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怯懦的,鲜少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纪成川终于看到了玫瑰根茎上的尖刺,还未到来的疼痛已经让他恐惧。

    他强撑着交代完了工作,张欣颖问了好几遍需不需要去医院,都被回绝了,可李灼却赶不走。

    车里,压抑的气氛充斥满溢,空调温度好像格外的低,纪成川从胸口往外冒寒气。李灼始终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不停敲打着方向盘。

    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三个红绿灯,纪成川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其实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在恐惧什么,是害怕李灼知道这件事后对他的怀疑?还是李灼父亲无形的施压?又或者是这件事会给他的未来造成的不可逆转的未知变故?或许还有这件事会给李灼带来的巨大影响。

    他不敢想象。

    豪华的车型停在小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像一种廉价物品中突然冒出来的艺术品。

    纪成川打开安全带,逃窜般想打开车门,手刚碰到开关,“啪嗒”一声,车锁被李灼关上了。

    他僵了几秒,听到李灼在身后慢悠悠的开口:“这就走了?不留我晚上吃饭吗?”

    纪成川吸了口气:“家里没有菜了。”

    “可是你还欠我一顿饭。”

    “……”

    纪成川扭过头,就看到李灼炯炯的目光,心头就莫名其妙酸了一酸。

    李灼何其无辜,他现在戒备心十足的表现,会不会让他感到难过?

    未经世事的反面就是盲目善良,纪成川太怕别人因自己的态度而伤心,有时甚至会在一句话上咬文嚼字,就怕对方听出一丝歧义。

    他对李灼本就有好感,要拒绝更是难上加难。

    他重新坐回副驾驶,妥协道:“再出去一趟吧,去超市。”

    李灼得逞般开动了引擎,表情都变得豁然开朗了。

    超市在离小区不远的拐角处,因为在居民区的关系,不少大爷大妈会趁着下午凉快之后来买菜,现在正是高峰期,拖着小推车的队伍排得快两米长。

    一打开车门,浓烈的青菜味淹没了淡淡的高级香水味,李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快速的关上了出门。

    纪成川撑着车门,看出了他不想下车的情绪:“你在车上等着吧,我马上回来。”

    李灼如蒙大赦,连头都不愿意瞥,伸出手比了个ok。

    等了约摸二十分钟,纪成川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的体型偏瘦,长得也不算很高,在一众年纪上了五十的老年人群里,格外扎眼。

    李灼坐在车里刚好能看到他一步轻一步重走过来的身影,脸上显出了几分鄙夷。

    在他的概念里,男人成功的标志,无外乎驰骋商场,事业亨通。而不是围着锅炉,做着这些什么人都可以做的事情,过于生活化的场景,会将再雷厉风行的人都贬低的一文不值。

    纪成川就是其中最没有价值的一个。

    车窗被他轻轻敲了两下,李灼不耐烦地点开了后备箱的开关,纪成川又跺着步子绕到了车后面。

    当纪成川再坐上车,立刻飘过来一阵腥味,李灼没忍住:“你买了鱼?”

    “是啊,小可喜欢吃鱼。”

    “下次别买了,我不喜欢吃。”

    他的语气有些愠怒,纪成川没敢反驳,只点了点头:“哦。”

    这个人也并非一无是处,例如他身上有着包容万物的忍耐力,仿佛没有事情能彻底将他激怒,李灼再爆的脾气,都能被他照单全收,随后会以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可能这就是失败者磨练的能力吧,李灼心想。

    暮色低垂,夜色渐浓,晚霞尽力的释放着最后的光辉,将整片天空晕染成了橘红,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味,穿堂在街巷中,仿佛世界都被融进了这一点地方。

    纪成川将最后一道菜端到桌子上,打开了窗户。

    清新的空气吹散了缥缈的热气,李灼闻声从沙发上抬起头来:“别开太大,小心着凉。”

    纪成川把围裙解下来,交叠放在了椅子上:“没关系,风不大。”

    可李灼并没有善罢甘休,他三步迈了过来,忽然握住了纪成川的右手。

    纪成川下意识想挣脱,却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手有点凉。”说完不等他回答,又重新把窗户关上了。

    “……”

