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去了狱中,  她要看望的人太多了。

    不仅要看望太后,还有护国公,以及自己那位好丈夫。

    长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  因为武安侯当初入狱的时候还牵扯了她,只是罪名不甚严重,所以长公主之前一直被禁足在府上。

    如今水落石出之后,  她才能够出来到狱中探望。

    她没有最先去看太后,  还是先去看了武誉。

    武誉经过此事之后,  必定人头落地,  在牢中的这几天大概是他人生的最后几日。

    长公主如今对于他已不抱一丝感情了,她冷漠的问道:“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为何要这样做?”

    武誉冷笑一声,  “你还有脸问我?我们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般质问的话长公主听了之后,  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当年我们两个成亲,  这是场交易没错,我们彼此各取所需,  也过了这么多年,  你现在说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不觉得晚了吗?”

    她说完这话心里也在打鼓,难不成当年她做的那些事情都被他知道了吗?

    不、他应该不知道。那些事都极其隐秘,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武誉讽刺的笑了一声,  “我武誉年少时自负才子盛名,  不屑于玩弄手段,却被一介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本能和所爱之人双宿双栖,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但却都因为你这个女人的占有和嫉妒心,  害了他的性命,  让我这一生孤寡无依。”

    长公主心神大震:“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还重要吗?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做的。你为了一己私欲用尽手段也要得到我,不过我告诉你,这辈子我从头到尾都对你厌恶至极,和你相处的每时每刻都让我感到恶心!”

    长公主听到这话,脚步踉跄了一下,似有些站不稳,身边的嬷嬷赶紧扶住了她,对武誉道:“驸马,不管公主曾经对您做过什么事,但她这些年来对您是一心一意,万事都以您为先,一腔爱意都给了您,之前那些过往早已经成为了过往,您为何不肯抛弃那些曾经专注于当下呢?”

    “你说的轻巧,当年的事我武誉从来没有一刻忘记。专注于当下?呵,专注于这个毒妇吗?”

    长公主怒极,涨红着一张脸道:“你竟然说对我感到恶心?那罄儿和青阳呢,我们的一双儿女又算什么?”

    “算什么?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承认他们是我的孩子,我也没有儿女。李君宁,难道你忘了他们是怎么来的了吗?是你,说只要生个孩子,就会让太后助我扳倒烈阳军。至于青阳,青阳是怎么来的你会不清楚吗?”

    长公主手指发抖,想起当年那个雨夜,是她给武誉下了药,这才有了青阳。

    两个孩子都不是在武誉的期盼下所出生,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厌恶。

    平日里,他对他们其实并不是很亲近,不过长公主将他在两个孩子的心里多有美化,以至于清阳郡主一直觉得她的父亲很疼爱他们。

    事到如今长公主十分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一心一意的固执己见,非要嫁给武誉,才有了今日这般苦果。

    所以之前清阳一直吵着闹着要嫁给林昭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强烈的反对,她不想让女儿步上她的后尘。

    长公主如今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她这个皇弟如今还允许她能够来狱中探望,完全是因为皇家颜面。

    武誉这一招不可谓不够狠,将她的母亲,舅舅,全都送入了狱中,长公主府也被查封,她的亲人也都全都收押,曾经她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悲惨。

    “曾经的事是我做错了,只可惜我悔恨已晚,若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李君宁,区区一句下辈子不要再见了,就能弥补你做的那些事情吗?你可能还不知道,贺兰将军的独女贺兰欣是怎么活下来的吧?”

    长公主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原来是你做的?”

    武誉半疯癫的道:“不然呢?”

    “所以你当时留着她,难道就是料准了以后会有这一天?武誉,你太狠了!”

    “我狠?我只是留个后手罢了,她的下落我可是连林昭都没有说,否则引起他的猜疑就不好了。不过你看,循着我给的线索,他依旧是找到了。怎么样,失去亲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就是要让你活着,痛苦的活着,永远不能开心快乐,来偿还你对阿祈的罪孽!”

