《自省文书》后,给张在延从里到外一阵改变的。

    曾经在卫侯爷府内,盛学真于山水乘凉处,抬头看到那,于卫府藏书阁二楼修订族谱的张在延:

    一生素衣,简单却有气度,微风吹过他的裙摆,飘飘欲仙,宛如仙人下凡尘。

    当时盛学真就在想,一定不要让此人穿着华丽的衣服,不然容易出事,他长得太过犯规了,甚至若是生在乱世,即便他什么都不用做,都会有君王抢夺。

    若是安定年间,也可能会使得君王日夜着迷,不再早朝。而如今,他多办会影响到自己的卫宗哥哥,可是这身衣服,不也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得存灵小姐青睐,而改变的吗?

    可是近几个月来,盛学真命人打听不断能听到些张在延实为断袖的谣言,张在延是断袖,盛学真本就是知道的。

    可是这几个月张在延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勤政办公,怎么也不能有传闻那般胡编。编排他出入“清风朗月阁”之事,实在是荒谬至极。

    “微臣……参见和颂公主!”张在延抬头突兀发现坐在椅子上的并非太子殿下,而是盛学真,眼底微微一惊,顷刻恢复神色,恭敬行礼。

    盛学真只是轻轻抬眼,凤眸微眯,有些慵懒疲惫。

    “张大人,免礼。”盛子瑜在一旁出声。

    “谢太子殿下,谢和颂公主!”

    张在延双手捋顺袖裙,起身等候太子吩咐。

    听到他叫自己“如此疏离、陌生的和颂公主”,盛学真嘴角微微一杨,轻笑。

    她想着,张在延可真的能装,面不改色的跟自己行礼,还是一副不怎么相熟的语气,昨晚不知道是谁,用没有卑谦语气的口吻,理所当然的给自己指派任务的。

    “张大人今日拜访太子府可谓何事?”盛学真赖洋洋的撑着身子坐在盛子瑜的木椅上,此刻她还是有些疲惫的,这一切也都是拜张在延所赐。

    若是回到昨天晚上,她应该也还是不会拒绝张在延的。

    或许盛学真自己都不知道,她在张在延面前,是像张在延周围官僚一样,被其气质深深迷住。

    张在延认真分析、查阅案情时,总是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去震慑感染住其他人,这就是史官的个人魅力吧。

    应该是张在延的个人魅力所在。

    “回禀公主,臣于府内得太子殿下召见来此,尚不知晓所谓何事。”张在延的回答恭恭敬敬,他的确不知道盛子瑜找他是什么事情。

    而盛子瑜此时也是实行先前卫宗跟自己的计划,将那张在延哄骗过去给武陵八大县撰写表彰史册再说,到时候故意引导他知晓武陵秘事,看看这个张在延还会不会坐视不理,如果张在延怎的选择坐视不理,那么跟他同去的人也会言行向左。

    此次若是带着有热血抱负的寒门子弟郑勘,此人可不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便不去回禀皇上,他也会按照调查。

    而张在延就是被迫办案,无论明里暗里,郑勘跟着他,必然会有所学。

    盛子瑜这样想着,他是政务缠身,加上最近皇城查到的一些案件,自己肯定是去不了。

    “张大人先坐,”盛子瑜伸手,礼节指向一处,“且尝尝本宫府内的茶水,比不比得上张府的桤木春。”

    "微臣遵旨。"张在延坐了下来,语气依旧是臣子跟君主间的毕恭毕敬。

    他轻轻端起茶水,被寒冰笼罩的茶水一阵舒心,而另外一边却有另外一壶茶水。

    盛子瑜带着玉扳指的手轻轻转动那壶没有放置寒冰的茶具顶端的杯盖,轻轻旋转,而后拿起倒了一杯,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张在延引用。

    张在延双手接水杯,内有茶水非凉反热。

    张在延先是愣,端着水杯的手停顿一下,而后恢复如常,面色正常的饮下那杯子桤木春。

    他随即道:“臣府内自然不如太子殿下府内好茶有名,今日一饮殿下府内桤木春,遂觉甚妙。”

