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月避开顾恒的视线,低头擦了擦眼泪,闷声问道:“你跟李剑宇,一直有联系吗?”
顾恒看着莫筱月的头顶,眨了眨眼,也挪开目光,低声说:“一直有。”
一直是多久?十二年吗?他们十二年都有联系吗?
莫筱月这样想着,但她没敢问出口,她知道,再问下去,他们又要触碰那个雷区。但顾恒好像根本不在乎,他看出了莫筱月的想法,接着又说道:“十二年都有联系。”
莫筱月惊讶于顾恒的坦荡,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继续低着头。
“他们俩的婚礼我还参加了,李剑宇得瑟得跟什么似的,他还逼着我管于声叫嫂子。哦对了,她叫于声,于无声处的于声。”顾恒陷入回忆,语气甚至有些轻快。
莫筱月的脑海中好像有了那副画面,一身正装的李剑宇搂着穿着婚纱的于声,站在顾恒面前,一脸得意洋洋地笑道:“来顾恒,叫嫂子!”
然后顾恒脸黑得像块炭一样,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嫂子”两个字。
李剑宇在对面笑得张扬。
莫筱月不由咧开嘴角,他们一直都是对欢喜冤家,这么多年了,没变的还是没变。多幸福欢乐的场面,她要是也在该多好啊……
可她到底还是缺席了。
想到这,莫筱月又黯然起来。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
“名字挺好听。”千言万语,莫筱月还是说不出口,她只能掩饰着自己。
“莫筱月,你在意的只有这些吗?”顾恒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肃,莫筱月没抬头也能知道,顾恒现在一定紧紧地盯着自己。他想看出莫筱月的破绽,但莫筱月低着头,没有暴露出自己的情绪。
莫筱月故作轻松地反问道:“那我还能在意什么?”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这十二年是怎么过的吗?”顾恒的声音压抑着痛苦,他有些装不下了,为什么她可以看起来毫不在乎,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原地吗?
莫筱月的呼吸一窒,她握紧了拳头。尽管顾恒强压着,但莫筱月能清楚地听出他声音中的难过与不甘。
她怎么能不好奇呢?她要好奇死了,可她问不出口,因为她没资格。
莫筱月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顾恒。
她可以面对冷漠、愤恨、生气的顾恒,唯独不能面对眼前这个痛苦难过的顾恒。因为她知道顾恒的恨是对她的惩罚,她活该承受,但她承受不了顾恒的伤心,她会有深深的负罪感。
有负罪感不是好兆头,因为那会再一次把莫筱月拉入深渊。再入深渊,莫筱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完整出来,后果她承担不起,她有可能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莫筱月不知道该说什么,进退两难之际,有人救了莫筱月。
“愣着干什么呢?又来了几个外伤的病人,没事就去抢救,闲聊什么天!”陈靖硕的高嗓门吓了莫筱月一跳,她连忙回头看着向她走来的陈靖硕,陈靖硕一脸严肃。
莫筱月定了定心神,对顾恒说了一句:“我会尽全力看护好李剑宇的,你放心,让于声也放心。我先走了,有事我联系你。”说话期间,莫筱月一直看着顾恒的肩膀,她无法与顾恒对视。
她怕有些感情,会从眼睛里溢出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顾恒看着莫筱月远去的背影,自嘲一笑。
他真的看不懂莫筱月,就像他看不懂自己,有些情感,理智根本压不住。
过于理智,不是清醒,而是不爱。
爱情就是会让人失去理智。犹如飞蛾扑火,明知一去不返,却仍义无反顾。
之后的几天,莫筱月再也没见过顾恒,来会诊的人不是赵观言就是郭小天,总之,顾恒再也没来过。
莫筱月接诊一个又一个的患者,时间早就被填得满满的,她乐得这样,因为这样她就没心思再去想顾恒了。
“这个伤口有点深,我缝了三针,回去别沾水。”莫筱月给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缝完针,嘱咐道。
男孩看起来有点像高中生,长得也很秀气,让莫筱月无端地想起邵小飞来,她缝针时比平时更多了一些耐心。
“姐姐,我这个会留疤吗?”男孩指着额头上的纱布一脸苦恼地问道。
“我用眼科针缝的,痊愈之后会有浅浅的印子,只要不感染,不会留下明显的疤。”莫筱月一边收拾着器械一边跟女孩解释。
“那就好,留疤了可就不好看了。”男孩照着镜子喃喃自语道。
这个男孩是跟一群醉酒大汉一起送来的。几人在酒吧因为一些事情打了起来,啤酒瓶碎片砸到了旁边看热闹的他头上,典型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莫筱月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说道:“一个大男孩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
男孩突然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此时的莫筱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谢谢姐姐,我先走了。”男孩很有礼貌,让莫筱月又对他多了些好感。
莫筱月目送小男孩出了诊室,此时外面天光大亮,莫筱月伸了个懒腰,脱下白大褂,一边锤着腰一边往外走。
“交班了?”护士站的护士看到莫筱月走出来,打了个招呼。
“嗯,交班了,大夜班太累了!”莫筱月揉着酸痛的脖子,笑着回答了护士。
护士也笑着说:“习惯就好。”
莫筱月连连摆手,表示可习惯不来。
这几天下来,莫筱月差不多认全了急诊室的人,她也越来越熟悉这里的工作。急诊忙,勾心斗角的事基本没有,毕竟大家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会分心算计别人。
莫筱月突然有点不想走了,急诊好像还挺好。
但随即莫筱月又摇了摇头,要是天天这么值大夜班,一连十几个小时保持战备状态,那时间一长,她还真的受不住。
走着走着,就到了icu病房门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于声。
于声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椅子上,正在看着电脑,不时打几个字,看来是在工作。她悄声走过去,轻声问道:“最近怎么样?”
