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殿内还剩下梁幼七和守则两个人,梁幼七手里攥着那枚鱼型尾戒,看着光亮的地板出了神,守则守在她的身边,看着方扶南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与梁幼七道:“人已经走了,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梁幼七呆呆问道:“师兄,他为什么也给了我见面礼啊?”

    梁幼七还是不敢相信手掌心里那件小物是方扶南送给她的。哪怕是李承肆也没有给她送过礼物,可是就是这个她要利用的与她曾经喜欢的人容貌一模一样的方扶南,他送了自己这枚鱼型尾戒。

    守则垂下眼睑,问:“你很喜欢?”

    梁幼七说:“还行吧。”

    骗人。

    单看着眉梢都沾染了喜悦就知道她很喜欢。

    守则哦了一声,强颜欢笑和梁幼七一起离开,说:“你不要被他一时迷惑了眼,他不是听风崖李承肆,而是溪南宗方扶南。”

    “我知道。”梁幼七把尾戒收进荷包里,她打算一会儿回房间时再拿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守则看着她的动作,手上有点控制不住力道,那是方才方扶南送的法宝迷银铃,他可不稀罕方扶南送的东西。

    在梁幼七看不见的东西,守则取走迷银铃上的法力洒于风中,使其彻底变成一个破铜烂铁后遗弃在掌门殿旁的花丛里。

    “我总害怕你分不清他们,你总是围绕着他转,你跟我说你是有目的的,我相信你,可是……”

    守则人高马大,装可怜却是一把好手,眉一皱,嘴一撇,心里酝酿好的情绪洪水决堤,情绪转变之快也是令梁幼七猝不及防。

    “师兄……”梁幼七被守则这个态度搞得紧张,话都想不出来该说什么了,她直觉感受到守则会说什么,她不愿那样,情不自禁后退一步的动作被守则察觉。

    守则低头,看到梁幼七腰上的荷包,眸光变得尖锐,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外的话:“小心方扶南,他最后可能会伤害到你。”

    说完没有给梁幼七任何回答的机会,扯出一个笑脸给梁幼七看,又说:“我先回去了,那家伙给我休息的时间已经到了,要是再不走,他一会儿又要抓着我好久不放。”

    他没有看见梁幼七在他说完第一句话时面上再无开心,反而多了几分惆怅,看向十守则的眼神里有些难以言说,她张开嘴想要辩解的表情,也没有看见梁幼七挪出半步想要挽留结果又退回去的动作。

    不行。她说。止步于此。

    这种借口是最好的。对守则而言。

    梁幼七依旧没有半点空插上一句话,守则自顾自地说完步履匆忙地离开,梁幼七看守则的背影,咬唇抓紧衣袖,她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像是玩弄别人感情的坏女人。

    她也庆幸守则说的不是她心中一直害怕的。

    如果守则说出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拒绝了,她怕两人关系会就此破裂,答应了,又违背自己的良心,对守则不公平。

    梁幼七一直知道守则对她的感情不一样,她曾经也为守则心动,有过年少的情愫,青春的萌动,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现在更多的是把守则当成不可或缺的家人。

    她知道守则的感情,却选择不要看见。而守则只在她一次装睡中向她轻声诉说过喜欢,她听见了,从此以后她没法不在意,可是她不能接受。她不能那样。她不能。

    在躲着守则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降至冰点,后来幸好又重归于好,因为守则带着哭腔的一句“阿七,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她成功破防,重新拥抱这段已经被定义为“好朋友”的友情。

    感情,真是害人的东西。梁幼七手捂着荷包,心中如此想到。

    梁幼七在之后去兑泽找过守则,他似乎真如自己所说那般在饱受梦中师父的折磨,没有听见梁幼七一次又一次的敲门声。梁幼七知道守则刚才的话都是借口,把带来的糕点放在地上,留了一张字条。

    听见外面人离开的声音,刚才还紧闭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已经看不见梁幼七的身影了,守则低头看地上的糕点,弯腰端了起来。

    “对不起。”简简单单三个字,守则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做出又哭又笑的表情,他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他含糊不清地说:“说什么对不起啊,都是我自愿的……我愿意……”

    不论这份感情究竟能不能说出口,能不能被接受,他也甘之如饴,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

    梁幼七觉得方扶南送她的这个美其名曰是礼物的鱼型尾戒很有可能是他觉得在场所有人都有见面礼而她没有,所以现场给她随便选的。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可没说过她也会出席这次见面,没给她准备也是情理之中,可是这……梁幼七将戴在小拇指上的尾戒左看右看,没发觉这东西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地方。

    这个鱼型尾戒可随主人的不同手指自动调节大小,上面含有法力,梁幼七暂时还没有发现这枚尾戒的用途,既不能防御,又不能攻击,说是法宝又不像,说是装饰品……

    方扶南给她送了一个含法力的装饰品?还不如不送呢。想到这里梁幼七摘下尾戒丢到桌上,原本她就不相信方扶南会给她这个臭名昭著的女人真心送礼。

    但是……她还是喜欢。

    重新捡回尾戒,梁幼七趴在桌子上把尾戒看了个透彻,令她意外的是,她在尾戒里侧看见了“方扶南”三个字。

    什么情况?