    “哦?同样是桤木春,怎的还有一二三等来?”盛子瑜轻笑,“也还是难为张大人了,竟会这般美言其他。”

    盛子瑜认为,张在延是不会昧着性子讨好别人的,但也不会去得罪他人,他虽做所讲,不过是不想有任何关系的敷衍罢了。

    张大人的美言,实质就是敷衍而已。

    其实,张在延并非敷衍。

    关于茶叶,整个皇城都知道,张府有座祖产——桤木山。此山缘何得名?不过是山上长了几百颗桤木春罢了。

    这个桤木春,实为千百年来的古树,距今考究,最起码前朝隆裕帝在位时,就已经存在了,可此树对环境地质土地湿度要求都巨大,大齐境内,已然绝迹,而只有张府南下旧址祖产山头上,尚有留存。

    “反正都是你府内的桤木春,有何区别?”盛学真忍不住拖着疲倦的眼皮,说上几句。

    张在延抬头,看了眼盛学真,只见她浑身都写满了懒散跟心力不足,看来是有些虚弱。

    盛子瑜也挑了挑了眉,意味不明,妹妹这句话,看其平常,不知为何,他倒是听出几分熟稔来。许是错觉吧,盛子瑜食指在杯盖上摩挲。

    “臣初尝第一杯,清凉解渴,虽为名贵远山铭,却也品不出太多韵味。”张在延正色回答,“后饮桤木春,温热适中,可以发挥茶的最大滋味,遂有深意。殿下之举,微臣佩服。”

    张在延此话没有任何违心敷衍,全部都是肺腑之言。

    虽为百年权贵,张府曾不张扬炫耀,一贯是低调行事。

    而桤木春本是珍贵,张家先祖备是喜爱,所以才特别命专人养殖照顾,针对性种植,花费颇多,浪费了很多财力。

    如此这般,有了绝迹的桤木春,而后世子孙,也是在自觉遵循祖训的基础上,抽出更多精力去培育呵护桤木春。

    张府的奢侈,外人看来,好像也只是那一座绝迹山茶上了。

    这座祖产——桤木山,就从前朝一直流传至今。内产好茶,世上也是绝无仅有。未来遵循祖训,不可出头显露福贵,于是张府的桤木春每年大半都会上交朝廷,至于天子赏赐大臣还是私自享用,都不是张府过问的。

    所以张府桤木山,虽为奢侈贵重,也不得天家忌惮,更不会有同行大臣嫉妒。

    “夏日里,过于炎热,管它什么滋味,还是降温的最妙。”盛学真开口。

    盛子瑜:“还是学真说得有道理。”

    虽然桤木春每年都会交由朝廷大半,可是宫内娘娘小主子这么多,又有大臣分分,因此若说日日如张在延府内那般随意饮品,自然是浪费。

    所以太子府内用那寒冰降温的茶水,选的就不是桤木春,而是远山茗了。

    “公主所言甚之有理,微臣受教了。”

    张在延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都是盛学真那疲惫的样子,随即想到昨晚因为一时兴起,想顺着线索查下去,结果竟忘了对方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养尊处优的公主了,竟让公主陪着自己伏案深夜。

    这还不够,竟还像吩咐下属一样,给公主安排了许多任务。

    虽然公主不曾做过这种公务,可是她的悟性高,加上她本身作为君主的敏锐,以及高于那些史官的思想见解,使得查阅工作进行的很好,寻找的线索踪迹也十分有用。

    “张大人昨日伏案辛苦了。”盛子瑜突然来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

    他刚刚踏进书房行礼得时候好,盛子瑜就看到张在延眼底的青丝,只是相对妹妹要好上一些,但是以他的性子跟习惯,盛子瑜不用多猜测都知道,他这是深夜查阅卷宗修订文献记载到深夜啊。

    而自己的妹妹——和颂公主盛学真,她眼底的青丝,许是看了什么书籍,亦或者有什么烦心事,再者就是得了什么新玩意……才造就了眼底的青丝疲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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