于声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看到来人是莫筱月,对莫筱月笑了一下:“问我还是问他?”
莫筱月也乐了一下,她蹲到于声身边说道:“当然是你了,他的情况我每天都关注,情况最近越来越好了,说不定不久之后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都还好,就是肚子里的这个不安分,折腾得我每天要吐好几次。”说着,于声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没有痛苦绝望,只有慈爱与希望。
“探视时间还早,没必要一直在这里等,就算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休息。”莫筱月有些不忍心,她看着周围不止于声一个家属在等,还有很多家属或坐或蹲或躺,他们都守在icu门口,等待着探视时间。
“要等的,得让宇哥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于声看向莫筱月,那双眼中是莫筱月早就失去的坚忍与笃定,莫筱月好像突然知道了,为什么她会成为李剑宇的妻子。
尽管经历过绝望,但她会立马收拾好状态,不止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这个家。莫筱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高,至少比她的高。
或许只要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李剑宇吧。
优秀的人,就要同样优秀的人才能相配。
icu里的患者,基本上半只脚踏入了死亡,他们争分夺秒,与死神做着最后的抗争。他们的亲人在外面等候,好像在告诉他们,他们并不孤独,他们不是独自奋斗。
只要挺过去,一门之隔,就有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在等你。
等你平安回家。
莫筱月知道劝不动她,只能说道:“那你也注意身体,毕竟还有孩子,有什么事跟我说,我要是忙,你就跟顾…顾恒说。”莫筱月说到顾恒时还有点不自然,说道最后,她直接没了声音,她还不知道于声知不知道他们的事。
于声看了莫筱月一会,伸出手拍了拍莫筱月的肩膀,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是什么样子的人,如今看来,也不枉这两个男人对你念念不忘。”
莫筱月瞬间瞪大了双眼,她抬头看向于声,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慌张地解释:“我跟李剑宇没关系的,我们就是朋友!”
于声看到莫筱月着急解释的样子,笑得更深了,她挑着眉问道:“那你跟谁有关系啊?”
莫筱月愣了片刻,随即终于意识到于声在逗她,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恒和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刚跟宇哥在一起的时候,宇哥跟我讲过你们高中时候的一些事情,当时我就对你挺好奇的,为什么他们总提起你,你却不在。我问过宇哥,他不想说,虽然他们谈起你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我却总能感觉到那笑背后是苦涩的。”于声温柔地说着,莫筱月静静地听她讲着那段她没参与过的时光。
“他们总说起我?”蹲着太累,莫筱月顺势坐到了地上,她环抱着膝盖,抬头望向于声问道。
“也没有经常,他们清醒的时候是不会提的。”于声低头看向莫筱月,与莫筱月对视着。
“嗯?”莫筱月疑惑道。
“他们有时候会聚在一起喝酒,喝多了就开始胡言乱语,谈天说地。喝醉的时候,他们就会提你,句句不离你。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顾恒心里一直有个名字叫莫筱月。”
莫筱月就这么看着于声,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他们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敢提起你,每次顾恒念你的名字时,他都会又哭又笑,像个傻子一样。”于声眼中也含着泪光,不过她尽力维持着笑容,她不想让莫筱月太难受。她知道,莫筱月也没放下,或许她过得并不比顾恒好。
莫筱月笑了一下,不过笑意根本未达眼底,她现在泪流满面却还硬挤出一个笑容,没比于声口中的傻子强多少。
“刚来的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你,后来顾恒跟我说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其实哪有什么酒醉才敢提起她,不过是借着喝醉的由头光明正大地回忆她。
没有好好告别的人,连回忆都要小心翼翼,寻遍借口才能骗得了自己。
眼红藏于脸红后。
真正有缘的人,兜兜转转还是会重逢。
当年的事,莫筱月是有苦衷的吧,莫筱月看顾恒的眼神中,明明就有不舍。不过两个人都不愿意承认,他们之间,就是要有旁观者来挑明。
当局者陷入迷雾,旁观者便来提灯,给他们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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