    长公主表情痛苦,不欲和他多说,转身朝着另一间牢房走去。

    结果刚转头就看见清阳郡主和武罄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他们两个是收到消息特地赶过来的,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听到了父亲和母亲说的话。

    两个人都十分的震惊,尤其是清阳郡主,好似完全受不了这个打击,不等长公主跟他解释,她扭头就跑出了牢房外。

    “清阳——”

    武罄赶紧跑出去追她。

    长公主没想到他们两个的这些肮脏手段全都被儿女听到了,无异于给  她的心上狠狠的戳了一刀。

    长公主回过头来看着武誉,一字一句满含怨恨的说道:“这是你安排的吧,否则怎会如此凑巧,他们刚好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武誉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长公主几乎疯狂的趴在牢边想要掐住对方的脖子,可惜她怎么都够不着。

    “纵使我有再多过错,他们也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怎么忍心?”

    武誉不在乎的道:“这些事情他们迟早都要面对的,现在早早的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母亲是一个何等恶毒之人,岂不是很好?至于我,就当他们没我这个父亲吧!”

    “你!”长公主气的双眼通红,却拿他没什么办法。

    武誉现在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却在临死之前给她的心上来了重重一击,她这后半辈子恐怕都要活在痛苦里。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快乐了。只是你费尽心思的为卫祈报仇,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将士,等到了地底下,再遇见卫祈的时候,你说他会不会厌恶现在的你?”

    “你闭嘴——不,不会的,阿祈曾经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我。你这个毒妇,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长公主从牢房出来之后,抬头看着天光,只觉得一片刺眼,照亮了她心里阴暗的角落,让她曾经那些恶毒的心思无处遁形,也被那些罪恶灼烧的心痛至极。

    她去看了太后和护国公,她的母亲和舅舅,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和舅舅竟然做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

    回想这一生,怎么每次都在围着追逐一个男人而活,后半生活在自己的罪孽和谎言与欺骗里。

    如果时光能重返她十六岁那年,她要告诉那时的自己,天下好男儿不计其数,总有一个爱自己的,不要再追逐那个不爱自己的男人。

    大魏三十二年,烈阳军沉冤昭雪,前有太后和护国公狼狈为奸,陷害忠良,后有武安侯伪造书信,制造伪证,经过三司会审,将其满门抄斩。

    念极长公主一脉并未涉事,特准其与武安侯和离。褫夺长公主封号,收回封地,永居京郊皇陵。

    至于她的一双儿女,全都随着她一起去了皇陵。

    烈阳军一案总算是结束了。

    此事林昭有功,助皇帝一下子扳倒了太后和护国公,皇帝龙心大悦,特准其越级进入内阁,只待再磨砺几年,便可接任内阁首辅的位子。

    冯毅得知烈阳军沉冤昭雪之后,心里一直紧张的那根弦终于放下了。

    他的身体能撑到现在,本来就靠着顽强的意志,如今心愿达成,这股精神劲陡然散去,整个人的身体突然恶化,许大夫用尽了药材也没能留住他。

    在烈阳军恢复正名之后一个月,冯毅便离世了。

    冯家本来就只剩冯轲他们二人,如今冯毅一走,又只剩下冯轲一人。

    冯毅的葬礼是按照大魏朝将军的最高规格办的,冯轲在前头披麻戴孝,灵前足足跪了七日。

    卓风一直伴他左右,小心的看护着他,生怕他拖垮了身体。

    等冯毅的后事办完之后,冯轲并没有离开,曾经他也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像他爹一般,可如今他再没这心气儿,只想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所以他跟姜子延请求但在他身边一直做护卫,至于卓风,他去找了姜子延,言明冯轲在哪他就在哪,所以姜子延一下子多了两个护卫。

    ……

    裴子庸那日从狱中出来之后就被接到了荣王府。

    荣王府里,裴子庸给林昭跪下叩首了三次,道:“多谢世子助我,此番裴家能够洗脱罪名,多亏了世子,子庸感激不尽。”

    林昭知道他也是烈阳军一案的受害人,而且心性坚韧,在教访司做一个戏子着实是屈才。

    于是他道:“子庸然后有什么打算?可有为官的想法?”