    屋里便再次被热气包围,暖烘烘的簇拥着人心。

    等华小可的间隙,李灼没规没矩率先坐到了饭桌上,纪成川切个水果的功夫,就开始捡着摆盘最上面的食物吃起来了。

    纪成川连忙放下水果:“你怎么现在就开始吃了?人还没来齐。”

    李灼讪讪的笑了笑:“这不是看不出来吗。”

    说着用筷子指了指他刚才吃了半天的糖醋肉,的确,李灼只挑了最顶上的肉吃,看起来顶多是量少了一些,并不影响美观。

    “那也不行啊。”纪成川走过去,伸手要将筷子抢过来。

    “别啊,就再吃一块!”李灼央求道。

    他的瞳仁幽深漆黑,嘴巴一撇,水汪汪的显得可怜兮兮。

    纪成川双手撑着桌子:“那就最后一个吧。”像哄小孩一样。

    李灼立马笑了起来,吃了最后一块糖醋肉,随后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摆在桌子上,双手交叠的胸前,再一动不动。

    这一场战争,纪成川第一次大获全胜。

    微风浮动,李灼坐在背对阳台的位置,暖光灯从他的头顶照射下来,一副故作乖巧的装模作样,莫名就让纪成川品出了些家的味道。

    许多人小时候就会幻想,自己成为爸爸或者妈妈,生儿育女,组建家庭,由此还发明了名为“过家家”的小游戏,纪成川也不例外。但他偏偏得知了自己异样的形象,家这个概念就离他很远了,毕竟没有法律的保护,不被社会所认可,安定幸福,对这类人群来讲难上加难。

    久而久之,纪成川也就不再抱有对家的向往,直到那一刻,又重新激起了那片涟漪。

    拥有一个完美的爱人,偶尔的打闹情趣,夜色下的相守陪伴,本已经成为奢望的东西,随着李灼的到来,也跟着重新进入纪成川的视线。

    门铃响的时候,纪成川还在因为李灼又偷吃了一道菜,而僵持不下。

    华小可拎了大包小包好几袋子东西,打开门后,将东西一股脑推给了纪成川,就开始哀嚎:“快累死我了,你家怎么也没个电梯啊,每天这么上下爬楼梯,怪不得你这么瘦,我的天哪,做了什么菜啊,好”

    香字还没开口,华小可看到了坐在饭桌前的男人。

    他的表情以一种极度扭曲的状态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这个人能出现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就像停在小区停车场的那辆超跑一样,格格不入。

    “这是李灼,就是那天在酒店帮我们的那个人。”纪成川解释道。

    李灼站起来,礼貌的伸出了手:“你好。”

    客厅的面积不大,两个人只隔了中间一张圆桌,伸手就能碰到,华小可还在愣了几秒,才慢慢伸出手,像对待吹起来的泡泡,好像一碰就会破掉般轻轻一搭。

    “华小可。”

    华小可抓住机会,将纪成川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可以啊!这就勾搭上了?!”

    “你认识他?”

    “他不就是那天我在酒店给你指的极品吗!三点钟方向的那个!”华小可提醒。

    纪成川这才猛地记起来,当时在沙发卡座里,那个张扬放肆的寸头男人,怀里还搂着两个美人。他下意识往李灼的方向看了一眼,两张脸奇妙的合二为一,那霸气天成的气势,不是他还能有谁?

    虽说是应称了缘分的奇妙,可不知为何,纪成川心里反而有了点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浮在海面上,抓不住。

    他谨慎道:“这件事先别和李灼提。”

    “啊?”华小可了然于胸的表情:“知道啦,你是怕他认为你是个轻浮的人是吧?放心肯定不给你说漏嘴。”

    “不过啊。”华小可又补充道:“不知道你怎么拿下的他,但是他看起来可不是个善茬,跟咱们不是一路子的人,人家有钱有权,长得还一顶一的好,据我所知,这样的人每一个好东西。你可得小心着点!”