    梁幼七把尾戒怼近来看,发现那三个字确实是“方扶南”。

    梁幼七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这家伙拿错了?他是不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这下子这尾戒丢也不是,还也不是。

    在梁幼七越想越生气之时,锦时着急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七……七师姐……那个,那个……”

    “慢点说,有时间。”梁幼七倒了一杯水递给锦时,锦时说我不喝水我又不渴,把茶杯推了回去,梁幼七哦了一声,自己把水一口喝没了。

    看着七师姐这副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锦时紧张!他将自己刚才听到、看到地娓娓道来,说得梁幼七把手中把玩的茶杯给砸了。

    锦时被吓在原地,梁幼七气恼不过,又把剩余在茶托里的茶杯一起摔了。

    “为什么?!”梁幼七吼问道。

    锦时瑟瑟发抖,却不敢对师父白岚的意图多做揣测。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锦时方才说的便是他跟着白岚等人带着方扶南去看清源洞之后发生的事。

    彼时声屠已经退下,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对他的打铁有兴趣,所以又回去打铁了。

    而槐花带着说错话的秋水跑得更快了,秋水跟方扶南道歉完这就没影儿了。

    锦时胜在该厚脸皮的时候厚脸皮,一直黏在几个人后面,几人去哪他就去哪,听着几人轮番讲话,他在后面托着下巴嗯嗯点头,不曾插嘴,不曾说话,极力扮演一个透明人。

    到最后一程时,白岚亲自带着方扶南去水坎,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锦时多次观察其他两个跟着的视线的表情,发现大师兄和二师兄两人表情出奇地一致,皆耷拉下嘴角,眼神不善,脸色发白。

    锦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敢去问两个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更想不到他的师父接下来做的事情也是令人大跌眼镜,究竟是出于什么的考量,锦时不清楚,照样不敢问。挠挠后脑勺,然后就一溜烟跑去跟梁幼七汇报任务去了。

    水坎外的长廊,与后面两个弟子的臭脸相比,白岚脸上笑意盈盈,可是接着便有弟子给他传信说赤柏到了,这是令白岚意想不到的人。

    今天这是什么好日子。

    白岚吩咐白天接管他的工作,本来是想着自己一个人去见赤柏就行,没想到岸原也跟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也要和师父一起去见赤柏先生。

    白岚思考了一下,见岸原像是有话要对他说的样子,就答应了,看见锦时,白岚问他怎么还在这里,锦时为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师父感到伤心,伤心的同时面上却是没心没肺的笑意。

    他说来凑热闹,白岚说现在没热闹了,你也回去吧,说完和岸原一齐去见听风崖的常客——赤柏先生。

    锦时对着白岚的背影做鬼脸,都走到这一步了,才不回去呢,略。

    回头一看,白天已经带着方扶南先走一步了,锦时赶忙追上去。

    然后就发生了让锦时既生气又震惊的一幕,白天带着方扶南进了建造在水坎的唯一一座院落。

    白天还对方扶南说:“这里作为你第一日的住处,怎么样?”

    而这里曾经是李承肆的住处。

    ……

    回忆结束,锦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都觉得师父不会是脑子不好使了吧?把一个和五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方师兄安排入住水坎?哪怕只是短短一日而已,但是这这这……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膈应。想必七师姐也是如此。

    梁幼七听完,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她把手中方扶南送的尾戒像前面那些茶杯一样摔在地上,锦时听得一声轻脆声音,睁大眼睛找,才看到地上掉落到柱脚的尾戒,他捂住嘴看看梁幼七又看看那枚可怜的尾戒,指着那枚尾戒说:“七师姐……这……”

    梁幼七制止了锦时要说的话,锦时立马知道该闭嘴了,安分坐在梁幼七旁边,没有再去管那枚悲惨的尾戒。

    为什么?梁幼七平息怒气的同时心中想到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师父分不清方扶南和五师兄吗?不,不可能,他比谁都清楚,五师兄早就已经死了啊,和其他人一样,尸骨无存……可是……究竟是为什么?