    如今裴家已经洗脱了冤屈,他也脱离了教访司,可以重新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只是裴子庸却道:“多谢世子好意,经过此事,子庸厌恶官场,不想入朝为官。况且,以我我现在的名声,也不适合再待在京城了。天下之大,子庸愿为山野之人,即使身为一介布衣,只要无愧于天地,安乐自足就好了。”

    林昭没想到他竟是一个眼界如此开阔之人,他道:“既如此,那我尊重你的想法。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了,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盘缠和行李,这个你就不要推辞了。”

    “多谢。”

    裴子庸是在三天后走的,林昭给他准备了一辆马车,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外。

    回来之后看到姜子延备了些礼,不知他要做何,于是问道:“你这是给谁准备的礼?”

    姜子延道:“就是那个云南王府的小王爷啊,之前他不是让那个带着兜帽的人带了个消息过来吗,我想着这次他帮了我们大忙,总得要好好谢谢他的。所以就让陈管家帮忙准备了些礼物,准备等你回来一块登门拜访一下。”

    林昭点点头,他最近忙的脚不沾地,这些事完全没想起来。

    “多亏有你,那等会儿咱们就一起过去。”

    云熠在京城的住处是一所园子,里面亭台楼阁荷塘翠柳样样皆有,景致十分不错。

    此时的云熠正在院子里喂鱼,当听到云九过来说荣王府来人的时候他心里十分欢喜。

    是不是小美人上来上来找他了?

    这几日他天天翻墙过去找她玩儿,还给她带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可就是不见对他有个好脸色,为此云熠很是郁闷。

    这会儿他心里激动,压根儿就没问云九荣王府来人是谁,而云九这个铁憨憨也没说。

    于是云熠兴冲冲的到府门那接人的时候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小美人的影子。

    姜子延觉得这个小王爷有些人好笑,这左看看右看看的是在找什么吗?

    于是他问道:“小王爷,你可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云熠不是太好意思问,但又没忍住,点点头,然后冲着林昭道:“世子,你今日出门怎么没带你的丫鬟来呀?”

    林昭一愣,他身边何时有丫鬟伺候了?

    不过他没有在意,以为对方是觉得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身边都会有丫鬟伺候,而他身边没有,所以感到惊奇而已。

    他道:“我不太习惯丫鬟伺候。”

    云熠了然,怪不得小美人儿每天那么闲呢,原来是主子不太需要她伺候啊!

    去了云熠府上感谢过他之后,姜子延和林昭便回了府中。

    这几日事情也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林昭向皇帝告了几天假,在家里陪姜子延。

    不过他并没有清闲几天,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北方开战了。

    梁国借由他们的牧民被我大魏的士兵打死,开始了两国交战。

    不过林昭估摸着大概率是因为得到了大魏内部的情报,知道前段时间太后、护国公以及武安侯被处斩的事情,想着大魏朝野动荡,这才发动了战争。

    此一战还是发作于天门关,曾经烈阳军和梁国交战的地方,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第二个贺兰庭出现了。

    皇帝震怒,梁国只是个小国,远远比不上大魏的国力,但梁国武装实力雄厚,所以与他们交战,大魏很容易吃亏。

    但如今,朝中可以带兵打仗之人甚少,皇帝问有何人愿意主动请缨时下面的文武百官忽然都不吭声了,毕竟大家都知道梁国是块难啃的骨头。

    最后林昭出列,举荐了京郊守备营的明威将军领兵出战。

    张虬作为明威将军十分看好的潜力股,自然也跟着大军出征了。

    这天门关,他本来就来过,曾经是作为斥候勘察敌情的。如今却是正儿八经的战场上杀敌的将士,好刀用在了刀刃上,他的优势也就一一体现了出来。

    由于将士们怀着对当年烈阳军的崇敬,还有对梁国的厌恶,加上张虬在这一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判断军情的作用,与梁国交战的第一场他们险胜了。