    这些话就算华小可不说,纪成川在知道了李灼是酒店里那位之后,也难免产生了芥蒂。

    这与他刚萌生出来关于家的幻想大相径庭,这让他忍不住怀疑,李灼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还是他通过李灼的外形和性格,在心中制造了一个虚假的他。

    一顿饭吃得气氛有些奇怪。

    李灼心安的吃着纪成川为他量身打造的饭菜,葱只用了葱油,一丝葱花都看不见,更不用提姜之类显眼的东西,甚至连他有些反感的醋都很少放,这在一定程度上,取悦了他。心情好了,李灼就对纪成川更好,时不时给他夹个菜,倒个水,拿个餐巾纸,伺候的周全周到,把华小可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而华小可则是一边惊叹于纪成川之牛逼,不声不响干大事,竟然能把这么一个极品拿下,另一边则是抱有怀疑态度的审视,可一顿饭下来,没发现李灼有丝毫逾矩的地方,甚至做得好的不行,一般男朋友都赶不上。

    但其间最焦灼的,无外乎是纪成川本人。

    他一方面对李灼又敬又怕,一方面又对他的好忍不住心动。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他心里打架,一个代表爱,一个代表理智。

    吃完饭,李灼又陪着华小可打了几局游戏,他无论做什么都能体现优秀,华小可一路被带飞,被彻底的策反了。

    临走之前,拽着李灼的袖子死活不撒手:“哥,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打的实在太酷了!我拿出去跟别人显摆显摆。”

    李灼笑了笑:“游戏账号告诉你了,下次你直接邀请我就可以。”

    “行吗?!行吗?我能邀请你吗?我再加几个人行吗?哥,你是我亲哥,从现在开始,我跟你结拜!”

    纪成川把他推着往外走:“小可,你快走吧!”

    再不走就彻底乱套了!

    华小可依依不舍的拖着门框:“哥,别忘了啊,亲哥?!”

    亲哥同志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在屋里大方摆手:“好,会记得的。”

    “哥!!!!!!!!”呐喊声响彻楼道,愣是喊亮了六楼的感应灯。

    “……”

    纪成川一脸疲累的回来,倚在门上,半天缓不过神,太丢人了,这个楼道是混不下去,要不趁着下个月月租到期,直接退钱得了。

    “送走了?”罪魁祸首已经坐在沙发上开始喝茶了。

    “嗯。”

    纪成川走过来,也坐了下来,他犹豫道:“你今晚?”

    李灼挑了挑眉,茶喝到一半,转头看着他。

    “还走吗?”

    李灼收回视线,把茶放在桌上:“我喝酒了。”

    华小可带来的红酒,非说是什么92年的酒,把他年纪还大,要让李灼品鉴品鉴,愣是喝了三杯,是彻底开不了车了。

    这就证明两人还需要在同一屋檐下度过一个晚上,这对纪成川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那要不你睡卧室吧,我睡沙发。”

    “……”

    李灼只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纪成川觉得那眼神如有实质,像能通过皮肉看到骨骼,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只能推诿说要去收拾餐具,才匆忙的逃去了厨房。

    厨房只有一扇推拉门隔开,外面就是餐厅和客厅,电视的声音通常被推拉门隔绝在外面,会变得有点低沉,现在纪成川心里乱作一团,以至于一时没注意,忽然变得清亮的电视音响。

    他低着头刷完,任凭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

    一会是和李灼的美好生活畅享,又被理智打断,认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胡思乱想,被打断后,又是无法言明的细微感伤,打心底里,他是希望能和李灼在一起的。

    毕竟这一类人在他周围太少了,更何况是如此优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正如华小可说的,碰到极品的概率太低了,哪怕走不到最后,也算幸福了一阵子。

    可是他又不能耽误李灼,李灼年纪还轻,家里有家业需要继承,张欣颖说的问题不是不存在,他们家一代单传,真的因为纪成川,让李灼从这一代开始往下没有孩子,也不是他能承担的责任。

    正想着呢,转过身,打算放盘子,忽然,一只手揽过他的腰,膝盖顶住了他的膝盖,将他牢牢的固定在了洗水池上。

    纪成川眼前一阵发黑,几秒钟后反应过来,才想起来挣扎。

    但控制他的手犹如铁钳,丝毫挣扎不开。

    男人身上是扑鼻的清冷香水味,像冬夜里凌晨的街道,凛冽又冰冷,纪成川被这香水味迷得彻底失了理智,任由自己开始往下沉沦。

    李灼感觉到挣扎的动作变小了,他弯下腰,凑到他面前,问道:“你想要家吗?我送你一个家,好不好?”

    打蛇只有打中了它的七寸,才会让它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纪成川犹如被打中了他的七寸,瞬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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