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几月,孕肚尚未显现,钱姑娘只凭出众之琴技,傲人之样貌,在孪梦楼讨了个卖艺不卖身之差事。
于幻浮城掀起了不小水花,彼时名声大噪,都说孪梦楼出了个清雅别致的花魁。
许多资客慕名而来,甚有以重金换一夜春宵的,均被钱姑娘谢绝。
众人之渴不得消,便愈是百般殷勤。
日子便勉强像样的过着,奈何腹中胎儿眼有成型之势,钱姑娘只得以布缠腰,企图在撑些时日多捞些银子便走人。
不想这日束腰之时,被那龌龊龟公盯了个正着!
大密已泄,孪梦楼掌柜娘客逮住钱姑娘便将人圈禁起来。
“亏了大伙都以你是青莲自居,不想是个早被祸根干试过的脏婆娘!”
钱姑娘红颜沁水,只觉又羞又恐,“银子我全不要了,妈妈您且放我走吧。”
掌柜娘客反手便是一巴掌,“进了我孪梦楼的门,岂有说走便走的道理,昔日的风光都是谁给的你,我瞧你是半点不记得了!”
“我未有白吃白喝,又以本事为您揽客,妈妈且待我将腹中之子生下,再回来孝敬您可好?”钱姑娘这会终还是没认清人心之险恶,竟妄以腹中之躯,博蛇蝎之悯。
掌柜娘客怒瞪双眼,“你如今还好意思同我谈条件?不准!”
钱姑娘跪地去抓娘客的裙尾,“妈妈,念在贱女还算供了几天生计的份上,饶贱女一回吧。”
“饶你之命尚且可以,不过你腹中那孽种,断不能留!”
“!”
娘客遂命人将钱姑娘大绑了起来,继而找了断胎药要给其灌下。
任钱姑娘如何哭喊,只狠声鞭打训斥道,“你且只管叫大声些,叫全幻浮城的贵人听见,如此大家便都知你同野狗厮混浪荡的没边!”
“不要,求你我求你。”钱姑娘果然不敢再大唤,之呜咽着重复道不要。
那娘客自然不是心软之人,钱姑娘如何叫唤都无力回天,被捏着鼻子,呛下半碗洒去半碗。
怕药效不够,那娘客便命人有满了一碗,复又给钱姑娘灌下。
如同乱棍杖打之痛感于钱姑娘腹中大作,她蜷蠕在洒满药水的床榻边,痉挛垂泪。
素青衣裙大片染了红。
午时起的药性于未时方才趋缓。
许是泪尽神散,钱姑娘气息微薄,半晕半梦,一手无意识紧按腹部。
待再次醒来,已是被人收拾过,抬至床榻。
娘客这番端着暖汤进来体恤。
“醒啦?”
钱姑娘尚恍惚,自知唯一可借以翻身的龙种没了,恨极而尽。
娘客于钱姑娘床边坐下,“让厨子给你熬了甜鸽汤,快些起来喝上一口。”
“”钱姑娘无力吐字,只睁着眸子落眼泪。
“哎呦,怎的又哭了起来,都说女人的泪似珍珠,你倒也是阔绰。”娘客将钱姑娘扶起,用帕子给擦了泪。
“你也别怪妈妈狠心,这女人生了孩子便就花容不复了,你尚还年轻,生的又标志,怎就舍得将玉容赔给个小毛头去?”
钱姑娘不理会那娘客,由着娘客将汤味进自己口中,方才入喉便由心中反起了股难抑的厌恶之感。
身子只一前倾便将汤水洒了一床,娘客惊叫起身,赶忙拍了拍自己的阿缟绣衣,“你这贱种!活该死了去!老娘我百两缝的裙衣,全叫你那涎水糟蹋去了!”
骂过仍不解气,便拽着钱姑娘的头发狠扇了几巴掌,“今日你未上台,亏了我好些银子,明日抹红艳些给我上去揽客,还有我这身衣裳,一并记你账上。”说完便气冲冲的离开了。
钱姑娘彻夜未阖眼,她知自己落得如今地步,全拜端妃所赐。
如今孩子没了,她更不能随着就去,白赔了这条命,她不甘心。
她定要叫那娘客陪葬,她得活,只有活着才能寻端妃的仇,死了便是全输!