    开门红可谓让士气大振,而后一股作气,又对梁国发起了猛攻,将梁国围困天门关外的朔州城半月之久。

    将士们在前方打仗,在这个紧要关头,又是护国公这个案子在前,谁都不敢再动粮草的任何主意。

    大军粮草充足,将士们奋勇杀敌,这场战争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战场上的军功是按人头算的,张虬一人从一个小小的护军校尉,军功蹭蹭的往上窜。

    尤其是在最后一役中,替明威将军挨了一箭,差点命丧黄泉。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梁国就被击退,派人往大魏送来了求和的书信,寻求议和。

    大军班师回朝之后,明威将军亲自为张虬进了军功,张虬一下子就从六品的护军校尉变成了正三品的虎威将军,甚至皇帝还钦赐了他府邸,虽然地方不大,但好歹也是皇家所赐,十分有面儿。

    搬家的那一天,前来恭贺他乔迁之喜的人不在少数,他拉着姜子延往前头一站,活像一个大老粗,扯着嗓门跟往来的宾客说道:“大家都看看啊,这是我延弟,跟我最是亲厚!以后在这京中,谁要是找他麻烦,那就是跟本将军过不去!”

    这话□□裸的在向众人宣告这是他虎威将军罩着的人。

    姜子延笑了,张虬还是那个张虬,有着一腔赤诚之心、对他真心以待的那个好大哥。

    张虬其实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走过来,如果不是延弟一直照顾着他,以他这毛燥的性子,恐怕还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靠打劫为生的地痞混子。

    今日他也算是出人头地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愿意一辈子罩着的好兄弟!

    边关之事尘埃落定之后,林昭终于抽出空来跟姜子延把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只是两个男人成亲,还这般沸沸扬扬,在京城还是头一件。

    不过他们也算是开了男男成亲的先河,所有的规矩礼仪后人们几乎都是按照他们如今的习俗定的。

    喜服都是新郎服饰,主婚人请的明渊先生,上头坐着的高堂是荣老王爷和姜远,声势浩大,堪称是十里红妆了。

    耽搁了这么些年,他们终于正大光明的向世人宣布,他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了。

    红烛烧了一夜未曾停歇,屋里的吱呀吱呀声一直响到后半夜。

    五年之后。

    林昭早起前去上朝,周围的大臣们纷纷跟他打招呼:“首辅大人早。”

    林昭点点头,“早。”

    前几日内阁首辅梁大人告老还乡,皇帝力排众议,让年纪轻轻的林昭做了这个位置,成了大魏朝史上最年轻的一任首辅。

    如今东宫已经有了太子,刚满四岁,皇帝便请了林昭去给他的太子开蒙,成了东宫的太子太傅。

    一时之间尊贵非凡,可谓是荣宠至极。

    在这几年里,工部主修的大运河已经修了三分之一,虽然劳民伤财,但朝廷采纳了林昭的意见,一如当初修路的时候,给徭役们足够的银钱补贴,而且管饭,大大的调动了他们劳动的积极性,这运河的进度都加快了不少。

    至于姜子延,还是一心发展着他的生意。

    现在他的姜记商行已经遍布天下了,尤其是江南一带,通过和朱秉良合作,成功打开了丝织品的市场,通过陆路和水运,将这些精美的丝织品运到北方来,生意发展得越来越红火,已然成为了天下第一首富。

    今日休沐,首辅和首富两个人却都没有出门。

    天气甚好,时至春日,莺飞草长,该是飞鸢探春的好时节,可是他们的屋子却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一些断断续续不太悦耳的声音。

    姜子延扶着腰,“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说好……要出门……踏青的吗?”

    “嗯,时间还早,等会儿再出门。来,换个位置。”

    “你太过分了!”姜子延控诉道。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没有什么发言权。

    等到喂饱了某只狗之后,出门已是快到午时了。

    阳光甚好,丝丝杨柳风拂面而过,姜子延扭头看向林昭,抬手挽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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