    是他不许为听风崖上众人为五师兄铸像,是他不准听风崖流传关于五师兄的任何消息以及画像,是他把关于五师兄的一切在听风崖上抹除,抹除……我怎么会用到这样的字眼。梁幼七皱着眉头深思,可是想来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小十二,你说为什么师父要在听风崖上极力掩盖五师兄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呢?”

    锦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倒了。不过师姐不生气了,挺好的,生气会导致情绪失控,不好思考有些东西。果不其然,等了快一刻钟,锦时玩自己手指头都快要玩出花了,梁幼七突然抛出一个难倒锦时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五师兄是……”后面那个词锦时嗯嗯啊啊半天都说不出口,梁幼七否定了他这个想法,说:“师父若怕这个,我们听风崖就不会求同存异,有那么多不同种族的人了。”

    锦时思考,嗯了一声,然后又摇摇头,求知若渴的目光看着梁幼七,将所有线索串在一起的梁幼七得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

    为什么在五师兄去世一年后一模一样的方扶南便在溪南宗低调出关,为什么这一百年来师父他们总是避免她与方扶南见面,为什么师父一直在避讳五师兄的同时又给予同样容貌的方扶南那么多关照,甚至让他入住已经一百多年没动过的水坎,以及为什么师父会有那句“一模一样”……

    梁幼七对锦时说:“小十二,帮七师姐一个忙。”

    “什么忙啊?”

    “你去水坎帮我套点方扶南的话。”

    “啥话啊?”难道七师姐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梁幼七始终不明白如果真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么方扶南为什么会对她态度那么平和?而且在当年溪南宗“流水曲”宴上她失态时,也不见他有表现出认识她的痕迹。

    何况与李承肆不同,在自己追逐他这一百来年的情况下,他对自己的行为什么态度什么话都没有,真真像一个摒弃七情六欲的合格修仙者。有大爱,无私情。

    也因为他这态度,时常让梁幼七大动肝火,跟王十一抱怨这方扶南怎么那么难搞。

    可这世上真的存在一模一样的人吗?但是方扶南又偶尔有些举动和李承肆一模一样,脸一样就算了,连有些习惯也一模一样……

    梁幼七脑海中跳出许多问题,一一过滤筛选之后梁幼七对锦时说:“也没什么,就问他对水坎那个院子的感受,他也没有觉得那院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锦时期待了许久,结果得到的回答是这个,他失望的啊了一声,说:“七师姐,就只问这些吗?”

    这点哪够啊。说实话他也有一堆问题想要问方师兄,不过想想方师兄大概率不会回答他的问题,还是算了。

    梁幼七反问锦时:“怎么了?”锦时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她有自己的思量,她总觉得不是那样,又无法放弃心中那残存的一丝希望。

    “还有,你带他去逛逛听风崖。”梁幼七补充道。

    锦时疑问:“为什么?”

    梁幼七闭着眼睛说谎:“昨天去打扫水坎时,我有东西落在水坎了,他在,我不好意思把东西拿回来。”

    锦时恍然大悟频频点头,觉得自己懂了,又问:“那要是方师兄不想逛呢?”

    “……那你便告诉我,我便不去了。”

    “那师姐你的东西怎么办?你把那东西放在很显眼的地方吗?要是方师兄看见又该怎么办?要不我去帮你拿吧?”锦时现在问题有点多。梁幼七一个冷眼扫过去,锦时立马噤声。

    梁幼七徐徐说道:“他若是答应随你去逛听风崖,立马传密音给我,知道了吗?”

    锦时点头。

    锦时离开时把掉在地上的尾戒给梁幼七捡回来了,还细心地把尾戒擦干净才递给梁幼七。

    锦时看着那枚尾戒,仔细看了,觉得它有点熟悉,他抬眼跟梁幼七说:“师姐,方师兄给你的这个尾戒跟他常戴的那枚好像啊,师姐,你可不可以把它给我仔细看看,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幼七拒绝了,锦时扫兴地吐了下舌头,被催促着快走,锦时捧着心碎的心眉间紧蹙一脸难过的跟梁幼七说再见。

    锦时走后,梁幼七看着静躺在她手掌心的尾戒,拿起来再次观详内侧的三个字。

    常戴的……为什么……

    她把尾戒看出幻影,心里不自觉有些裂缝,她甩甩头,把尾戒握住。

    我不会动摇的。不管你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能动摇我做这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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