听到这,季禅渊心中颇为不忍,“我竟不知钱妈受了端妃如此多的祸害。”
“那女人殃祸之人远不止我一个,结局比我更艰涩的怕也不在少数。”钱妈以帕子擦了擦泪,便继续道了。
那日后,钱姑娘如同变了个人一般,于掌柜娘客相当之乖顺,日常演出亦是尽心竭力。
不几日便哄着娘客将那告密的龟公处决了。
同时钱姑娘也意识到攀附权势的必要性,便让娘客拍卖了自己的‘完璧之身’。
果不其然,近乎整座幻浮城的达官都参与到了角逐中来。
终以千两银子,卖与了当时的幻浮财主富求全。
后钱姑娘于月信之日同那富求全将事办了。
如此便算是找到了靠山,但钱姑娘知道要想这靠山牢靠,还需她再加把劲才可。
后富求全曾言要替她赎身,娶回家中当妾,自然是被钱姑娘拒绝了。
如此过了几年,钱姑娘与幻浮城的权势之族多少都攀上了些关系,便是掌柜娘客都要看几分她的脸色。
她便借着吹枕边风的时机同打探了不少朝中热事。
如她孩子被打后五年,那端妃便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如此便在后宫之中站稳了地位,偏生巧的是端妃生子那日,亦是佳嫔娘娘的产子之日,不料诞下的却是一三眼怪胎!宫中视其为大不祥,连夜将那怪胎处决,打佳嫔入冷宫之圣旨亦是连夜便下达了。
“这事我略有耳闻。”季禅渊面色略微有异。
钱妈笑道,“这是自然,当年此事闹得可是沸沸扬扬,近来还听说那佳嫔已经开始疯言乱语了。不过你同宫中来往的多,自然比我们这些以讹传讹过的消息要准确些。”
“我也少有关注这些事,指不定钱妈要比我灵通些。”季禅渊捏着茶盏,失神片刻。
“不过楚皇至今未有立后,这可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钱妈道,如此交谈了几句,钱妈便继续讲了。
在孪梦楼中呆了数年,钱妈由起先的满心复仇之念,逐渐转为力不从心。
一来虽说同高官们混开了,终还是供人戏耍的玩物,再说这些高管个个老奸巨猾,实在是难以陷进钱姑娘的女儿香,更别提为钱姑娘卖命了。
二来越是时日长了,钱姑娘便越发觉自己同宫中实在扯不上关系,更别提同端妃残杀斗法了。
简而言之,钱姑娘她清醒了,她意识到想要端妃偿命这念头不现实。
如今她愈渐色衰,不日便可能被孪梦楼中叠出的鲜嫩争去光彩。
偏巧就是这时,她瞧见了孪梦楼下被教训的季禅渊。
心中瞬时漫起无尽哀思,若是她的孩子未死,想必也这般大小了。
也便是这时,那多嘴的官客提了句,“瞧你这心疼劲呦,怎的不多疼疼我这宝贝呢?”
钱姑娘只故作娇羞捶那官客骂无赖。
“哈哈,说真,你大可试试丢那小崽一馒头,看他跟不跟你后边喊娘。”
钱妈当即思绪一紧,只半晌便于心中盘设出了一计。
待送去客人后,钱妈瞧见倒地的季禅渊已是晕睡状态,彼时碎雨迷朦,将他脸上的血渍冲去大半,精巧的五官叫钱妈心中之计愈加坚定。
她要以季禅渊好生吓端妃一把。
季禅渊被钱妈于孪梦楼中照拂了一段时日,伤口皆已痊愈,钱妈觉着时候差不多了,便以小道放了消息,送到端妃耳中。
只说当年那皇上临幸过的宫女尚为死绝,如今非但没死,反倒将皇上的龙种托养长大了!
此等消息一传至端妃耳中,端妃便瞬时坐不住了。
赶忙派人前去幻浮城暗中打探,不想那孪梦楼掌柜娘客早已同钱姑娘串通好了,打探之人问事她便全照钱姑娘吩咐说了去。
端妃知晓后,便派人要暗绝了钱姑娘。
这回的钱姑娘自然不可同当年一日而语,早便料到端妃之手段,这不,反手便将行刺之人抓起送去了衙门。
那行刺之人还算有些职业操守,未将端妃供出,那衙门的差役同钱姑娘好过一段时日,自然狠狠绝杀了那行刺之人。
端妃怕楚皇觉察便也不敢将动作做得太大,之派人好生监察着,静候吩咐。
那日过后,甚至还派专人每日贴身陪护钱姑娘周围,钱姑娘便也不接客了,只每日领着季禅渊读书习字,练琴吟诗,眼看季禅渊一日一模样的变,眼瞧着英气了不少。
端妃得此消息,更是,只怕季禅渊再长大些便要被领着回宫认祖了,她绝不准许此事发生!
终于趁同皇上出巡至幻浮城之时端妃便陪同了去,照理来说,这便是钱姑娘最佳的认亲之机,端妃所想便是在钱姑娘有所行动之时,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人解决了。
不料钱姑娘非但未有大动作,还命那暗中偷窥之人传信于端妃。
端妃这才意识到,自己派去埋伏之眼线,早已被钱姑娘瞧穿了,那偷窥之人每日好似跳梁小丑一般,于钱姑娘面前耍大刀。
攥着信件端妃,一时怒的不知该撕还是该看。
‘姐姐先前未能亲临幻浮,却仍不忘派人关切妹妹,实叫人暖慰,如今姐姐亲来体恤,妹妹定要罗列杯盘,斟上美酒,等姐姐来好生款待。’
端妃瞧着字件,心中不禁发疑。
终还是命人乔装随行了去。
二人于钱姑娘房中会面。
方入屋,端妃便被那低媚的胭脂味熏得几番咳嗽。
“姐姐许是急着见妹妹路上跑急了?”说着便拉着端妃来桌边坐下,将茶水递于端妃面前。
端妃只狠狠盯着钱姑娘,并未接下,“怎的?姐姐怕妹妹于这水中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言毕便含笑将抿了口那茶水。
“妹妹怎敢东施效颦,污了姐姐的门面呢?”
端妃只冷哼一声,反手于腰间抽出暗刀,狠狠抵上钱姑娘的颈部,遂将人推至墙角,“本宫赐你苟活,你却偏生要来招惹本宫。”
“哈哈,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妹妹不过是想同姐姐叙旧,怎的就这么讨姐姐嫌弃?”
“你少于我讲这些冠冕之言,我劝你最好老实一些,别哪日夜里被人刺穿了心脏才知追悔。”
“姐姐不敢杀我。”钱姑娘莞尔道。
端妃当即狠扇了钱姑娘一耳光,“你如何便知本宫不敢杀你!”
“因为姐姐知道妹妹留了后手。”钱姑娘一指摩挲着带血的嘴唇。
如此倒是真将端妃唬住了。
端妃怒喘几口气,回身于桌边坐下,“你要什么?”
钱姑娘轻笑着挺直身子,挨端妃边上坐下。
“要我的孩子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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